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正好踏青,春风细腻,阳光温柔,花色如少妇的微笑。一身薄衫,一身轻松,走到山里,走到花红欲燃的地方,徜徉一番,是一种彻心彻肺的享受。
当然,有柴扉能敲,更有诗意。
可是,时下,哪儿还有柴扉呢?
遥远的宋朝,是有柴扉的,所以叶绍翁读罢书,满心轻爽,沿着染满青苔的小路一路行去,跨过溪水,在路的尽头,一带粉墙围成一个院子。这样的院子,在山里,很是静谧;这儿的空气,很是洁净。洁净的空气中,流洒着杏花的香味。抬头,一枝红杏探出墙头,三分娇媚;三分天真;还有四分,是如水的春光。
这样的院子,当然应该进去看看。
诗人就敲门,不是门,是柴扉,木棍编排而成。“梆梆梆,梆梆梆”,在这样的地方,敲击声当然不能重,应该是轻轻的。但那声音却很清楚,仿佛是从心里荡漾出来的,又仿佛在心中回荡。心,在这敲击声中,变成了一泓澄澈的井水。
叩击柴扉,不是叩击柴扉,是在叩击自己洁净的心灵。
一直,我都想在这样的春天里,像宋代的诗人那样,遇到一扇这样的柴扉,还有粉嫩的杏花。然后,走过去,轻轻地敲两声。可惜,走遍小城的巷陌,一直没有找见。小城,处处是防盗门,处处是灰尘,处处是喧嚣。这儿也有花,是盆栽的,缺少一种灵气,也缺少一种山水田园的野性。
故乡的山村里,过去是有柴扉的。
在家乡那遥远的山里,大家爱垒上院墙,但不是砖的,是土筑的,纯粹为了美观。院墙的门,各种各样,木门较多,也有木棍编排的,虽一家两家,却给小村带来了诗里才有的韵致。
假期里,回了家,我爱去转转。
一般的,我会选择主人家上坡干活时,一个人负着手,在黄昏将临,夕阳衔山时,来到这样的人家门前。
夕阳斜照在院墙上,房屋上,一切都平和,宁静,让人感到自己都仿佛融入到了夕光中,化成了一朵云,或者一茎草,又或者是草中一声虫吟。
久久的,我站在这家门前不远的路上,望着那柴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吧。有时一站半个小时,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至于收获了什么,连我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心很轻,身体也很轻。
当然,瞅着无人时,我也会去敲一下柴扉,那敲击的声音,沉入庭院中,又回旋过来,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这时,会惊动一只鸡,“咯咯”地叫着,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快速跑过庭院,跑得不见了影子。
有猪的哼叫声传来,大概以为给它倒食呢,三两声后,又没有了。
院子里面,一树石榴花热热闹闹地开着。引来蜜蜂,满院子嗡嗡地飞舞着,把一个院子叫得一片热闹和喜庆,叫得人的心也春风荡漾。
在主人清闲的日子里,我更喜欢去这样的人家小坐,尤其夜晚,谈罢天,出门之后,抬头天空,星星几点,月亮高挂。回过头,柴扉旁,主人仍站在那儿,嘴里说着好走,他的狗站在旁边,摇着尾巴。
雪天的时候,如果是晚上,满地雪光中,再来三两声狗叫,惊破山村的寂静,真应了“柴门闻犬吠”了。
可惜,现在,连小村也没了柴扉,一夜间,大家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安上厚重的木门,甚至是铁门。我,也远走小城,一身尘灰,亡命似地为生活而奔波。夜深人静时,一个人独坐灯下,寂寞无聊中,又想起那柴扉。于是,沿着自己想象的小径,披一身月色,听一片蛙鸣,踏一地青苔,去敲击自己心灵深处的那扇柴扉。
“梆梆,梆梆!”
那声音,我能听清,声声在耳,声声让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