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婷婷接过那份东西时,发现李莉的手在颤抖。
她看了看,那是李莉的辞职报告。
张婷婷异常吃惊的样子:“李姐,你怎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做呀?是不是他们说你什么了?我找他们理论去!”
李莉冷笑了一声说:“我不是你姐,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是,我的事不用你费心了,麻烦你帮我把辞职报告递上去,我不会再来了。”
张婷婷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王见此情景,知趣地溜了。
李莉又说:“请你把你桌上的《呼吸》的打印稿给我好吗?我留着它作个纪念!”
这本打印稿李莉把它装订得十分漂亮,俨然是一本书。
张婷婷还是没有说话,李莉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过了《呼吸》打印稿,把它塞进自己的包里,然后背起包离开了办公室。
张婷婷看着李莉离去的背影,表情一片茫然。
李莉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了电梯,电梯里一个秃顶的老编辑朝她微笑地点了一下头,她也朝他点了一下头。
出了电梯后,李莉快步走出了出版社的大门,阳光异常的惨白和炫目。
李莉一走出出版社的大门,泪水就夺眶而出,呼吸声从四面八方朝她聚拢过来,团团地包围住了她。
李莉匆匆地躲到一个街角,面对着墙,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给宫若望拨通了手机。
李莉哭丧着脸说:“小宫,你在哪里?”
宫若望说:“姐,你又怎么啦?听你说话的声音不对劲。我在家里呀,刚刚睡醒呢!”
李莉说:“我过来好吗?”
宫若望问了一声:“什么时候?”
他以前从来不这么问的,李莉怔了怔说:“现在!”
宫若望迟疑了一会儿说:“姐,那你过来吧,我等着你!”
李莉拦了一辆的士往宫若望家赶去。
傍晚时分,张默林站在宝成公园的门口,往绿岛咖啡馆张望。
他在等待一个人,整个下午,张默林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张默林在等待李莉。
一直到天黑了,街灯淫荡地亮起来后,张默林才看到李莉,她不是从绿岛咖啡馆走出来的,而是从宝成小区的方向走来。
李莉神情沮丧,看上去有气无力。
她来到宫若望家时,发现他穿戴整齐,要出门的样子。李莉心里一阵感动,她以为宫若望准备带她出去吃晚饭。可宫若望丝毫没有这个意思。李莉抱住了宫若望,她闻到了宫若望身上的香水味,这种香水绝对不是古龙香水的味道了,她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香水的味道。
李莉想问他为什么不用她给他买的古龙香水,但她没有心境和宫若望探讨香水的问题。
宫若望拥抱着李莉,他皱了皱眉头,但他还是温存地说:“姐,出什么事了?”
李莉的头靠在宫若望结实的肩膀上说,“小宫,我辞职了。他们逼我,我没有容身之地了!小宫。”
说着,李莉的泪水流了出来,从脸颊上滑落到宫若望的衬衫上。
宫若望感觉到了她的泪水,李莉的泪水火星般烫了宫若望一下,他怀疑自己的白衬衣是不是被烫了几个洞洞。
宫若望让李莉坐在了沙发上,他拿起纸巾替李莉擦拭着泪水:“姐,别哭,没有过不去的坎,凭她的能力,在哪里不能谋一份好差事呀!”
李莉说:“小宫,可是我舍不得呀,我在那里干了那么多年,他们怎么能那样对我呢?”
宫若望说:“姐,你要想开点,既然辞职了,那么就不要想过去的事情了,要往前看,说不准你这次辞职会给你带来好运呢!”
李莉突然看着宫若望:“小宫,你能亲亲我吗?”
他们以前在一起,除了拥抱,倾谈之外,从来没有做过别的什么事情,有时李莉有那个冲动,也被宫若望巧妙地躲避过去了。
宫若望思考了片刻,说:“姐,你让我亲你哪里呢?”
李莉闭上了含泪的眼睛,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仰起了脸,轻轻地说:“唇——”
宫若望俯下了身子,在李莉的唇上轻轻地贴了一下,像磁场的另外两极,很快地分开了。
李莉睁开了眼,她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宫若望吻了自己,可她的心情渐渐地平息下来,只要在这个房子里,见到宫若望,她就有一种安全感,像一个溺水将死的人被拯救上了芳草萋萋的岸。
在这里,她听不到呼吸的声音,外面的一切都被阻隔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宫若望的依赖感会越来越强烈。或许宫若望就是冥冥之中那个来拯救她的男人。
宫若望望着外面,天色已晚,城市的灯光已经明亮,他对李莉说:“姐,我改天陪你好吗?”
李莉的心刹那间提了起来:“为什么?”
宫若望遗憾地说:“姐,晚上我有事,约了一个人。实在没有办法,改天我一定好好陪你!”
李莉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安慰我,拥抱我?”
宫若望有些无奈:“姐,我真的约了人,有重要事情要谈。下次我一定好好陪你,给你整整一个晚上,好吗?”
李莉见他焦虑的样子也没有办法了,她的心重新流出了血,她站起来告辞了。宫若望和她一起下了电梯来到楼门外时,宫若望对她说:“姐你等我一下,我去地下车库里取车并捎你一段。”
李莉沉着脸说:“不用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
李莉来到街上感觉到了呼吸的声音无处不在,它们随着夜晚的来临更加肆无忌惮地从各个阴暗角落里奔涌而出,侵蚀着夜色中在这个城市里游荡的躯体。
李莉看到了张默林,这个枯槁的老头迎面而来。
李莉感觉到了不安和压力。
张默林和李莉同时站在那里,面对面。
张默林是在家里唯一让她不是那么怨恨的人。
曾经有段时间,张默林也对她关怀备至,好像是她生孩子的那段时间。
后来,因为她发现张文波有外遇之后张默林和他的话就少了,也疏远起来。但她心里不能够排除他有没有杀死小狗点点,他有他的动机。因为他对李莉有了小狗后对儿子张小跳不闻不问的态度十分的反感。
他们面对面站了约摸两分钟张默林先开了口:“李莉,我想找你谈谈!”
张默林的话语显得十分的郑重其事。
李莉没有办法拒绝他,反正现在她也不知道何去何从,连宫若望也不理她,走了。
李莉答应了张默林这个简单的要求。
他们来到了绿岛咖啡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张默林十分绅士地对她说:“你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点,今晚我来买单!”
李莉笑笑,她还真没有和公公张默林单独在咖啡馆待过。
李莉点了一杯卡布其诺,张默林点了一杯蓝山。
张默林说:“我这一生中,就喝蓝山这种咖啡!”
毕竟是在赤板市这个浮华都市沉浮了几十年的人,说出来的话有种“老克勒”的味道,李莉心里猜测着张默林要和自己谈什么。难道是谈丈夫张文波的问题,抑或是儿子张小跳的问题……李莉突然想起了那天她走出咖啡馆后和宫若望拥抱的那一幕一定被这老头发现了。
在这个社会里要做一件不让人发现的事情是多么的困难,到处都有窥视的眼睛。
李莉先发制人地说:“你知道了我和那个男人的事情?”
张默林啜了口咖啡:“知道,但那事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它和我没有关系。”
张默林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大蒜和咖啡混杂的气味,李莉对这种梅萍反感至极的气味并不排斥:“那你要和我说什么?”
张默林说:“也许你也怀疑是我杀了你的小狗。我讲完一件事情后,你再作一个判断,我不表明我的观点。”
李莉觉得张默林说话特有水平,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有这个优点呢,张文波是不是继承了张默林的这个优点才那样讲起课来口若悬河又滴水不漏?
张默林啜了口咖啡,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便翻动起来,像在翻动那些陈年的书页:“梅萍曾经也养了一条小狗,那条纯种的德国哈巴狗曾经是她的心爱,那条哈巴狗陪她度过了不少孤寂的时光,因为她的前夫顾维山总是到外地去谈生意,把她留在家里,我曾经偷偷地见过梅萍抱着那条狗在花园的躺椅上消磨时光。可是有一天,顾维山染上了严重的喘哮痛,是小哈巴狗夺去了他的生命。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应该说是1952年的冬天,小哈巴狗……”
国庆路是赤板市着名的美食街。
张文波和宛晴在澳门豆捞店二楼靠窗的位置边吃边聊着。
这个店里的虾滑和墨斗丸是最有名的。
他们每人面前放着个小火锅,张文波不停地把虾滑往锅里放。
下午的时候,他就接到宛晴的电话,说晚上一起吃澳门豆捞。他问宛晴谁请客,宛晴在电话里笑着说:“当然是你请啦,你忘了还欠我一顿呢!”
张文波说了实话:“我最近可是很穷呀!”
宛晴才不信:“你别在我面前哭穷了,师傅!”
他们俩见面之后,宛晴才对他说明真相,宛晴是要他见一个人。
张文波说:“是你男朋友?”
宛晴笑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可是按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了,宛晴要让他见的人还没到场,于是,他们就先吃起来了,反正每人一份各点各喜欢吃的东西,他们边吃边聊的时候,张文波总感觉有个人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吃东西,可他转眼一看,自己旁边的位里还是空空的。
张文波问宛晴:“你看到我旁边的位置上有人吗?”
宛晴笑着说:“师傅,你可别吓我呀,我历来都是胆小如鼠。”
张文波心里还是不踏实,他就让服务员把旁边的那个空椅子拿走了。
服务员把空椅子拿走后,张文波还是感觉身边有个人,不过现在是站在那里了。
宛晴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笑着说:“师傅,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呀!”
他当然有心事,而且事大着呢,他突然有个想法:如果自己开口向宛晴借钱,她会借给自己吗?
好几次他想开口,就不知怎么说,如果她知道这钱的用途,她或许会一辈子瞧不起自己的。他和曼丽的事情是在宛晴毕业后才发生的,张文波不清楚宛晴对那件事情了解多少,张文波说:“我能有什么心事!”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来到了他们面前。
张文波抬头一看,愣住了,这不就是那天在绿岛咖啡馆碰见的和李莉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吗?
没错,来人就是宫若望。
宛晴在宫若望坐在自己旁边后,娇嗔道:“你怎么那么晚才来呀,我们都快吃完了,你可没有一次约会准时到的!”
宫若望那天就知道了张文波就是李莉的丈夫,心里不太舒服,显得有点尴尬。
张文波想,这个人怎么一会儿和李莉在一起,一会儿又和宛晴在一起?他心里酸溜溜的。
宛晴相互介绍了一下,然后就给宫若望点起了菜。
这顿饭张文波吃得十分不舒服,第一,他和宫若望之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第二,他总是觉得自己的旁边站着一个人,那似乎是个隐形人,只有他才能感觉得到。
吃完饭后,张文波要买单,宛晴制止了他,宫若望抢着把单买了。然后,宛晴和宫若望要去蹦的,宛晴邀张文波一块去,张文波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就没有去,况且,他去蹦的有点不合时宜,他再不会当宛晴和宫若望的电灯泡。
他看着宛晴心情愉快地坐上宫若望的车离去,张文波的心猫抓了一样难受,好像突然失去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宝贝。
张文波到停车场开上了自己的车,他开出了一段后,还是感觉旁边的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今天晚上一直跟着自己。他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那天从郊县回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个车祸中丧生的女人。
他的身上起了寒毛。
他心里说:“如果是你,你不要跟着我了,我处理完那些烦心事,一定到你出事的地方去祭拜你!给你烧钱,也给你烧物,以后每年清明去给你上坟。”
他心里刚说完,就听到一声“叽叽”的女人的笑声。
张文波警觉起来,他担心从后面伸出一双手蒙往自己的眼睛,要是再撞一个人,他就真的倒了血霉了。
他从后视镜上没有发现后面有人。
突然感觉自己大腿上有什么东西搁了上去,便腾出一只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摸了一下,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竟然摸到一条冰凉滑腻的女人的小腿。
他看一看旁边,什么人也没有,可那条女人的腿却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