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穿着小厮衣装,包了男子帽子的云飞飞和丁香已经出现在西山。
西山离云府并不远,说是山,其实并不高,不过是几座小丘相连而成,因为山上林木森森,翠华遍地,小兽不少,因此倒也有不少猎户在此处求生,渐渐在山下形成小小村落。云飞飞素来好游,秦枫又曾与她在西山约见过几次。因此她对西山已是极熟。这次救回那个酒鬼来,那个臭样自是不好带回府去,想起西山有个猎户临时搭的小棚子,就雇了脚夫一路将他送了过来。
但云飞飞到了山腰的小棚子,只见简陋的屋子里,那醉鬼躺过的稻草凌乱一团,尚有上午丁香送来的饭菜搁在张破椅子上,却是一点都没动过筷,只有隐约的酒气和着稻草的霉味儿淡淡飘在屋中。
“人呢?”云飞飞问。
丁香耸耸肩,道:“我近午时来的时候他还在啊?”
云飞飞哼了一声,扯开帽子,甩开长发,冲出屋子道:“我们往山上找去。”小厮的帽子把她的头发全束住了,很不舒服。她喜欢自由自在,包括让自己的长发自由在山风中飞舞。
丁香纳闷道:“为什么不到山下去找?山下有人才热闹啊,山上有什么好看的?”
云飞飞叫道:“你这个笨蛋,我们不是从山下来的么?既然没遇到,他要么就是走远了,要么就是往山上去了。如果他走远了就算了,如果他去了山上,我们倒是要找一找。”
丁香跟着云飞飞往山上爬着,边爬边道:“小姐啊,我们到山上看了没有,就尽快回去吧。让老爷们发现我们不见了,可不是玩的!”
云飞飞回过脸吼道:“知道了,顶多我给关在书房一世抄书,有什么了不得的?”
丁香掩住耳朵,让云飞飞吼完,才放下来,忽道:“咦,我听到了,那小子在唱歌!”
云飞飞侧耳静听,果然林风中隐有男子清亮的嗓音低婉萦回着,忙手足并用,往山顶赶去,而那歌声渐渐清晰: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云飞飞到得山顶,只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山顶边缘,手持酒葫芦,消瘦的面容很是憔悴委顿,却泛着病态的潮红,带着呵呵的笑意,且歌且舞,步履却是踉踉跄跄,看来又快醉了。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旧袍子,却是云飞飞堂兄云聪嫌旧不穿的,已经淡淡泛黄了。但此时他凌风而舞,长袖挥洒处,居然显出几分飘逸出尘来。
云飞飞却一丝也觉不出他的出尘来。她只是气急败坏地发现,这个该死的醉鬼,随时都可能绊上一胶跌到山下去,忙跑过去,一把将他扯离山边,夺过他的酒壶,“啪”地一耳光甩到那年轻男子脸上,叫道:“你想死啊?”
年轻男子猝不及防,恰给打个正着,摸着面颊瞪住男装打扮却披散头发的云飞飞,见了鬼般道:“你打我?”
云飞飞挺胸道:“我打你,怎么着了?我救了你,你的性命就是我的,打你骂你都使得!而且,你不许跑到山边去找死!”
年轻男子漆黑的发被山风吹得高高扬起,眸光里闪过一丝凌厉的怒意,但他终究转过眼眸,仰头看阴阴的浩缈天空,幽然道:“原来就是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