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笑话道:“你这个怪人,不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么?塞得一嘴还不咽下去,害人家以为你几世没吃东西呢!”
话犹未了,叶子忽然跳起来,冲出门外,扶住门口那株老杨,“哇”地一声已呕吐起来,吐得搜肠刮肚,不但将才吃的饭吐了出来,甚至连喝的酒也吐光了,散着酸腐的酒味。到后来,只剩了粘稠的透明体液,一串串落到秽物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吐得太凶,那一直笑着的叶子满眼眶都是泪,却不掉下来,晶莹地挂在睫边。
云飞飞走过去,轻轻拍着叶子的背,用手绢先拭了他的眼睛,才去擦拭他的嘴唇。而她的声音,却是少有的温柔:“叶子,吃不下,就先别吃。我晚上叫丁香另外带热的饭菜给你。……这天气寒冷,冷饭冷菜吃得难免会不舒服。”
叶子没有抬头,却把头点了一点,轻轻道:“谢谢你,云飞飞。”他没叫云飞飞小姐,直接叫了云飞飞的名字。
“你自己好生养着,我得空儿就来看你!”云飞飞将手绢塞到叶子手里,冲丁香道:“死丫头,不是一直催我回去么?快回去吧,希望他们没发现我们出来才好呢!”
丁香正傻傻地看着叶子,见云飞飞叫唤,忙点了头,和云飞飞一路小跑着冲下山去。
叶子听得二人已走了,才慢慢抬起头,本来甚是清秀的面容,已被痛楚和绝望扭曲。痛楚得看不到愤怒,绝望得看不到希望,乌黑的眼珠,渗了透心的悲凉。
“叶子,我只是云飞飞的叶子!清容,清容……司马澄……”叶子低低呻吟着,揉了说不出的苦楚伤痛。有晶莹的水滴从他眼中掉落,而他的身子,倚着老杨树,慢慢软了下来。有轻轻的叹息传出,却不知是他在自语,还是老杨树在呢喃:“我……总要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天空飘起了雨丝,细而无声,却慢慢打湿他的黑发,他的面颊,他的肩膀,溶成灰蒙蒙的颜色,似与破败衰草洇作了一块儿,渐渐分辨不出身形来。
快到云府侧门了,云飞飞终于停了下来,整理自己的头发,让丁香帮着重新束回帽中。
丁香边帮她束发,边问道:“小姐,那醉鬼……那个叶子,真因为不能吃冷饭菜才吐的吗?”
云飞飞垂头沉思道:“嗯,应该不是因为饭菜吧。不管是谁,吞了粪水下肚去,总会几天吃不下饭吧!”
“是吗?”
“不信你可以试试!”
“哦……那个就不用了。不过这个叶子,真的好古怪哦!”
云飞飞也一时沉默了。叶子并不该是寻常醉汉。很少醉汉会吟诗;很少醉汉穿了一身旧袍会有飘逸出尘的气质,;更很少醉汉有那样的笑容,纯净得似一无所有,偶尔却会闪烁一丝说不出的伤痛悲愁,甚至是……绝望?
这人,就仅仅是云飞飞的叶子么?
云飞飞正沉吟间,丁香已经推开了侧门,探头向内张望,几乎是立刻,她惊叫一声,缩回了头。
云飞飞便知不妙了;硬了头皮伸手将门推开。
不是祖父云渊,却是叔父云聪!
他正黑着脸冷冷瞪着门外,雨丝在头顶不断飘落,他却连把伞也不打,定定站在侧门之内,也不知站了多久。
“叔叔!”云飞飞涨红了脸,站在云聪面前一言不发。云聪平时甚少管她的事,今日却是怎么了?
云聪却没有骂她,憋了好久,才叹了口气:“飞飞,像你这般胡闹,入了宫去谁能保你?”
“入宫?”云飞飞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怔怔跟在叔父后面向前走着,俊俏的面庞,没来由浮上了一层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