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毛人凤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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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老魔残日,却如困兽犹斗(14)

当然,相比其他,收拾孙立人还是整个过程中的重头戏。当时,孙立人在军队中拉帮结派的行为已经暴露,郭廷亮又“受命”进行发难串联,引动二十多人向当局告密。于是毛人凤接到小蒋的指示,迅速采取行动,一边让情报局特勤室主任毛惕园在台北秘密逮捕郭廷亮,一边亲自指挥对各部队中“联络员”的围捕,一共抓了三百多人,最后立案有罪者一百多人。

常言道:伏虎容易纵虎难。一场涉及几百名少壮军官的大逮捕,总该对外界有个“像样”的交代吧。如果说是台岛的“西安事变”,美国人会出面干预,弄不好孙立人还可逃脱制裁;如果说是阴谋政变,震荡太大,势必会引起岛内海外对台湾政局稳定与否的猜测,而且由此牵带出孙立人搞的意见书、改革方案,其中涉及制止腐败的内容,肯定会博得方方面面的同情和支持,“负面”效应实在是太大了。为此,老蒋心事重重,最后选择了以“共谍案”连累孙立人的方式平稳顺利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如此工于心计的老谋深算,究竟发端于何人?根据现有的资料,无从查考。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即整个“孙立人”事件的关键——“郭廷亮匪谍案”是毛人凤一手罗织的。为此,毛人凤软硬兼施,多次找郭廷亮密谈,要郭顾全大局,承认自己是“共谍”,最后擒得郭廷亮臣服。

“郭廷亮匪谍案”成立后,由军事法庭判郭为死刑。当天总统出面核减为无期徒刑,一直关在原保密局的看守所内。1975年4月蒋介石去世,台湾当局对所有的在押犯实施减刑,郭廷亮由无期徒刑减为十五年有期徒刑,(其时,郭已服刑二十年),获得释放。但情报局出于特殊的考虑,没有让他出狱回家,而是直接押送到绿岛,以“分配工作”的名义延长监禁。到了1988年小蒋去世,不久孙立人又恢复自由,郭廷亮才通过传媒,公开发表了以前写给张群和蒋经国的“陈情书”,接着分别于1991年11月17日至11月25日,发表了致国民党中央秘书长宋楚瑜,以及“总统”李登辉的“陈情书”,详细地披露了罗织此案的内情,其间毛人凤的活动尤为引人注目。

据郭廷亮陈情:1955年5月25日,他被秘密逮捕后,关在台湾南部的凤山,昼夜接受拷打,“在身心完全崩溃及非自由意志之下,依照侦讯官们所设计的奸险政治阴谋,捏造了许多荒谬而毫无事实根据的口供和自白”。从25日起,他被放到老虎凳上,直到6月4日放下来,已“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做生死的挣扎”。6月20日,特工人员突然改变审讯方式,开始要求他“扮演匪谍自首”。情报局特勤室主任毛惕园对他说:“你必须站在党国利益的立场上,来与我们密切合作,扮演假匪谍自首,使政府对舆论及社会各界有所交代。”7月14日,情报局长毛人凤用自己的专用轿车,把他接到毛公馆谈话。毛人凤说:“为了使这次案情不要扩大而能圆满解决,只有委屈你了。所以我要毛(惕园)主任劝告你,站在党国的立场和我们密切合作。这不但是为了党国的利益,也是处理好参军长孙上将的唯一办法。”接着,毛人凤故意提到了郭的妻子和年在垂髫的儿女,使他产生顾虑,并说:“我保证你的军籍、军职和事业前途,绝不会因本案而受到任何的影响。”毛还说:“本案是以你自首来办理,所以既不公开,也不起诉,仅在政府内办个手续,然后我将真实情况向领袖提出报告,以政治方式来解决。”

据郭廷亮的“陈情书”所述,由于毛人凤的软硬兼施,他屈服了——“当时我听了毛上将的训示,为了党国利益,只有遵照他的指示去做。因此,后来所有的自首书和口供笔录,都是以当时案情发展的需要,由毛(惕园)主任等杜撰编造的”。

1955年9月9日,毛人凤首次在侦防组召见郭廷亮说:“为使本案能圆满顺利的结束,你必须毫不迟疑地照我的话去做。特别是王云五先生(九人调查委员会成员)约谈时,一定要根据我们为你所编的资料去回答,以免引起不良后果。王云五先生现任行政院副院长,他不仅在学术界有崇高的地位,而且也是无党派人士有力的代表人物。作为一个革命军人和忠贞的国民党员,绝不可在无党派人士面前,说出有损党国利益的言论。”郭廷亮在“陈情书”中还回顾说,当时毛人凤曾向他交底:“现在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本案之所以要这样做,我们完全是执行最高当局的决策!”

9月10日,郭廷亮在严密的戒护下,乘车去“国防部”军法局,接受王云五委员的约谈,内容全都按事先编定的口径应对。到了10月份,九人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书见诸于媒体,这就是本节开头的那段“官样文章”。至此,“郭廷亮匪谍案”已告成立。

然而,事情并不像毛人凤说得那么简单。郭廷亮在“陈情书”中又披露了一些情况——1955年12月初,毛惕园突然通知他说:“你的自首虽获上级批准,但仍需经过军法审判。”郭廷亮当即争辩说:“上级既已批准我的自首,依法就不应该再军法审判;既要军法审判,就是自首没有批准。”为此,两人争论不休。接着毛人凤第三次出面约郭廷亮,时为12月26日。毛人凤对郭说:“由于调查委员会的调查及新闻界的传播,上级不得不决定依法来处理,因此本案必须移送军法局办理。但无论将来案情如何发展,我再度向你保证,你的军籍、军职和事业前途不致受到丝毫的影响,将来无论军法局对你的判决如何,都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于是,郭廷亮又屈服了,并按原先的陈述在法庭上“供认不讳”,具结按了手印。

事后,郭廷亮背着“黑锅”去服刑,毛人凤倒也守信用,对郭的家属给予了尽心的照顾。1956年初,毛人凤命毛惕园将位于圆山的房子腾出来,让郭廷亮的妻子儿女搬进去住。毛人凤死后,这种照拂继续得到贯彻。1981年,台湾警备司令部出资三十万元新台币,买下永和一处房产,产权归郭廷亮的儿子郭志忠。1982年,郭廷亮被批准回家探亲,台湾警备司令部又给予一次性“生活补助费”六十万元新台币,直到郭的一系列“陈情书”陆续公布于众,才知是交易的代价。可惜,此时孙立人已死去1年多矣!

从国民党退到台湾开始,毛人凤就在盘算着自己保密局的发展前途。他一直都在考虑:国民党特务机构比起共产党的情报机关,不知要强大多少倍,但为什么在双方的较量中,国民党却屡屡处于下风?他认为其原因就是,内部派系之争激烈,内耗严重,因此,特务机关的工作效率低下,他多次向蒋介石提出,要改变目前的现状,必须严格各单位的职责范围。

1950年初,蒋介石在台湾就职“总统”后,决心统一特务组织。他派出他的长子蒋经国任所谓“总统府资料室”主任,规定各机关所搜集的情报都要送到“总统府资料室”处理,实际上,这个时候蒋经国已控制着国民党的各个特务机关。

然而,毛人凤仍然认为,国民党特务机关的许多弊端并没有彻底革除。譬如,延续了近二十年的军统与中统之争还在继续,这无疑在消耗着国民党本身的实力。毛人凤深感,内部的耗斗实在是教训太深刻了……

抗战时期,毛人凤任军统局本部秘书时,发生了一起军统与中统之间的最大火并,至今,他还清楚地记得。

1943年,戴笠到淳安视察工作。当时浙江缉私处长赵世瑞发现杭州来的两艘商船满载私货,内中夹带大批钞票,商船持有中统局的证明文件,戴笠发现之后如获至宝,把钞票用飞机运往重庆,给中央银行检查,确认是伪币。

后经审讯,押运员只道出钞票是中统上海负责人命他运到后方买货运回上海的,但钞票来源并不清楚,他只知道领钞票的地点。在长时间调查后,仍无法核实。后来,戴笠通过杜月笙和通济公司负责人徐采永查明,原来上海中华书局代中央银行印刷钞票的铜版,在上海沦陷前,运往香港中华书局保存。香港沦陷后,铜版被日本特务拿到上海仿印,印的钞票交中统的地下特务偷运后方,抢购物资外运。

戴笠把这件事立刻向蒋介石汇报,蒋闻后大怒,下令撤销了中统局长徐恩曾的职务。中统受此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当时,毛人凤并没有沉浸在军统胜利的巨大喜悦之中。他开始思考,如何才能避免这种争斗?因为这种争斗常常会给对手以可乘之机。不过,当时的毛人凤不可能改变那种状况。待毛人凤升到保密局长后,又值国共大战,亦无暇顾及。尽管在军统与中统的多次争斗中,军统始终处于上风,但毛人凤却认为,为什么不利用中统的力量珠联璧合,一定要互相倾轧呢?当然,这个问题只有蒋介石本人才清楚。

大陆解放后,中统组织仍在香港及台湾、澳门有着十分强大的特务力量。这一点毛人凤十分清楚,因为他的行动队员在这些地区执行任务时,不仅得不到全力支持,甚至有时还遭到刁难,这使他吃够了苦头,他当时就想,如果这些组织能够归他统一指挥,那么行动起来就会如虎添翼,顺当多了。

毛人凤多次找到蒋介石和蒋经国父子陈述自己的意见。而蒋介石本人也逐渐意识到,各特务机构之间工作界线不明,虽然可以起到相互制约的作用,但是互相之间的扯皮及明争暗斗也会弊大于利。终于,他对蒋经国吩咐道:各情报部门之间应明确划清工作界线,以提高办事效率,加强各部的责任。

1955年3月1日,毛人凤的“国防部保密局”改为“国防部情报局”。该局和“司法行政部调查局”划清工作界限。

“司法行政部调查局”,就是原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抗日战争结束后,改为“内政部调查局”。后与“国防部情报局”合并改为“司法行政部调查局”。“内政部调查局”到台湾后,还从事大陆的特务活动,在香港、澳门等设有情报组。他们的不少活动都与原保密局发生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