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音莹
早些年,我看书不看序,总觉得序往往有言过其实专为此书说好话的嫌疑,干扰读者对书的客观评价;更不喜欢一不小心看到了序里面“剧透”的痕迹,就会把读书的兴味也打消了不少。这些年自己也有了出书的念头,再去关注序时,发现原先的想法毕竟显得小家子气,不过是见识浅短的自以为是罢。在读胡菊人先生为唐德刚先生《五十年代的尘埃》写的洋洋洒洒的序时,在读章诒和女士为野夫《乡关何处》写的言真意切的序时,在读董桥、止庵、北岛、熊培云的文著自序时,我深深为他们的文字折服——序里,无疑有着他们最真诚的心声,读序如走进写序者对文字、对人事、对生命的悟道,坦白而深沉。前些日子看到一本书的作者自序,开句三个字很有力道地说:序如谏!一个“谏”字很触目,此序也因此有了谈资。然而一定从功能议序的话,言“谏”未免过头,我以为:序,便是“介”罢!
搞明白这点,我就敢写此序了。
这是我第一次替人捉笔写序,为梅芷大哥新年要出的《十七的月亮照样圆》。
从梅大哥手里接过厚厚的文稿那天,桂花在小城里二度飘香,甜丝丝的香味在十月的阳光里氤氲,我们在他的小屋里为桂香喜悦,他一脸自豪说他家的桂花树今年花开得真好。我笑着接言:桂意味着贵,今年是你的贵年哪,瞧着你一本本出书的劲头,我真是惭愧哦!他的神气里总有孩子气的跃跃然,坐在他身边低矮的小竹椅上,稍稍仰头便瞧见他的咧嘴笑,我会渐渐从紧绷着的疲惫中松懈下来,思绪恍惚飘到住在光明路上的时光,这是很自然的一种情绪回归——我们的话题里总会提及儿时的老城关,老城关的光明路和北门头……
我敢写这个被自己理解为“介”的序,缘由也在此:我跟梅大哥的相识至熟络,有许多亲切的记忆作为铺垫。
2004年始,我走进文学社区“人生如歌”发文点评,由此认识了梅大哥以及小城里的不少文友。那时的我处在人生最孤独无助的时期,日日对着电脑借文字倾吐,字里行间时时溅出点点潮湿的忧伤,而社区里文后的点评句句温软真诚,令我上瘾般依恋着这种虚拟而纯真的交流。后来有了文学论坛,梅大哥竟邀我做总版主,诚惶诚恐之余便铆着劲地在论坛里发文发帖,一时间论坛里风生水起、群英荟萃,异常闹猛,接着便组织了“人生如歌”的几次大聚会,文友们从虚拟里现出真身,日子便更热闹有趣起来。
某一日,梅大哥突然问我: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周如海?我一惊,笑答:他是我大叔叔。梅大哥拍着脑袋,继而惊喜里带着点得意地告知:我和你大叔叔是“嫡亲”同学!
一段对话,把许多记忆对接起来,虽然有了辈分上的差异,却并不成隔阂,反而更如家人般随和起来。我依然叫着“大哥”,偶尔跑去他的小屋里探望,我们在彼此的回忆里寻找相同与不同:城北小学里的老师,光明路的人与事,对我奶奶与叔叔的印象……
这样的谈话唤起了我对儿时印象的搜寻兴致,当旧城拆迁改造工程轰轰烈烈进行之后,光明路不再,城北小学不再,那些滋养过北门头几代人的老井不再……我计划着提笔写那些老城关、老北门留给我的记忆,但恐笔力不足又兼工作牵绊,心中的惆怅日益沉重。
我相信梅大哥早有类似的计划,当他把《十七的月亮照样圆》的打印文稿交给我的时候,当我看到副标题“五十年前的孩提时代”时,欣喜之余忍不住恨恨地嘟囔一句:我真想现在就退休啊……
在小屋里,白发苍苍的胡大妈偶尔走过来与我说几句,思路清晰、言谈风趣,她的脸清秀白皙,笑容慈祥可掬,即使不读这本文稿,我也能断定:童年时的梅大哥有着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幸福与纯真,因为他有这样一位有学识、有气质的美丽能干的教师妈妈。翻阅文稿时,我的想法得到证实:“她是全公社最好的语文老师,也是最好的班主任和少先队辅导员。”(《等待妈妈的身影》)文稿的许多篇幅阐述的是母子间无法稍离的亲情。做教师的母亲对儿子的教育与启迪与当时普遍的落后不可同日而语,这就是梅大哥之所以能够成为“梅芷”的最大渊源了!
童年,最关乎亲情,然后是友情,以及不断的惹人啼笑皆非的妙趣横生的傻念稚事,加上梅大哥夹带乡土气息颇具影像效果的叙述,便成一本趣书,即使有时光隔阂,亦无碍共鸣。就像那轮月亮,圆了亿万年,圆过十五,十七了照样还圆,圆在心里总是关联着暖暖的情。
著书者,无论刻意营造情节抑或自然吐露真情,皆冲着共鸣奋笔。作为“介”的我穿越到50年前一个天真烂漫、冒着傻气灵气的小男孩的故事里,觅得许多共鸣的喜悦,并小记于此,幸也!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