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枕着唐诗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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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老至居人下

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

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

岭猿同日暮,江柳共风烟

已似长沙傅,从今又几年

唐人刘长卿在被贬为南巴尉时,写了一首诗,名《新年作》。诗云:“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岭猿同日暮,江柳共风烟。已似长沙傅,从今又几年。”

刘长卿,字文房,河间人。天宝进士,曾任长州县尉,因事下狱,两遭贬谪,官终随州刺史。同千千万万封建社会的文人、官吏一样,刘长卿的命运也可以用“多舛”来概括。他坐过牢,被贬过两次官。刘长卿及其古之官吏的遭遇,让我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既同情他们,又羡慕他们。何故?因为封建社会的官员虽动辄得咎,虽不停地在被贬官、流放,可他们大多为官经历丰富,跌倒了还能爬起来。而如今的官员,似乎在位时没人监督,没人奈何,可一犯事,便是大事,是罪不可赦之事。不少的人,一次失误,便走到了仕途乃至人生的终点。由此观之,刘长卿们不幸,刘长卿们又大幸。

刘长卿的《新年作》,言新岁新年思乡之情更切,流放天涯独自伤心流泪。最为凄凉凄切的,也是此诗最为人关注之点,是言人已老,却官卑职低屈居人下。这更是在灰心上再加灰心,在失意上再加失意,在羞愧上再加羞愧,在怨恨上再加怨恨。

古来的官人可谓多矣,但两千多年,皇帝只有三百多位。在政权金字塔的中底部,是大批官卑人微的中小官员。从群体整体意义上讲,做一个小官小吏不但不是件羞愧的事,而是题中应有之事,自然而然之事。但从个体意义上讲,老至居人下,会有很多的比较,很多的想法,很多的不平。官卑位低,政治上抬不起头挺不起胸,常会遭上峰训斥冷落,没有良好待遇,出无车,食无鱼,家人生活艰难困顿。如果多年待在小官岗位上,眼巴巴看着一个一个、一拨一拨的人从自己的身边、身后走到了自己前头,成了达官贵人,甚至自己的直接上峰,心里的感觉会很不好。尤其是那些与自己相比,既无能又无德之人,纷纷蹿了上去,那不让人愤懑,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刘长卿的“老至居人下”,是客观的描述,也是政治牢骚。

对于刘长卿的政治牢骚,首先我们要给予同情与一定程度的认同。社会公平重要,官场公平也重要。但社会公平少,官场公平更少。在官场上,常常是贤人争不过奸佞,人才斗不过庸才,实干者赢不了溜嘴者。那些讨领导欢心者,溜须拍马者,行贿受贿者蹿红了,跳龙门了,老实人没办法阻止,也不可能上去,发几句牢骚,应该是允许的吧!

对于刘长卿的政治牢骚,我们不可过于当真,过于较劲。俗话说,人比人,活不成。不与达官贵人比,一切就平和平淡平静平常了。另外,要多从自身找“老至居人下”的原因。别人为什么能上去,自己为什么上不去?上不去,说明自己未按官场规则潜规则行事。不遵守规则,失败失意了那不是必然的,自找的嘛,怨天怨地怨领导怨部下,怨得着吗?

中国的官员们,对于刘长卿“老至居人下”的悲愤之语凄楚之语无奈之语是不能太认真、太当回事的。老至居人下的,占人类的绝大多数。如果说得绝对一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上与下,是相对的。官员们,即便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小吏们,也与乌纱帽与轿子与花翎顶带之类的劳什子沾了边啊。没当过官的人,多之又多。咱的官虽小,咱年纪一大把胡子一大把了,戴眼镜拄拐棍扶墙走路了,咱的官没升也没希望升了,可咱也是官啊。咱比上不足,差距不小;咱比下有余,余得让百姓们切齿,余大发了。

刘长卿,兄弟我对你的感慨有共鸣,对你的寂寞有同情,但兄弟要对你说,咱哥俩就不要再发牢骚了,咱偷着笑偷着乐吧!

2008.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