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跟信息化社会几乎完全脱离的地方,看着那盆清澈的水,庄小蝶的眼眶禁不住湿润了,九死一生,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但是,至少每一次都让她感觉自己在被迫变强大,尽管,每次的难关都需要有人帮忙才能化解,但她依然活的好好的。
看到庄小蝶两眼泛着光,韩天洛沉声道:“先洗洗脸吧,看你都变成花猫了。”说罢,已经用手沾了水望她脸上抹了一把,暖暖的热水让他们在这个连续几天的大雨中仿佛看到了阳光,只是简简单单的生活,原来可以这么容易。
“别碰我!”她下意识的拒绝,才发现,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有多么的暧昧,如果韩天洛现在要做什么,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韩天洛,你刚才叫我什么名字?”庄小蝶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可她的表情和声音已经出卖了她。
“庄小蝶,难道不是你的名字吗?”韩天洛将手伸进盆子里,将水撩起来,把胳膊上的血迹洗干净,然后看着她。
庄小蝶心中一阵窒息般的痛,倔强的仰起脸:“既然你早就猜到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戳穿我?”
“很简单,我只是想看看你想要玩什么把戏罢了,直到现在,也没有看懂你的目的,所以,就只好装作不知道,看你继续自导自演,有趣吧?”韩天洛不以为意的端着盆子往外走,因为盆子里的水已经变成了血红的颜色,而庞婶拿来了一瓶云南白药,还有酒精和棉球等等,说知道这些对他身上的伤口有好处。
跟随韩天洛的脚步往院子里走去,没有水管,也没有水龙头,只有一口看起来很简单的水井,看起来,她真的需要自己动手了,可是在井边看了一圈,竟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去取水。
“有趣的很吧?我也觉得很有趣!既然你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也知道了我不是倪安安,又何必要继续?来这里救我,险些送了命?”庄小蝶说着,心中有些懊恼,她明明知道的,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反而因为最近这些不良事件的发生而变得更加奇怪,她不想被怀疑,更不想做谁的影子。
韩天洛冷笑道:“你以为呢?我原以为我爱上了倪安安,后来才发现,我爱上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女人,这个女人,性格奇特,而且从来不对别人设防,就算是危险到了眼前,也会想方设法化险为夷,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很可爱呢?所以,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就这么简单。”
他的微笑在庄小蝶眼里,几乎可以算是嘲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恨不起来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份被戳穿竟然没有掀起任何的波动,也没有惹韩天洛愤怒,他顶多是愠怒的表情中夹杂着讽刺。
庄小蝶笑了,好像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却没有带来危机感,反而是心中无尽的难受,她在难受什么,自己也说不出。
“咱们是两条路上的人,等你伤好了,我便会离开,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她突然发现一个令自己感到恐怖的问题,那就是对他的不舍,大过任何事物。
韩天洛接过她手中的盆子,然后弯下腰,轻而易举的将水井中的水变到了盆子里,看起来动作娴熟,看来,任何事情,只要搁在他的手中,都不成问题。
“没那么简单,我说过不会再放手,怎么会轻易让你离开,庄小蝶,你的身份是谜,你的过去是个更大的谜,这个谜底我一定要亲手揭开,不允许是别人,你懂吗?”他慢慢的朝前踱步,咄咄逼人的话语让庄小蝶说不出话来。
拉着她回到房间,关上门,正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韩天洛静静的,将目光转向窗外,隔着透明的玻璃朝外看去,只见,庞婶和一个黑影正躲在黑暗处说着什么。
他的神情立刻变得警觉起来,任何陌生人都是不可靠的,这是他一直能安安全全活到现在的原因,所以,没有任何理由的站起来,冲着庄小蝶伸出手。
“什么?”庄小蝶不解,她也听到了说话声,心中揣测,也许是刘婶的亲戚,就没有太过在意。
“把你身上唯一的取出来!”他沉声道,刚刚缓和了没多久的表情再次变得冰冷起来,随时都要蓄势待发一般的凝重。
庄小蝶心中正狐疑他怎么会知道,却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忽大忽小,比较情绪化的声音让她知道,那个黑影是个男人。
从大腿处的绑带处拿出那把唯一的匕首,递给他,他却只是看了看,再次交到她手中,“拿好东西,如果外面有任何变动,不要回头,一直往南走!听到没有?”
他的紧张根本不是来自于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她,他害怕她受伤,更害怕突然就见不到她了,唯一的武器,他当然不会取走。
庄小蝶迟疑了片刻,还没开口说话,韩天洛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表情是决绝的,更多的,是不舍。
为了能更好的听到对方的谈话,韩天洛躲在一堆破旧的鸡棚后面,那两个人的说话声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紧皱的眉头久久的,没有舒展开来。
“我答应你,是最后一次,再相信我一次!”男人近乎哀求的说,从韩天洛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出,这是一个非主流装扮的男孩子,年龄大概在十八岁左右,而他脸上的神情是凝重的,毋庸置疑的盯着庞婶。
庞婶不语,半响才开口:“这种话你已经对我说过很多遍了,究竟哪一句才是真的呢?”
“这一次是真的,求你了,就给我吧?”男孩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脸看着庞婶。
“你偷了你外婆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你让我以后下了黄泉怎么有脸去见他们?啊?”庞婶不太同意,可是晶莹的泪珠已经从她的眼角滑落。
“妈,我错了,这是最后一次,真的,你就给我吧?”他再次哀求,手死死的拽住庞婶的胳膊,然后双眼充满期盼的望着她。
庞婶终于无法抵抗他的哀求,只得妥协,万分艰难的点点头,可是,不等她把手伸进口袋里,门外传来撞门的声音。
“庞文青,滚出来!知道你在里面!”外面的人大声的吆喝,并撞得木门直发抖,几乎就要破门而入。
男孩子吓得抖如筛糠,快速的起身,强行从庞婶的口袋里取出一样用布包裹着的东西,然后飞也似得越墙逃离,留下怔怔的,还在发呆的庞婶,似乎还没有相信这个不争的事实。
而撞门声越来越大,韩天洛终于失去了看下去的兴趣,转身回到屋子里,看到庄小蝶仍然趴在窗边朝外张望,听到开门声,警觉的转过头,然后舒展开眉头,“怎么样?”
韩天洛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轻声说:“不要出声,更不要冲动,一切听我的!”
不等庄小蝶明白过来,屋子里的灯被拉灭,然后她便被人拥着,蹲在窗口处,静静的蛰伏在黑暗里,朝外张望。
撞门声终于在一声闷响中停止,很显然,已经无法抵挡撞击,木门被撞倒在一边,门口走进来几个彪形大汉,颐指气使的看着庞婶。
“老太婆,你儿子呢?有人看到他回来了!”其中一个染着黄头发的中年男人吆喝到。
庄小蝶躲在黑暗处,终于明白为什么韩天洛没有离开,而是装作隐形人,躲了起来,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是倪天泽的人,如果是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去见阎王了。
庞婶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但却神情坦然,“你们看到了就去找,我一直在院子里,谁也没看到。”
“刚才我明明看到你家亮着灯,那间屋子住的谁?”黄发男人怎么肯罢休,但是面对庞婶这样的顽固老太太,却也知道来硬的不行。
庞婶继续冷静的说:“来了两个租客,是一对夫妻,可能已经睡下了,如果你们非要去打扰的话,我怕他们会不高兴!”
黄发男人撇嘴,然后嚣张的笑道:“不高兴?怎么个不高兴?我倒想看看!”
庞婶不同意,堵住他的去路,有些着急了,“别这样,我一个老太太,没有养老金,也没有收入,就靠这么点租客,如果你们还有一点仁慈之心的话,就不要为难我的租客,至于庞文青,他欠你们的,就让他自己来偿还,我和他已经没有母子情分了!”她的伤心绝望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刚才庞文青的所作所为让她真的伤透了心,以后绝对不会再相信他了,即使是至亲至爱的人,被骗过太多次,还会再相信吗?
黄发男人不语,显然老太太说的合情合理,只是,他仍然不肯放手,“那好吧,我看看就走,如果庞文青真的不在,我下次再来!”
庞婶不说话,却堵住路不肯离开,“如果你们非要过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好了!”
她的这句话终于惹了众怒,其中一个个头很高的彪形大汉从人群中冲出来,上前狠狠的给了庞婶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响,直扇得庞婶两眼冒金星,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嘴角有鲜血流下来,半边脸有些浮肿。
“死老太婆,也不看看你家宝贝疙瘩干的好事,老大给你面子,你居然还敢作对,看看会死吗?”说罢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庄小蝶只觉得胸中的怒火外冒,腾的站起来,却被人拉住了胳膊,黑暗中,韩天洛的声音从耳边幽幽的传来,“别激动,不要感情用事!”
“庞婶这样会被他们打死的!”庄小蝶听着外面的声音,心如刀绞,即使再坏的事情,也是她儿子做的,为什么要连累一个无辜的老太太。
此时的庄小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可能?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上前就给了那彪形大汉出其不意的一击,男人晃了晃身子,鼻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怒了,不知这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竟然突然袭击。
乱战,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人中会不会有人带着枪支,趁机袭击,庄小蝶在不断阻挡这汹涌气势的同时,还在目测着谁的手会插进裤兜,以防万一,很庆幸,即使乱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人拿出比棍子更可怕的武器来了,所以,她便放心大胆的打下去。
女人打架,用的是巧劲,而男人打架,如果自己在力量上胜过对方一筹,那就在心理上轻敌,以此降低战斗力,显然,这些男人并不认为庄小蝶会比他们强多少,所以,不出多久,便倒下了一片,那些人惊恐不安的看着她,如同看待怪物一般,这个穿着一身土里土气的妇女装束,眼神中却带着十足杀气的女人。
“你是谁?”黄发中年男人一直站在阴暗处,不说话,也不动,现在终于开口,似乎在琢磨着她的身份来历。
“无名,只是普通的房客,因为看不惯你们这样做,所以,就出手了,一群大男人欺负老太太,不觉得丢人吗?”她大义凛然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女侠一般,可是,她不知道,这样会带来怎样的灾祸。
庞婶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丫头,你怎么出来了,我并不想连累你,这是我的家室!”
庄小蝶眉头微蹙:“我只看到他们打你,并不想过问原因,即使换成别人,我一样不会袖手旁观。”她想起了刘婶,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袖手旁观的话,她是不是也可以活下来,至少,不会像死得那般惨。
黄发男人冷笑两声,慢慢的朝她走近,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来,指着她的眉心处,“你真的以为,我们这些亡命之徒会不带任何东西就敢来吗?还是你太高估你自己的实力?说话的是拳头快?还是我手里的东西快?”
他嚣张的样子让庄小蝶恨不得现在就扭断他的脖子,可是,他手中的真家伙不是吃素的,瞥眼望望地上,那些人全都不是被折断了胳膊就是小腿,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她心中清楚,这样僵持下去,自己必定会有危险,而且也无法保护庞婶,索性,站着一动不动,“你要杀我,总得给我个理由?”
“理由?你伤我这么多兄弟我若让你活着走出去,以后这个老大还怎么当?”黄发男人笑得猥琐。
“带着手下一群人去欺负老太太,这样的老大很光荣吧?”她继续讥讽道。
果然,男人很生气,气呼呼的说:“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别以为看到的就是事实,女人都是如此的愚蠢!”说完,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的庞婶,后者仍然是一脸淡然。
庄小蝶正欲张嘴说话,却听得身后传来很轻微的,嗖嗖的声音,然后,黄发男人的脖子上便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窟窿,而他,双眼睁得大大的,似乎还没有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然后,摸着自己尖锐疼痛的脖子,缓缓的倒在了地上,当他想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扣动扳机的时候,庄小蝶已经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枪。
庄小蝶很纳闷,难道韩天洛的手里还藏着一把枪?可他为什么没有出来,而是躲在里面,他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捡起地上的枪,顶着黄发男人的脑袋,“你若是没死,带着你的人快滚!”
那些受了伤,却还能勉强互相扶着走路的人急忙过来,抬起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往外走去,不能走路的,几乎是被拖着离开。
当他们离开以后,庞婶腿软的瘫倒在地,目光呆滞,喃喃的说道:“文青,你真的是不该啊!”
庄小蝶急忙蹲下身去搀扶,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到韩天洛,手中拿着一把几乎生锈了的手枪,上面还带着油乎乎的东西。
“捡来的?”她忍不住问道。
“如果在我没有寻到之前他就拔出了枪,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韩天洛的表情冷冰冰的,心中却已是咬牙切齿,他费了半天劲,就是为了寻找一把称心的武器,她可好,赤手空拳就出去了,这样的冲动,真是死亡的好朋友。
“哦,不是有你吗?我相信你!”她咧咧嘴,不假思索的说,随即觉得这句话说得是有多么的暧昧。
“庄小蝶,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最好画个圈躲进去,否则,一出来就必死无疑!”
庄小蝶听了,撇嘴,不再理会他,何必理会他呢?反正他现在也知道,他们,根本没有联系在一起的必要了,她不想因为感情而耽误了自己寻找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