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龙生龙风生风,老鼠生子打地洞,有其父必有其子,有戴士寓的恶名昭著,戴春风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下课钟打响了,老师夹着讲义,宣布下课,教室里“轰”地一下,同学们迫不及待地从课桌上起来,冲出门去,玩各自的游戏。
毛善余因为轮到擦黑板,教室里只剩下他。
才擦到一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窗外叫他:“毛善余,毛善余,快出米,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毛善余道:“我没擦完,等一会儿吧,要不你就进来说吧。”
戴春风道:“不能再等了,很快就看不到了!”戴春风见毛善余慢悠悠的样子,急着冲进教室,拉着毛善余就走。
毛善余问道:“去哪里,有这么好看吗?”
戴春风道:“你去了就知道,不快点什么也没有。”
毛善余跟着戴春风走过几排教室,向西头走去。西头的小山坡上是一栋低矮的小小层,它就是文溪小学的厕所。
毛善余见戴春风拉他去厕所,心里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停下脚步,道:“还是你去吧,我觉得没意思。”
原来,在毛善余来校没多久的时候,戴春风就带他来厕所看老师小便,宣泄对老师的不满。
戴春风见毛善余不愿去了,急了:“善余,不去你会后悔的!”
毛善余不耐烦道:“没什么好看的,后悔什么?”
戴春风见毛善余不理解他的意思,急得涨红了脸,道:“不是看老师,是,是看——”
正要说,国文老师彭先生也去厕所,见两个学生鬼鬼祟祟,便喝道:“戴春风,你俩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这彭先生是毛善余的现任班主任,去年是戴春风的班主任。毛善余见班主任老师喝问,吓得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
还是戴春风从容,答道:“我在和毛善余商量点事。完了再去厕所。”
彭先生道:“那快些,等会儿上课了。”
毛善余本无大小便,见班主任如此说,也就不得不进去了。
建立在西头小山坡上的小厕所是南北坐向,因学校十多位老师大多数都有家眷在校,因而在男厕所的隔边还用木板隔出两个厕位来。
在男厕所这边,有十几个厕位,还有专门的小便坑。
毛善余,仿佛想起了什么,问戴春风:“你不是带我来有好看的么,就看你和我的?”
戴春风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指指前面道:“你运气不好,刚巧碰上了彭先生,怪你自己没眼福。”
毛善余顺着戴春风的手,看到了一位比他们早一会儿出了厕所的女人,心里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戴春风在厕所的壁板上发现了一个小孔,通过这小孔可以看清对面那边女厕所的情景……
一天,毛善余在厕所里正想入非非的时候,一个声音吓得他几乎从厕位上弹了起来——“毛善余,你在干什么?”
毛善余定眼一看,原来是戴春风,不无埋怨道:“你吓死我了。”
戴春风道:“有点小事我想跟你说说,过来吧。”
毛善余顺从地出了厕位,没想戴春风一个箭步冲过来占了厕位,脱下裤子蹲了下去。
这时,隔壁的门响了,毛善余才知道上了当……
毛善余带着惊悸和遗憾回到教室里,一进门,彭先生就喝道:“毛善余,你干什么去了?”
毛善余心里一惊,无言以对。
大约愣了十几秒钟,毛善余才随便扯了个谎搪塞过去。
他刚到座位上,想着刚才的情景,虽然什么也不曾看到,但已经有了冲动。
这一节课,毛善余走神了,不知道老师在上面讲了些什么,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快下课,快下课!”
自从上学以来,毛善余第一次熬过了一个难熬的钟点,他心里默数着数字,觉得早就该下课了,可事实还没有下课,于是他开始怀疑打钟的值班老师忘了时间。
下课的钟声敲响了,毛善余板结的心仿佛得到了释解,他轻松地舒一口气,小声地央求同桌的周念行:“念行兄,帮我擦擦黑板,下次我给你擦两次。”
周念行道:“你干什么去?”
毛善余扮作痛苦的样子,道:“我闹肚子,去趟厕所。”
周念行鼻孔里哼了一声,本不想答应,可毛善余早已离开了座位。
毛善余首先站在走廊上眼巴巴朝西头望了一阵,见没有他希望的好事出现,便丧气地去高年级教室外找戴春风,戴春风见了毛善余,老远就袖着手走过来,笑嘻嘻道:“看你急的,比我还……”
正说着,有位先生太太去西头,两位心里一热,心照不宣地尾随……
三、毛、戴一对登徒子
一日,戴春风又来找毛善余,把他带到一个很僻静的角落。
戴春风不屑道:“窥视有什么用,我现在发现的,比这有意思多。”
戴春风对毛善余耳语一番。他发现离学校不远处有位寡妇,带着一个小女孩住在单家独宅里。于是一个新的鬼点子又诞生了。
话说时下广州起义、武昌起义已先后爆发,辛亥革命之风席卷全国。江山县地处闽、浙、赣交通要道,得风气之先,思想活跃,结社之风盛行。受此引响,戴春风、毛善余在文溪高小内发起了组织“青年会”,戴春风任会长,毛善余担任秘书长。青年会的三大宗旨为:宣传讲卫生、反对吸鸦片和女人缠脚。
一天,戴春风领着毛善余、周念行、王蒲臣、姜绍漠等人去了一个山村宣传这三大内容,进村时,群众都很欢迎,表示支持他们的工作。可人还没离开,村子里就传来了女孩的哭声,原来是那些思想古板的父母把女儿藏在内房里偷偷逼着缠脚。针对这种情况,戴春风采取了挨家挨户搜查的办法。
事后,戴春风灵机一动,偷偷对毛善余道:“啊呀,这倒是个好办法,有了这借口,我们就可以大摇大摆进寡妇的家门了!”
两人商量好了之后,随便对众人扯了个谎,然后让周念行领同学先回学校去,戴、毛两人,各自去干他们的勾当。
一会儿工夫,戴春风、毛善余来到寡妇家门口,拿腔拿调地将口号喊了一通,大模大样地走进寡妇家门。
事不凑巧,寡妇不在家,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瞪着惊慌的眼睛看这两位大哥哥。
两人见小女孩并不曾缠脚,便指着房前的垃圾说:“这里很不卫生,必须彻底清理净,小姑娘,你妈妈呢?”
小女孩见这两位并不曾打她,胆子也大了,答道:“我妈和老黑去后山拾柴去了。”
戴春风一愣,道:“什么?你家又有丫个老黑?他是你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
小女孩见戴春风一脸失望的样子,便躲在一旁偷偷地笑。
毛善余走过去摸着小女孩的头问道:“你笑什么?我们当真问你呢。”
小女孩小声道:“老黑是我家的狗。”
戴春风对毛善余扮着鬼脸笑道:“我还以为她招了个上门女婿呢,若是那样,好事就砸了。”
毛善余蹲下去拉女孩的手说道:“小妹妹,快去让你妈回来,说青年会的来了。”
女孩蹦跳着出了门,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扑闪着一对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道:“我去了,谁替我看家呀?”
毛善余手指戴春风说:“我和他替你看,你说好不好?”
女孩这才三步一回首地离去了。小女孩消失在门外后,戴春风道:“我们还不如去后山找她,在那里干还好些,你让小孩子去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毛善余道:“这办法是上上之策,一来女孩路熟,二来寡妇只要知道家里有人,会不放心,因此回来也肯定快。”
戴春风道:“那就等一会儿试试看。”
这寡妇毛善余也认识,他们每次回家都要路过这里,常见她坐在门口的石榴树下纺纱,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从外表看,学校每一位先生的太太都比她漂亮。两位所以选择她作为攻击目标,就因为她是寡妇,即使她不愿意,最多挨一顿臭骂,没有太大的危险。如果是有夫之妇,一不小心丢了命也有可能。
戴春风早一年曾和寡妇有过两次来往,那是和他的班主任彭先生一起来的。彭先生和寡妇的丈夫据说是很要好的朋友,那位朋友有病,自知命不会长,生前托咐彭先生照看他的妻子和女儿。彭先生因考虑到”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每次都带一两位学生同来。那时候戴春风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戴春风因一篇《问立志》试题,一挥而就,尤其文中的“希圣、希贤、希豪杰”令他非常欣赏,下发到全校传阅,所以彭先生很器重他,带他来了两次。
毛善余的估计没有错,一会儿便闻到了狗叫声,接着,一位背着柴禾的年轻妇女出现在坡上。她的额上淌着汗珠,她的腰身上扼了绑柴禾的绳子,把胸部更夸张地突出来。
寡妇首先以为是来了小偷,从女孩腮上挂着的泪花可以猜想得到娘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见是文溪小学的两位学生,便放心下来了。
还是毛善余反应迟钝点,当他意识到该干些什么时,戴春风已抢先一步跑过去帮女人背柴禾了。
黑狗还在围着两位陌生人汪汪地叫,直到戴春风骗说彭先生派他们来搞宣传,女人才把狗喝退了,并请进屋里坐。
女人先问彭先生有没有东西带来,得知没有什么之后,便对戴春风的宣传口号不大感兴趣了,从椅子上起身,很老练地解开身上的围巾迈着一对小脚去了后屋,并随手把门带上。
毛善余发现了可乘之机,于是小声对戴春风说:“我去外面望风,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她会回来的。”
毛善余出了门,并不曾“望风”,而是绕了一道弯,从屋山墙转到屋后。屋后,女人正蹲在高马桶上,上半个身子由草帘掩盖。
女人见到有人偷看,“呼呼”一下把草帘揭去,见是那位文溪小学的学生用变异的目光窥看她,她恼怒的脸慢慢放松,变得和蔼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多大了?”
毛善余如实地回答了。
女人用手在毛善余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悦色道:“你还小,等几年再说罢。”
毛善余急道:“我16岁了,我是大人了……”
女人见拗不过这位执著的小青年,只好找借口道:“青天白日的,外面又有人,改天吧。”
毛善余恋恋不舍地放过女人,转身时,踩着了地上的青苔,跌了个狗啃屎,失口叫道:“哎哟——”
毛善余这一声惊叫,惊动了外面的狗,汪汪叫着寻了过来,毛善余见状,吓得连滚带爬,被狗一路追到正门口,才由小女孩把狗喝住。
闻到毛善余的惊叫和狗叫,一无所获的戴春风从屋里出来,问道:“怎么啦?”
毛善余发现狗只是吓吓而已,啐了一口,回味着刚才女人的话,于是拉着戴春风就走。
戴春风三步一回头地被毛善余拉了很远,然后才恋恋不舍道:“我什么也没捞到,你到底怎么样了?”
毛善余只是摇头,不答戴春风的话。
戴春风急了,问道:“你到底收获怎么样?是不是捞了好处了?”
毛善余道:“我在门口见里面很久没有动静,以为女人从后面跑了,我才去看,谁知她蹲在马桶上。”
戴春风阴阳怪气道:“好呀,你小子占尽了便宜,还说没捞好处,老实交代,你看了以后,又怎么样了?”
毛善余见戴春风捏着拳头欲揍他,边跑边道:“我正看得起劲,没想她从马桶上走下来,狠狠给了我几耳光,并警告我,说再敢这样告诉学校把我们都开除了。”
戴春风这才平衡了,道:“怎么要开除我呢?我又不曾偷窥她,真足的!”
毛善余道:“她说她一进门就知道我两个不怀好意,是一伙的,当然得一起告。”
戴春风见毛善余哭丧着脸,搭着他的肩道:“算了,算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算了。做人啦,不要太死心眼,看不到的就不要强求,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上策,说实在的,这女人真不怎么的,以后见到她我都想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