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妈妈在离城八里的袁家大侣完小教书。我自然跟随妈妈。没人领我,碰巧,小姑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便从绍兴来了诸暨,一边照看我,一边复习准备再考。
小时候我常患疟疾,发作时忽冷忽热,高烧不退,感觉身体突然变得很大,摸到哪里,哪里都有棱有角,方笃笃的。
秋雨绵绵,又发烧了。妈妈说我在讲胡话,我却觉得非常清醒。
妈妈要去学校,临走前关照小姑,别忘了给我服药。
天黑了,小姑安排我睡下,自己在煤油灯下看书。没过多久,灯暗了下来,油将耗尽,姑妈吹灭油灯,打算睡觉。
灯一暗,我看到两个小鬼,正贴在对面墙壁上朝我挤眉弄眼。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头顶中间裂开,有两只角;耳朵尖尖,上面长毛;嘴巴大,眼睛小;裸身赤脚,戴着用人头骨做成的项链,手执鱼叉样的兵器。
我禁不住大叫失声:“鬼,鬼来了!我怕……”
小姑才17岁,本就胆小,哪受得了我这般尖叫,忙抖抖瑟瑟起来点灯。灯一闪一闪亮了,两个丑陋的鬼顿时没了踪影。
小姑惊恐地问:“哪有……”她显然不敢提那个“鬼”字。
“没了,”我躺下,望着灯影下小姑苍白的脸,“没了,鬼逃了。”
小姑摇摇头,摸摸我额头,又在自己头上印了一下说:“发热了?闭上眼睛,睡吧。”
我乖巧地合上眼睛,由着小姑把灯吹灭。
没想到,尽管我紧闭双目,鬼还是一飘一飘又近到了床前。
我一把抓住小姑,拼足全力喊:“鬼,鬼来了,鬼又来了!”
小姑一个鲤鱼打挺,颤声说:“你、别吓我,哪、哪有鬼……”
“真的,两个鬼,喏,这里,这里。”我边喊边胡乱指点。
小姑挣脱我,划断好几根火柴,才把油灯点上。
“鬼又没了。”我喘气似的说。
“你……”小姑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不知如何是好。
灯光在闪烁,灯芯上结出了一个小小的灯花。
小姑着急地说:“油……灯油没了!”
我不明白灯油没了意味着什么,呆望着小姑举起油灯察看。
“宝贝,别吓我了好不好,睡吧,把眼睛闭上好不好?”
“好!”心里却想,我又没有吓你,是鬼啊。
正说着,油真的耗尽了,慢慢暗了下去,终于灭了。
我再次尖声大叫。鬼又出来了!
夜光的映衬下,我看到小姑用棉被裹着全身,瑟瑟发抖。任凭我叫着喊着哭着嚎着,就是不钻出来。
我没辙了,翻身下床,奋力朝鬼撞去,鬼们躲开,很快又从另一个角落隐现出来。
跌跌撞撞跑到门口,拉开大门,我猛地跪倒,惨烈地喊:“老天菩萨,天快点亮了吧!”我的想法很简单,天一明,鬼就出不来了。
就在这时,妈妈回来了。她又惊又急,一把抱起我。
妈妈回来后,鬼没有再出现。我感觉有点奇怪。
第二天,小姑毅然、决然地逃回了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