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安意如作品: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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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异当时·菩萨蛮

菩萨蛮

梦回酒醒三通鼓。断肠啼花飞处。

新恨隔红窗。罗衫泪几行。

相思何处说。空有当时月。

月也异当时。团圞照鬓丝。

异当时

此阕亦是月夜怀人之作,词情意境同与前阕《菩萨蛮》,凄惋缠绵之至。三更鼓时酒醒梦回,显然是伤痛彻骨,沉湎于酒也不能彻底麻痹。

古人夜里打更报时,一夜分为五更,三更鼓即半夜时。半夜酒醒心意阑珊,此刻耳边偏又传来杜鹃的悲啼之声,伤情益增,愁心愈重。在酒精的抚慰下,人怎么能不清泪涟涟?可恨此情此怨又无处可说。当时明月在,却与那时不同,它现在只是照映着孤独一人了。

古代的男文人们很牛,他们可以自如变换角色,转换得毫不牵强。他们善于揣摩女子的心态,也常通过想象女子对自己的思念展开描写。“新恨隔红窗。罗衫泪几行。”写得伤感彻骨,是假借女子对男子的爱来寄托自己的情思,借女人的口来表达难以启齿过于缠绵的情感。

又是借酒浇愁,见花落泪,对月伤心,新恨旧愁,百感交集。容若心肠九曲,总是为了一个情字。如丝如缕,萦回不绝。不过能将相思之苦,婉曲道来,絮而不烦,亦是天赋情种,有如情花烂漫到难管难收,此一等纵情执定,亦是纳兰词题材狭窄却出尘高妙处。

把这首《菩萨蛮》词和前面一首(“晶帘一片伤心白”)合起来看,有珠联璧合、互为补益的妙处。因着词境相同,更可由细处看出尘光流转,容若心思的点点差别。《饮水词》本来就不是揽天括地之书,由细处一可观容若心态情绪的迭转,在相对狭小的范围内写出这么精妙而令人称道的词章,足见容若才情高绝。

容若的两阕词都提到了月。月对古人的重要性自不待言。最着名的神话“嫦娥奔月”即反映了古人对月亮的迷恋和幻想,亦隐证了无论是实际需要还是精神层面,月亮在古人心中都关系重大。古时光源稀缺,白天靠太阳,晚上就靠月亮了。素净也有素净的好,明月当空,两个人一起看月亮,在月亮下山盟海誓或者牵手散步很能创造气氛,有助感情发展。就算两人不在一处,也可以约好同来望月,寄取相思。

明月由此成为爱情的见证,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当时月”所寄予的正是对逝去的光阴、过去的感情的怀想。月在而约空,因不可回转而悲哀,有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张若虚在《春江花月夜》里关于人生、时光、自然的感慨使人哑然。由月及人,奈何人生短促,自然无尽。

月在人亡是常有的事。容若“月也异当时。团圞照鬓丝”和崔护在桃花树下徘徊不去、感慨人面何处的心境很相似。

可惜的是,他与心爱的人之间尚不及崔护与桃花女的缘分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