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雨落到他额前时,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在皇宫中转了一圈,他已累得很了。
累得脚都快软了,疲乏地不想再迈动一步,最好就地躺下,睡上整整一夜才好。
总算那雨滴落到额上,让他神智清了一清,接着是那无数利箭一样扑到头脸之上的冰冷雨水,终于迫他倦睁着困眼继续在黑暗中寻找,寻找他的云飞飞。
才不过这么点子路,居然也能如此困乏。他的武功,到底大不如前了。叶翔握紧剑柄,嘴角的苦笑涩得化不开,凝滞了不知多少的牵挂忧怀。
他失去了很多,欠了别人很多,却再不知怎样去弥补那一切。
紫萝在第一滴雨水掉落在叶翔额际时,也滴落了这晚的第一滴泪,近乎狼狈的仓皇,那样清晰地呈现于她素来自信高傲的美丽面庞。
叶翔在雨幕中飞快向前行着,一路留意四周动静,竟意外地发现周围有不少和自己相类的夜行者。
身披蓑衣,手执利刃,步履匆匆,如临大敌,直奔向——
凝华宫!
他从一些夜行者身畔擦身而过时,那些人居然视若无睹,分明只将精力放于前方,前方的凝华宫!
又一道闪电划过,越过重重雨幕,分明有兵刃的寒光,在凝华宫的飞檐陡壁上一晃而过。
叶翔的心忽然抽紧。
凝华宫中,白天曜、李清容,正相拥而泣。这分别了三年的苦命鸳鸯,能感觉到那暴雨之中倾盆而下的杀机腾腾么?
而司马澄又凭什么料定,白天曜此时会出现在凝华宫中?
“三哥哥!”顶了侍从衣衫飞奔而来的紫萝,满面焦急地冲了过来,轻呼:“事情不对。”
事情当然不对。
叶翔脑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突突地跳动,几乎要爆裂出来。他抬起手,狠压着疼痛之极的太阳穴,只觉那成片的雨水砸下,已将眼前模糊了一片,再怎么努力定神,也经不过雨水在眼前时溶时散,而脚下,也越来越软。
“紫萝!”他有些艰难地侧过头去,眸中已是惊疑不定。
“三哥哥,你怎么了?累坏了么?”紫萝的眼睛给雨水激得通红,漆黑的瞳孔再不如白天那么清润如宝石,却也是焦急万分,伸手去扶叶翔。
叶翔定定地望着她,分明从那焦急之外,看出一丝隐于黑暗中的狡黠。他猛地侧过身,让开紫萝伸来的手。
紫萝却在他侧开身的一瞬间,行动加快了数倍,迅速攫住叶翔的手,然后是一掌,击在叶翔后背。
叶翔的身体,却已在那一瞬间缓慢了许多,连双腿都似乎不再是自己的一般。
这绝非是因为困乏!
那碗淡琥珀色的姜汤!
那种麻辣的姜味,依稀在缠绕在舌尖之上。而那种味道,仅仅是麻辣么?那姜味的麻辣之后,究竟掩盖了多少的不为人知的阴谋和算计?
紫萝,你,居然也在暗算我!
叶翔愤恨地望了她最后一眼,痛楚,怨毒,担忧,在面容之中飞快滑过,然后慢慢软倒下去。
紫萝怔怔看着叶翔倒下的身形,忽然跪倒在地,呜呜而哭,如一个迷途的小孩。
两人一齐跌落地间时溅起的泥水,糊满了她秀丽的面庞。
直到前方依稀有人影飘过,她才迅速拖起叶翔,藏于一边的青草之中。
又一道闪电撕裂暗黑天宇,映出地上两人的面色,俱是苍白如鬼。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左也苦,右也苦。误!误!误!
片刻之后,凝华宫已是喝杀一片。宫中的侍卫和李清容的心腹侍女们,已和那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阿婵与红姑,本来谁也不服谁的两名凝华宫侍女,面对突袭而来的强敌,终于并肩而立。两柄宝剑,俱是气势如虹,贯穿黑夜暴雨,但闻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与雨水交织,从石阶上哗哗冲下,汇到阶下,不过片刻,便如汪洋血河,电光炫目下,红得触目惊心。森然的死亡气息,立刻如狂风暴雨一般,将那华丽巍峨的殿宇重重包围。
“吾等奉皇命追击叛党至此,宫中侍卫,不得反抗,不得反抗!”有黑衣人高举湿漉漉的明黄圣旨,大声呼喝。
凝华宫侍从有些迟疑,在雨瀑中犹豫相望。
阿婵猛地跃起,喝道:“皇宫之中,哪有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辈,这般藏头露尾,还敢假传圣旨?”
她横里一剑,已斩向那黑衣人的手掌,黑衣人手一缩,圣旨已被另一把突袭而至的宝剑挑起,甩在空中,但见剑光飞扬,已被绞得粉碎,很快给雨水冲到泥水里,找不到踪影。
“你,你们敢毁旨!”那黑衣人着实惊怒。
而绞碎圣旨的人正是红姑,她笑得轻蔑而不屑:“什么圣旨?我只看见一堆破布而已!”
阿婵大笑:“你看是破布,我看却是****!”
“骂得好!痛快!”红姑笑道:“阿婵,我以往看你,可没这么可爱!”
阿婵道:“我也从没看你这么顺眼过!娘的,这口鸟气,我都憋了三年了!”
红姑是这次李清容回宫时才混了进来,而阿婵奉了白天曜之命隐伏在李清容身畔守护她,有足足三年了,早已憋闷得不行,好容易逮着个发泄的机会,更不肯放过,何况,她明知白天曜正藏在李清容房中,又怎肯让自家主人落于司马澄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