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第四天,我会到韩天洛的办公室里坐坐!”维克说完,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附身,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亲吻了一下,这一举动,猝不及防,让她顿时大脑缺氧,随后,快速的反应过来,举起匕首刺过去,却被他躲开。
“如果不是现在见到你,我都险些忘了,曾经有个女孩子,怀揣着自己的少女情怀,站在雨地里傻傻的等待,如果,你那个时候没死,说不定,我会接受你呢!”
庄小蝶的心中涌起一阵愤怒和恼羞,仇恨,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掰开他拦着自己的手臂,起身离开,她知道,维克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会有人阻拦,果然,他没有跟来,但是,在她即将走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维克提醒的话语,“别忘了,今天你来我这里的所有动作和影像,我都会剪辑成很漂亮的画面,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发给你一份!”
庄小蝶头也不回的走出去,明明是大好的晴天,现在,却阴沉着脸,仿佛是为了对应她此时的心情,很快,豆大的雨点掉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肩膀,身上,忘记了躲雨,也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回忆,就像一段一段的电影,放映在脑海里,那些曾经傻傻的过往,在她不愿想起的时候,拼命的往外钻。
科研教室里,庄小蝶坐在桌子前面,抱着一堆厚厚的教科书,听着身边的人在讨论着那个外籍导师,他叫维克,自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被他的博学多才给迷上了,为了更好的接近他,她奋力的苦读,从三百度的近视,增进到六百度,但她依然没有放弃,在化学方面,成果日益增高。
终于,她迎来了他的目光,他欣赏她,并且非常的欣喜自己有这么一个十分有天分的学生,如果不是她的长相十分一般,或许,他都忍不住要爱上她了。
那时的庄小蝶,戴着厚厚的大框眼镜,发表言论的时候,喜欢用食指扶一扶自己的眼镜,脸上的神情,永远是自信的,一开始,她都不敢睁眼看他,但后来,他经常找她一起做研究,到很晚,并且,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彻底的让她着迷,无可救药的迷恋。
就这样,一颗少女的赤子之心被爱神牢牢的抓住,她痴迷的跟着他一起疯狂,那些研究成果,她从未自己保留,而是悉数奉献,只为和他呆在一起,他的奇思妙想,他的天分,他看人时候的温柔眼神,都令庄小蝶坠入深渊。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虏获了她的芳心,她不止一次的想要表白,但是,庸俗的情书她写不出,大胆的直接她又不敢,所以,一直都隐藏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她甚至,想就这样默默无闻的在他身边呆下去。
直到有一天,那一天,下着大雨,雷声,闪电,不断的照亮着天空,划破那刚刚入夜的寂静,如同大战来临前夕的征兆,她的心,没来由的不安着,但是,今天,是他第一次约她,到最浪漫的塞纳河边,她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遐想,那些唯美浪漫的故事,女神的名字塞纳,是多么的罗曼蒂克。
当他出现的时候,她的整个人都雀跃了,即使是下着雨,她也没有感到手中雨伞的沉重,雨夜,黑暗的掩饰下,他静静的走来,却是一脸的严肃,摘掉她沾染了水汽的眼镜,他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落下浅浅的一吻,说道:“小蝶,你爱我吗?”
她想过无数种表白的方法,甚至决定今天就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是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愣住了,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然后,便呆呆的点头,感受着这唯美浪漫的气氛。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天的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衣服的边缘被风吹起,脸上的金黄碎发被雨水打湿,看起来是如此的性感,她在期望的同时,又觉得,这一切似乎来的太快,双手紧张的捏着自己的伞柄,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蓦地,一辆银色的奥迪派克峰缓缓的驶过来,即使是不懂得车的她也知道,这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车,而且,似乎目标是冲着她而来。
果然,银色的车停在他们身边,从驾驶位上走下来一个人,看着维克,缓缓的开口:“维克,没时间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快点动手!”
维克的脸上露出难掩的痛苦,他无奈的,揽过庄小蝶的肩膀,轻轻在她耳边说:“如果你爱我的话,是不是可以为我牺牲呢?”
她一愣,接着明白为什么今天自己一直觉得不安,也明白,为什么约会要选在这个下雨的夜晚,不等她反抗,尖锐的针头已经插进了她的血管,只需几秒钟的时间,那些红色的液体,已经进入到了她的血管里,很快,快得她已经开始听不到耳边的雨水滴答声。
雨水,淋湿了她的双眼,让她张不开眼睛,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大框眼镜掉在一边,镜面上,全是裂痕。身体在倒下的那一刻,只看到他的脸色很难看,说着什么,但是,她已经听不到了,药物首先攻击了她的听觉系统,眼睁睁的,看着他坐上车,玻璃窗缓缓的拉上,他的身影,随着车辆一同消失在夜色里。
雨夜,越发的幽深,她躺在那,只觉得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接着,心跳加速,浑身燥热,忽冷忽热交替出现,痛苦和快乐同时到来,药物刺激着她神经的同时,还不停的折磨着她的肉体,她躺在雨地里,仰面朝天,死亡与背叛带来的双重折磨让她几乎丧失对活着的希望,周围,隐约有黑影闪过,那些蹲在黑暗里的身影,蠢蠢欲动。
她勉强翻转身体,趴在地上,静静的,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蓦地,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用尽全身的力气,滚下了河堤,耳边的风呼呼刮过,可是,她没有任何临死前的濒死感,活着,对她来说,只是一种酷刑,这种刑罚不单单是对身体,而且,还是对心灵。
看着庄小蝶掉入河中,所有人都呆住了,有人快速的跳下去营救,也有人拿起电话,拨出去,惊慌失措的说:“试验品跳下河去了!”
电话的另一端,维克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便是更有深意的微笑:“由她去吧!她的身体里潜藏着太多的致命因素,即使不死,也会成为废人,实验就此终止。”
围在河边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一部分,仍然在不断的搜寻,美丽的塞纳河变成了最后拥抱她的人。
庄小蝶落入河水,由于自身的重量,不停的向下沉,鼻子嘴巴耳朵全部被灌满了水,冰凉的河水夹杂着淡淡的鱼腥味,喉咙里尖锐的痛觉让她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脑海中,维克的身影,还有父母,哥哥,科研教室里,他的博学和知识,家里,餐桌前,全家幸福的坐在一起。
条件反射的,她在水中扑腾着,忽然,一股暗流卷过来,将她带走,来不及挣扎,她便已经随着水波飘荡,自此,失去了直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浑身冰冷,冷得牙关紧咬,禁不住打颤,抱着自己的双臂,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她的心,如同被针扎样疼痛,黑暗,包围了她,干硬的地面和冰冷的墙壁,这就是地狱吗?原来她真的死了。
可是为什么地狱里还会有疼痛?是因为她做了坏事吗?带着这些怀疑,她朝前爬了几步,这时,一道光亮出现在眼前,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几个穿白衣服的人走进来,围着她。
“她终于醒了,看来,毒物进入体内的时间不算太长。”
“是的,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体质特殊,恐怕,现在已经瘫痪了。”
“真是个绝佳的试验品。”
“可惜,她是队长救回来的,你们谁也不要妄想!”
“生命体征怎么样?”
有人走进来,测血压,脉搏,体温,她的身体,好像破布娃娃一样,被人随意的拉扯,随即,他们离开,好像刚才的只是幻觉一般,黑漆漆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无力感让她靠在墙边,静静的回想,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身体好像一个空心的躯壳,唯独留下死前的最后一点记忆,那些记忆,一触就破。
光亮,再次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被身后的光束拉得老长老长,打开门,走进来蹲在她身边,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将她搂进怀里,慢慢的,有暖暖的液体滑落在她的脖颈之间。
她眯起眼睛,尽量避开那些光束,抬起头看着他,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好半天,这才张开,“哥哥。”这两个字如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她不知道,在以为自己已经堕入地狱的时候,见到的人,竟然是他,百感交集的同时,她只是想要这样,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任由他抱着,他,在哭,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他的手禁不住在颤抖,在她耳边轻轻的呢喃:“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么煽情的话在此刻听来是如此的顺耳,她呆呆的问:“这里是哪里?”
“这是中国,你不用担心,你已经昏迷了一星期,好好休息一下,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庄杰的脸恢复了以往的淡漠,他可以让她看到自己的男儿泪,却不能让她失去对活着的希望,尤其是,接下来的治疗。
她不解:“为什么?”
“接下来几天,你必须呆在这里,听我说,小蝶!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庄杰摁住她的肩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予她无限的希望。
庄小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体摇摇晃晃的想要倒下,急忙靠在墙边,以此支撑自己的全部力量,想起那种濒临死亡的痛楚,身体忍不住抽搐,这时候,她已经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维克,把她当做自己的试验品,注射了他的最新研究成果,而她,只因体质特殊,所以才被选中。
但是没人想到,她会做出极端的做法,而维克,要的,似乎不仅仅是拿她当试验品,而是要她死,背叛吗?不是,他从未说过喜欢她,但是,无尽的屈辱让她知道,自己要不快点死去,要不就勇敢的活下去,为自己报仇,活着走出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庄杰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通过门口的光,她看清了照片上的一切,一个男孩子,正蹲在萝卜地旁边,静静的看着小个子的女孩,而女孩的目光聚焦在手中的小刺猬身上,脸上露出开心的神色,灿烂的笑容让她的羊角辫看起来似乎都在颤动。
这一静一动的照片看起来确是如此的温馨,她静静的看着照片上的自己,泪水,缓缓的从眼角流下,那是她八岁那年,第一次有人来看她,跟她说:“我是你亲哥哥,我叫庄杰!”她不知所以然,自己是个孤儿,八年来和奶奶相依为命,怎么突然多出了个哥哥,但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不光有哥哥,还有爸爸妈妈。
那一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很开心,这个哥哥,很温吞,但却老实的可爱,他总是喜欢用一副长辈的目光看着她,宠着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小妹妹。
将照片收进口袋里,勉强露出一个最不像微笑的微笑,说道:“哥哥,我会挺过去的!”
最新的实验成果,依然是从罂粟中提炼出来的,纯度很高的毒物,这种毒性很强,即使只有一两次,也会上瘾,所有的症状,和毒瘾发作的症状一样,只是,要比那痛苦十倍,百倍,千倍。
思绪拉回到现在,庄小蝶坐在公交车站牌旁边,静静的看着不停落下的雨水,回忆着,那将近一年的脱瘾疗法,可以用痛不欲生来形容,有很多时候,她都想要撞墙,一死了之,但是,庄杰总是穿着一身浅色的衬衣,坐在地上,抱着她,靠在墙边,任由她随意的撕咬,甚至是抓挠,他的脸上,身上,破烂的衣衫,没有一处不在证明,他在陪着她,一起受刑。
一年的时间,她成功的戒掉了药物依赖,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可是,噩梦连连,甚至是心理上的问题,都让如坠地狱,只是,身边陪伴的人,依然是他,他从未离开,无论是在那间小黑屋,还是在豪华的公寓中,他依然是一样的神情,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
维克,她青涩的初恋,就这样,在死亡的威胁下,碎落一地,卑微的自尊,还有廉价的生命,都被碾碎,她几乎满身伤痕的走来,每每趴在他腿上,被他擦着脸上的血痕时,她都忍不住问:“哥哥,这样救我,值得吗?”
庄杰总是不厌其烦的点头:“值!”他的话响彻耳边,“只要你活着,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以后,不要再轻易离开了。”
那是她离开乡下奶奶身边的第三年,在她回到庄家没多久,就被送往法国学习,因着化学方面独特的天分,她不费任何力气的留在了那里,从一个青涩的外国学生妹,变成一个资深尖子生,她在化学方面,独特的见解和新颖的想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引起了维克的注意,收为麾下。
不堪的回忆,让她心痛,右手在大腿上掐下一个又一个的痕迹,她心痛的不能自已,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去要一点一点的回到她的脑海里,为什么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维克,这样的幽灵,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使者,让她痛不欲生。
“喵喵……喵……”几声很轻的猫叫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弯下腰四下寻找,竟然在身后的花坛里看到了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小野猫,似乎是饿得太厉害了,并且被雨淋湿,它本就不纯的毛贴在身上,瘦弱的小身板看起来弱不禁风,应该没多大,它的胡须上还耷拉着几滴水珠子,尾巴对着庄小蝶卖力的摇一摇,似乎是在乞求,给我点吃的吧?
怜悯之心顿起,庄小蝶蹲下身,将它抱起来,小声说道:“你也跟我一样没有家吗?”
这个可怜的小猫咪竟然像能听懂人话一般,将头埋在她的怀里,然后又抬起,两眼泛着泪光,对着她:“喵”的叫,似乎是在回答。
庄小蝶抱起她,慢慢的朝前走,这一刻,好像终于有人和她作伴,也许,寂寞不再是寂寞,孤独也变成了锵锵两人行。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找到一家小超市,在里面买了几包饼干,面包干,和一些水,抱起小猫,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吧唧吧唧吃的正香的小猫,她却一点食欲也没有,摸摸它脏脏的毛发,她自语道:“做动物挺好,至少,没有烦恼。”
她有种预感,自己的记忆,在恢复,这算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呢?如果她真的没有记忆,是不是会比现在开心,如果维克根本不知道她还活着,那么,她会不会不那么痛苦,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话,她,也就不叫庄小蝶了。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这一人一猫,这么大的雨,竟然坐在路边优哉游哉,并且,是浑身湿透,如果不是她至少还穿着整齐,只怕,已经被当做是乞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