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结束后,客人一一离去。
因为要去接还在客房里歇息的虞月娟,阿萌并未随着众人一起离开,与姚大夫人等人告辞后,阿萌正要往客房行去时,一名丫环在枝园门口拦下她。
“将军夫人,王妃让奴婢来告诉您一声,将军大人此时正与王爷议事,暂时不会离开,王妃请您到偏厅里喝茶稍候。”
阿萌听罢,点点头,不过却没有去偏厅,而是让丫环转告肃王妃一声,她先去客房探望一下身子不适的小姑子,稍会再过去。
打发了丫环,等阿萌到了客房时,却未见到虞月娟。
阿萌暗暗皱眉,这客房里没有人,虞月娟带来的丫环也不在,让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阿萌瞧了瞧,招来院子外一名仆妇,问道:“在这房里歇息的姑娘呢?”
那仆妇显然是知道阿萌身份的,恭敬地说道:“回将军夫人,虞小姐方才出去了。”
“可有说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道,虞小姐并未说。”
她只是个守院的粗使仆妇,客人没说她也不敢去问,免得冲撞了贵客。而这院子里也是有伺候的丫环的,虞月娟恰好是在丫环有事离开的时候出了院子,所以也没有人留意到她的行踪。
这答案有跟没有一样,阿萌眉稍微蹙,然后带着知夏出了院子,准备去找人。不过阿萌也不想漫无目的地找,况且这是在别人府里,她也不好乱走,便招来一名丫环,委宛地表示一下希望帮忙找人后,阿萌决定去偏厅里等。
刚走过一条廊道,看到前方的两人,阿萌脚步微顿,是虞月娟。而且除了虞月娟外,竟然还有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男人,正是当朝太师温良。
阿萌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发现前方除了温良和虞月娟及她的丫环外,没有旁人方松了口气,可是,等她瞧清楚那两人的动作时,阿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远远望去,两人离得很近,再仔细看时,会发现白衣俊美的男子脸上的表情很无奈,而让他无奈的便是面前用一种固执又倔强的表情看着他的少女,因为她一只手正扯着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阿萌可以看到虞月娟脸上的表情倔强又狼狈,扯着温良袖子的手紧紧的,骨关节都有些泛白了,可见她的内心并不像她的表情那般无畏的。
“温大人,我、我喜欢……。”
“虞姑娘,请慎言。”温良严肃道:“你脸色不太好,应该是身子不适,我去找虞夫人过来带你回将军府歇息。”说着,终于不再顾忌地袖摆一扬,袖子从少女手中滑落。
起先是看在虞月卓的份上,他忍耐着,怕自己不小心伤到她。可是现下看她的表情,如何还不明白的?所以再也没有了顾忌,免得继续下去,事情不可收拾,或者传出了什么不好的传闻,对彼此的名声都不好。
虞月娟被震得后退几步,等再想扯住他的袖子时,对方已经快速地退离几步,一副避闲的模样,使得她本来苍白的脸色越发的白了,唇瓣微颤,神色难过又绝望。可是看到近在眼前的男子,那般俊美无铸,风华无双,如果不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不、不是的……温大人,我真的喜欢你!”
虞月娟霍出去般地说着,大概这种倒贴的行为让她感到羞耻,眼泪掉了下来,却咬着唇固执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着期待。
然后是几秒的沉默,终于,男子清朗好听的声音响起,“多谢虞小姐的厚爱,只是温某已有未婚妻,只能辜负虞小姐一片心意了。”说着,又咳了一声,说道:“虞小姐应该是身子不适,需要休息,在下去找人过来送虞小姐回府。”
话落,没再看一脸受伤的少女,转身离开,月白色的长袍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形。
看着毫不留情离开的男人,虞月娟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压抑地哭起来。
阿萌知道温良发现自己了,所以才会走得这般干脆利落,甚至避开了她在的地方,硬生生拐了个方向离开。这也算是给虞月娟保留了名声,给将军府保留了面子。
阿萌扯了扯唇角,她实在是不明白虞月娟的做法,明知道温良已有未婚妻,她告白了又怎么样?难道靖远将军的嫡亲妹妹要去给温良做妾不成?莫说虞月卓绝对不答应,而且以她的心高气傲,她甘心自己只做个小妾,而让她瞧不起的主母是个曾经做过丫环的女人么?这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没法理解虞月娟的做法。
而温良,以他对那个未婚妻的用心,估计现在不会考虑纳妾什么的,或许以后会,但现在绝对不会这样做。
过了会儿,阿萌装作不经意地经过,甚至发出很重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虞月娟低泣的声音嘎然而止,抬起头来瞪向来人,发现是阿萌是,眼神瞬时有些凶狠。
阿萌淡淡地看她,根本没将她的眼神看在眼里,说道:“你身子不好就不要乱走,应该好生歇息着。”
虞月娟仔细地看她,见她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心里微安,闷闷地说:“我没事……。”
阿萌走过来,扶住她仍有些轻颤的身子,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有些湿,手脚却十分冰冷,忍不住说道:“何必呢……。”何必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作贱自己呢?
“什么?”虞月娟敏感地抬头瞪她,那神情仿佛只要她说出什么,马上炸毛。
“咳,没什么。”阿萌不想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若是换别的女孩子,这种时候她应该很温柔地将失恋的女孩揽入怀里安抚,然后劝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属于别人的老草。可是虞月娟这妮子太骄傲了,她宁愿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愿意你一脸同情地安慰她什么,那会让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受辱了。
虞月娟自然知道阿萌或许是知道的,但她刚刚失恋,被喜欢的男人这般明确地拒绝,如何不伤心难过?心头也一片乱七八糟的,没有什么心思针对阿萌,而阿萌这种当作不知情的态度令她心里稍感心安,觉得阿萌此时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你大哥与肃王正在议事,让咱们先等会儿他。”阿萌解释道,然后问道:“你的身体还行么?还是咱们先回去?”
“不,我要等大哥。”虞月娟抿着唇拒绝,然后拒绝了阿萌扶她回客房休息的打算,就直接坐在栏杆上的阶梯上,捂着肚子看着远方的花木。
阿萌撇嘴,觉得这小姑娘倔起来真是不可爱,纯粹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过她也不想去当恶人管她,只得也跟着坐在栏杆上,悠闲自在地望着肃王府里走道上的奇花异草,闻着风中送来的花香,悠然自得。
知夏和另一个丫环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家的主子,见自家小姐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再瞧瞧心事重重的姑小姐,知夏觉得还是自家小姐这种比较看得开的性子讨人喜欢一些,不然光是将军的欺负就足以教人苦逼到崩溃了。
另一边,温良远远看到捂着脸哭注的小姑娘,摸摸鼻子,不解自己平时可是很安份守已的人,怎么会惹上虞月卓的妹妹呢?甚至他与虞月卓的妹妹见面的次数,加上这次才两次吧,怎么会就能说“喜欢”了呢?还是他老了,不懂现在的小姑娘心理想什么了?可是,他今年才二十有四,也不算是太老吧?
好吧好吧,这岁数对大多数的男人来说,大多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可他看起来真的不老的。
正纠结于自己的年龄的男人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发现转角里某人盈盈地站在那里,正对他笑着,小虎牙十分可爱。
温良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说:“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相对他的心虚,如翠大大方方地说,“我在这里很久了,是温大人太专注了,才没有发现我哩。”说着,又探头望了眼长廊里仍在哭的姑娘,不由得上上下下将某人打量一翻,然后点头道:“看来温大人的魅力连小姑娘也抵档不住呢,我以后不会多出一个姐妹吧?”
温良皱眉,不由得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斥道:“别胡说,本大人只娶你一人。”
闻言,如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想到了什么,又笑道:“温大人别勉强自己了,就算以后多几个姐妹我也不怕~~”
温良直觉她下面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然,某丫环朝他笑得很可爱,小虎牙在阳光下有些发亮,“只要她们不怕独守空闺,我不介意她们进门哩。自然,温大人可不能摆明着帮她们。”
沉默了一会儿,温良突然挫败道:“……我自然帮你!不过,你真的不介意?”
“谁说不介意?”如翠瞥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不远处因为将军夫人出现而不再哭泣的小姑娘,郁闷地说:“温大人你长得太好看了,总让女人伤心伤肝伤神伤肺,我怕以后日子不平静呐。我家小姐说了,温大人你就是个蓝颜祸水,一个不小心,天下遭殃。”说着,又仔细看他那张风华无双的俊脸,很肯定地点点头。
温良还来不及为她前半截的话而高兴,听到她后头那几句吐槽,顿时憋屈得不行。这丫头就不能少憋屈他一下么?
“别总是听王妃胡说。”温良觉得这丫头再和王妃凑到一起,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天下最“二”,到时还是自己遭殃。想着,又摸摸丫环的脑袋,心里遗憾自己还要过几个月才能娶她进门,实在是太失算了。
“小姐的话自然是真理!”如翠一副忠心耿耿的表情。
“……。”
内伤的温大人直接将丫环扯走,不想再看她对另一个女人一副忠心耿耿的忠犬样。
阿萌与虞月娟没等多久,虞月卓便过来了。
与虞月卓一同来的,还有肃王夫妻及王府管家,几人看到长廊里的两人,神情各异。
阿萌率先发现他们到来,赶紧站起身,裣裙而立,唇角含笑,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端足将军夫人的表相。虞月娟因为身体不舒服,反应有些迟钝,见着他们,神色怯怯的,有些不安,显然刚才因为太过伤心而做了这等不符合淑女的事情,这让她心情很糟糕,担心给哥哥丢脸。
所以两人的表情对比之下,太过坦然的阿萌就惹人注目了。
肃王夫妻皆不由瞧了阿萌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虞月卓走到阿萌身边,眉眼含笑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温声道:“可是等得久了?咱们回去吧。”
看到他竟然在人前做这种有些稚气的动作,阿萌睁大眼睛,眼角发现连肃王妃与王府管家等人都有些惊讶的模样,倒是肃王依然很严肃,看不出喜怒。
不过,阿萌很快便发现他会这般的异样,因为——这男人喝酒了。
阿萌顿时头皮发麻,几乎忍不住想要逃。
肃王夫妻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离开前,肃王很严肃地说道:“将军夫人,虞将军先前与子修对饮了些酒。”
阿萌瞥了肃王一眼,心里十分苦逼,但面上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而肃王这句类似于提醒的话,让她知道肃王定然是知道某位将军的酒品的。
倒是虞月娟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自己大哥喝酒有什么。不过想到现在还在肃王府里的温良,瞬时神色有些黯然。
很快地,他们就了开了。依然是阿萌与小姑子同坐马车,两人皆有些心不在蔫的,虞月娟身体不舒服,加上刚才做了那些事结果又失恋,神色不怎么好。而阿萌念着外面正醉着的某位将军,虽然他神色行动都与平常无异,但沾了酒就变态的男人不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心里既担心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又担心回家后自己要怎么应对某位将军酒后的变态行为,不会又要折腾她一宿吧?
在阿萌的忐忑不安中,将军府终于到了。
虞月卓翻身下马,然后将马车里头的妻子和妹妹扶下马车,然后无视阿萌暗地里的挣扎,微敛容对失魂落魄的妹妹说:“月娟,回去反省!”
仿佛军令一般不容质疑的命令让虞月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的惨然,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的骄傲清高,反而有些害怕地低着脑袋,嗫嗫地应了一声“是”。
阿萌看着都有些不忍心了,若不是丫环扶着,相信虞月娟已经被吓得软倒在地上,可见当虞月卓板着脸对下属直接命令时,如何吓人,怨不得能这么快就将西山营里的那些新兵给整合了。
不过,很快地,阿萌发现自己比虞月娟更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