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请媒婆的事情,妇人便会早早的起床来做好早饭,昨晚虽然小满哥深夜才回,但白日里还有些功夫要做,太阳照到屁股上了。小满哥还在床上打呼噜,做着美好的梦。因为眉毛轻快的挑着一抹阳光在脸上。男人蒙声吃早饭,咸菜白饭下肚,对妇人说让他睡便出门去。妇人也便不去叫喊他起床,小孩子一大早溜出门外玩耍,滚铁环打纸盒忙得日子要转身。而往往却是如此安逸热闹。
媒婆并不是固定的职业,村庄里那个老媒婆六十多岁年纪,和儿子媳妇住在半山腰的房子里,常年早出晚归,身子硬朗便如其屋前的白杨树。但若是有人要求自己出山做媒,便可放下农活,从柜子里取出一身浆洗干净的衣裳来穿上,夹雪的发丝用黑色发箍箍得妥当,抹一点皂角水,洗一把脸便可出门去。今日里无事,要紧的是一张嘴巴,靠舌头吃饭比田里土里轻松,因此老婆婆乐于此项莫名其妙沾染的事情。但村庄里几十户人家,到也有一泰半是经过她的那张嘴睡在一起做夫妻吃饭的。因此无需任何说法,一有哪家要娶媳妇或者哪家姑娘长大了。她那一双穿了干净的黑布鞋小脚,便会在小路上细碎响起。
村人见了老太,便知是要去谁家看小满哥。
“这么早,哪家的喜事要近了?”
老太张开一口烂牙要笑,声音丝丝漏风不止。
“莫提,莫提,到时不就晓得了?”
村人便不再打听,老太一双小脚迈上田垄,清晨日光还没醒过来,田里露着一节一节的禾茬淌在露水里,滴滴打湿老太的布面鞋。老太便会和东家的妇人言说“来的路上被露水打湿了鞋了,说明这事可以成呢,”。妇人便开心,端出一些瓜子来给老太剥,边剥边说闲话。
“听说徐家的男人前几日在外头死了。”
“是的,我也听讲起过,真是作孽,兰妹子才生个月毛毛。”
“克夫啊,也是这个命,今年的茶叶怎么样?”
妇人便一边泡浓茶一边说“今年没去年好,没采多少,不过自己喝就够了。”
“你要是没得了,告我一声话,我拿些给你,到时摆酒可要这事物多呢。”
妇人听了媒婆这话,开心得笑出声来:“真要应了您老人家这句话,我到时给你扯一身的确良。”
媒婆也开心,心底本就冲着这一身的确良衣衫来的。这时候小满哥刚刚起床,漏出一臂子鲜肉阳光逼人。老太眯着眼睛瞧,小满哥走过去水池旁,老太眯着眼睛瞧背面。行架有无有,看前看后看左右,看中了,她才去女方家提这门亲事。农家活计要做稳当,臂膀腱子肉不能少,小满哥很中老太的怀。
“以前光着个屁股到处跑,现在这么大了。”
妇人听了媒婆的话,也转头去看小满哥,见他拿面巾擦脸,身材瘦长像根竹子。便叹口气,说:“就是不壮,细伢子时亏了他,那个时候哪有东西吃呢?”
“不亏不亏,农活上得上,胖子还难熬呢。”媒婆为了那一身衣衫,中饭也不吃,便往村头另外一头跑。这伢子是个好作手,姑娘嫁过去不会挨饿。
小满哥隐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里一半快乐一半担忧,便偷偷借故去门外,看老太往哪个方向走,怕她一走错了门,这一两年的心事便有了可烦心的地方。
媒婆小脚走不快,在村头的路上一颠一颠的走,小满哥一边担忧一边看,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走得真是个鸭子”。老鸭子惦着媒婆的礼金,转一个弯便不见了,小满哥才放缓心事,漫漫的期待渐渐如日光浮上来,轻飘飘地漾在心里,去舀撒口水时见到水缸里自己的面貌,左右瞧瞧十分觉得满意,便想着那一个现在听到媒婆说话是什么样的情境,便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妇人在屋里瞧着儿子,半靠在门框上,眼神悠悠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日光从屋顶透过来,光线里尘埃飞扬,把妇人的身形拖成阴影涂抹在墙上壁,一条狗凑过来,也拖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抹在墙壁。
日光安静地无声地照在刚醒过来的屋檐上,一条猫轻声地从屋顶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