大老远,沈周涎着笑脸又露出了他的大白牙:“南薇薇,潜小麦,不介意多我们三个吧?我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哦。”说罢,还不忘提了提手中装得满满的大纸袋。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南薇薇摇着马尾,欢快地答应了。
潜小麦的眼光却直接略过刘飞鹏,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彭辰探去。只见那家伙,腰里别着walkman,耳里塞着耳机,不知在听着啥。提了个袋子,直直地杵在一边,一副“跟我没有半毛关系”的表情。只能自认麻烦,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于是,也学着南薇薇的样子,挥了挥手:“同去,同去!”
时已入暑,学校特意安排了午睡时间,中间足足有三个小时的闲暇。潜小麦一行人出了后小门,轻车熟路穿过一片橘子地,又沿蜿蜒山路转了好几道弯,不多一会儿便来到了目的地——一条不知名的山涧。
空寂的山涧里,细声细气的溪流与松涛树影蝉鸣相对话。一条蛇行的小溪把高山上的雨水带了下来,并在拐角处形成了一个小水潭。幽碧澄澈的潭水,倒影着山花摇曳,又隐隐透出鹅卵石和翡翠绿的色彩。
南薇薇欣喜得大叫:“这里的水怎么是绿的呢?碧澄澄的真像绿玉哦!”少见多怪,刘飞鹏、潜小麦均是撇撇嘴,典型的公主式天真无知啊。
沈周却是摸摸下巴,满脸的不可置信:“学校方圆一里居然还有这种秘密基地,我怎么不知道?刘飞鹏,你是从哪儿得知的?”
刘飞鹏也是第一次来,摇了摇头,眼神探向一旁忙碌的潜小麦。
接收到他的电波,潜小麦很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初一的时候,兴趣小组黄若兰老师曾经带我们到这里写生。”
“原来是这样。”沈周马上笑着释怀了:“我还以为你一个外地人,比我这土生土长的金田人还要熟悉这方水土。”
嘿嘿,潜小麦腹诽,那可不一定哦。不过,她现在可没时间跟这个“话痨”多嘴。
这种时候,不用刻意比较,生活背景的不同立马就会显现出来。一路行来,F3和南薇薇,除了手里提着的袋子,每人手上都或多或少折了些花草。而刘飞鹏与潜小麦的怀里,抱着的却是沿途捡来的干枝枯禾。
还未等南薇薇四人从优美的风景中回过神来,刘飞鹏和潜小麦已经找来几块大石头,动作迅速地在水潭边架好灶台。又用刚买来的小脸盆盛了水,放在熊熊的火上开始烧了。
一切走上正轨后,刘飞鹏道:“小麦,你负责烧火煮粽子。柴不够,我去那边再捡一些。”
“好。用不了太多柴,你甭走远了。”潜小麦答应着。家里带的粽子都是煮熟的,现在只要稍稍煮一下,让米粒变热变软就行了。
刘飞鹏垫着小石头三两步便涉溪而过,目标明确地朝对面一棵枯树走去。看得正在玩水的朱守斌惊天动地一声大叫:“凌波微步!”
四个天雷滚滚的字眼,活生生让原本活蹦乱跳的刘飞鹏趔趄地滑了一脚。而后,这个数学怪才,也张着双臂摇摇晃晃学起了刘飞鹏的动作。可惜,脚不遂人意,总是次次踏空,溅起一滩滩水花,搞得小水潭虾兵避道,蟹将远循。
潜小麦看了,耸着肩膀暗笑不已。拿起柴禾添了把火,把粽子一一放进小脸盆。抬眼看去,南薇薇正在攀折一枝她中意的杜鹃花,却无奈于长在高高的岩壁上。这会儿,沈周正手脚并用、踮高脚尖、探出猿臂为她效劳着。看来是不能指望公子公主们帮一丁点忙了。于是,烧火之余,自动自发认命地腾出手来整理各人买来的饮料和熟食。
乖乖,还真不少。鲜橙、雪碧、可乐、啤酒应有尽有,卤牛肉、酱鸭腿、烤鸡、烤鹅一大堆,就是不见半根蔬菜。果然都是一群食肉动物。
潜小麦正腹诽不已,一团阴影罩上了她的面孔。仰头一看,却是彭辰蹲了下来:“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潜小麦如闻天籁,顿时内牛满面,终于有人良心发现跑过来帮忙了。于是,也不客气,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叠塑料纸道:“帮忙摊开,四角用石块压好,然后把这些吃的都摆上去。”
彭辰依言,配合着潜小麦将所有的饮料熟食一一摆放在塑料纸上。
隐隐约约,两人听到“话痨”又在那边发表高见了:“……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茶叶哎?如果能去采些来,现在烹了喝该多好……”
“为什么?”南薇薇的声音又细又糯软。
“……郑板桥老人家不是说了吗,‘扫来竹叶烹茶叶,劈碎松根煮菜根’……咱们今天如果有茶,那岂不是‘扫来竹叶烹茶叶,劈碎松根煮粽子’,雅事成双啊……”
东拼西凑的话传来,听得彭、潜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你笑什么?”彭辰轻问。
“那你又笑什么?”潜小麦不答反问。
“我笑沈周太糟蹋经典。”
“呵呵,我笑沈周太异想天开。现在别说没茶,真要有茶,那他得扫多少竹叶才够煮开一壶新茶啊?松根我没劈过,但我知道,等他九牛二虎劈开晾干了,那粽子早就馊了……”
彭辰听了,脑海里马上浮现出沈周身着古人的麻布粗衣、拿着斧头躬背挥汗嘿哟嘿哟劈松根的样子,忍俊不禁,呵呵笑出声来,小小的幸灾乐祸在清澈的眼里噼哩啪啦闪着火花。心里很是好奇,不知道沈周听了这话,会有什么反应来着。
他就知道,跟这只狡猾多变的小白兔出来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今天早上,看她咂巴着嘴,一颗接一颗不停地往嘴里送玛瑙样的果实,那无比珍惜无比满足的表情,竟让人突然产生浓烈的食欲。莫名其妙的,自己竟破天荒第一次开口去讨东西吃。好在,他们只以为自己不认识这种果实,想确认下是否可以食用而已。
尽管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到她两眼冒光、兴致勃勃地拎着袋子和小脸盆进教室时,他就知道这人又要搞新玩意儿了,有趣程度绝对会跟她眼里的兴奋度成正比。突然地,自己竟也跃跃欲试。可惜(7)班的三人似乎很排外,一点都没有邀请别人的意思。于是,他就那么“一不小心”向沈周透露了刘飞鹏的行程。于是,在沈周强势的“微笑公关”率领下,他们三人出现在了这里。果然,他的预感是正确的。这个小白兔不仅对吃很有研究,也很会找秘密基地。就冲眼前这个可以打发漫长午休时间的秘密山涧,自己这蠢事干得也值回票价了。
这时候,刘飞鹏夹着一小捆柴禾涉江回来了,问:“煮开了没?”
“开了,再煮一会儿就差不多了。”潜小麦从新捡来的柴禾中挑了几根较粗的干树枝添上,又拿筷子轻轻翻搅了一下盆中的粽子:“叫他们别玩了,咱们先吃熟食,粽子等下就好。
彭辰站起来一声吆喝,其余三人马上就乐颠乐颠地跑回来了。今天的午餐比以往晚了一个多小时,许是太饿了,众人坐下就是一顿风卷残云。饮料和熟食吃得七七八八时,大伙儿的肚子也填了五分满,于是又恢复了精神抖擞。
沈周拍拍肚子,满足地先开了口:“这样野餐可真舒服,邀清风相伴,与花儿有约,以后咱们常来哈。”
许是夏日里坐在灶旁烧火热久了,又或是整理熟食时闻多了杂味,潜小麦现在疲态毕现,了无胃口,抓着只鸭腿正食不知味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心底不由讪笑,吃现成的人自然说得轻松,但你以为有人会笨到做第二次冤大头吗。
朱守斌仰头灌下一口饮料,也擦了擦嘴道:“是很不错。就是那些蝉‘知了’‘知了’地吵得人心烦,不然咱们以后午休可以到这边的阴凉处睡觉,一定很舒服。”
刘飞鹏的意见却是截然不同:“一点都不吵,蝉可好吃了。”
“咦……”南薇薇举头望了望前面树枝上正嘶鸣着的蝉,嫌恶地打了个哆嗦:“刘飞鹏,人家吃饭,你别恶心人好不好?那种东西只有你这种野蛮人才吃得下。”
“本来就很好吃嘛。”刘飞鹏无端被冠上了“野蛮人”的称号,心有不甘,忙向潜小麦讨救兵:“小麦,你说是不是?”
“别理她。连蝉都没吃过,忒没素质。”潜小麦随便扔了句话。
一石溅起几层浪,立马惹得四人强烈抗议。
第一个嚷嚷开的是南薇薇:“你个吃蝉的死财迷,你才没素质……”
沈周、朱守斌磨拳霍霍:“咱们马上去抓一个来,看他们怎么吃下去。”
那东西能吃吗?彭辰也不甘人后地摸了摸鼻子,一声长叹:“这下我也成没素质的人了!”
刘飞鹏在一旁信誓旦旦地跟他们解释蝉的吃法,潜小麦却懒得动口,早就知道,这群公子公主是个大麻烦。于是,起身去端了粽子过来,一股箬叶和着糯米的清香,激荡着众人的每一条嗅觉神经。
见今天的重头戏端上来,大家也不打嘴仗了。纷纷围拢过来,兴致勃勃地去解粽子。
南薇薇却歪着头,审视了半天还不下手,等其他人都人手一个在吃了,才左右不定地问潜小麦:“小麦,哪些粽子好吃些呢?你家的粽子好丑哦。”
闻言,潜小麦却撩撩刘海,倏地绽开一抹温柔的笑容,有如冬雪初晴。刚刚的疲态刹时一散而光:“这是我弟弟妹妹包的‘爱心粽’,你嫌丑就别染指了,我可以自己全部吃光。”
“是小茉、小海包的吗?”南薇薇马上来了精神,迅速解下一个歪嘴撇脚的粽子,剥开箬叶,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嚼了几口后,不由点头赞许:“不错不错,是咸蛋粽。虽然面子不雅,但里子绝对厚道。”
潜小麦由着她乱用词语,也剥开一个自家的粽子。只见粽体已被箬叶浸染,绿莹莹的透着温润的玉石之色。闻起来,粽香清逸。咬一口,结实劲道,糯而不粘,弹性十足。再一看中间馅儿,不由会心地笑了。
“怎么啦?笑得这么开心?”刘飞鹏问。
“这个是我弟弟包的。松子仁馅儿,他的最爱。”
“真的吗,有松子仁馅的?为什么我吃了两个还都是鲜肉馅的?”朱守斌忙问。
“笨蛋,咱们吃的都是这边外形好看的粽子。我吃的两个也都是鲜肉的。”沈周急急忙忙去解潜家丑丑的粽子,一边还不忘控诉:“刘飞鹏,你丫的早知道自己家的是肉粽,就全去吃潜小麦家的粽子了啊?刚刚才吃了一肚子的肉,冤死我了。”
刘飞鹏眉头拧得像麻花,满脸的冤枉:“我家的也有豆沙馅和菜干馅。是你们运气不好,全吃着鲜肉粽了。”
沈周血盆大口一张,粽子瞬时去了一半,看到馅后,郁闷终于稍稍得到缓解:“是板粟粽哎。不错不错,我还是第一次吃到板粟粽。”
朱守斌的动作同样也是迅雷不及掩耳,马上就汇报了自己的情况:“我的是蜜饯粽。统计一下,潜小麦家的粽子好像没重复的。”数学怪才马上学以致用。
“我吃了一个红枣粽,一个咸菜粽。”刘飞鹏先汇报。
南薇薇第二个汇报:“我吃了一个咸蛋粽,手里这个是赤豆粽。”
最后,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聚到了一直闷声不吭的彭辰身上。彭辰咬下最后一口,轻轻把箬叶叠好放进袋子,口齿不清地说:“我吃了一个火腿粽,一个桂圆粽,一个什锦粽……呃,还有一个里面馅了黄鱼肉……潜小麦,你弟弟妹妹很可爱哈……”
众人看他的眼光刹时热情地充满了熊熊烈焰。倒是潜小麦还是一副风淡云清状,说:“我吃得最少了。所以,现场垃圾义不容辞该由吃得最多的人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