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严若思就此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虽然黄氏面上摆明不待见这病殃子,但因着严凛的关系,将军府的人倒是不敢待慢这位六小姐,好吃好喝好药地供着。再有虞月娟偶尔有空也会去六姑娘住的院子里探望她,使得将军府有眼色的人都知道对这病恹恹的六姑娘需要好生伺候着。
为此,黄氏对虞月娟有些不待见。
虽然不待见,但虞月娟娘家强势,黄氏商贾出身,虽然有些精明,但却对那些世家贵族带有敬畏之心,明面上不敢给虞月娟脸子看的。而且虞月娟也知道自己这举动会让婆婆膈应,第二天给婆婆请安时,就与婆婆表明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夫君吩咐的。
虞月娟心里也门儿清,以前在娘家时,她开始看阿萌不顺眼,没少和阿萌斗,但是阿萌是个明面呆蠢实际扮猪吃老虎的,相处久了,虞月娟有时候也被阿萌坑得真是一脸血啊。那时候阿萌只要呆萌呆萌地笑着,轻描淡写地将她哥往前一摆,她和娘亲都无可奈何了。所以,虞月娟在摸清了阿萌的行动方针后,她也毫不客气地挪来用了。
只要婆婆对她不满意的地方,她会直接将严凛往前一摆,正气凛然地告诉婆婆,一切都是夫君吩咐的。而且虞月娟最大的倚仗便是婆婆心里有些悚儿子,不敢同儿子对质,所以每每只要她端出夫君大人,婆婆黄氏也只能心里憋着了。
如此,这个家还算是平静。
六妹妹确实如严凛所说的,是个性情极好的女子,虽然脸色不好,看着就是个瘦巴巴又有些丑的姑娘,但声音温柔如水,一双眼睛是最美丽的地方,明明被心疾折腾得像个丑姑娘了,但一双眼睛却如秋水般波光潋滟,明眸如水,点缀着通透的悟性,让人乍然一见之下,全部心神都被吸引过,打从心里觉得这是个极美的姑娘,美在心灵,美的气质。
而且与这姑娘说话后,虞月娟也觉得有些意思,她的很多话听着很有佛家的惮意,心胸豁达,慢声细语间,将人带入一种意镜,妙不可言。
这种时候,虞月娟有些明白严凛为何在严家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中独喜欢这位妹妹,只可惜她的命不好,天生有心疾之症,就算活过成年,也只能活到正常人的一半寿命。
虞月娟心里为她可惜。
或许是看出她的可惜,严若思却微微一笑,腊黄的小脸看着挺丑的,但一双眼睛却美得出奇。她说:“每天早晨醒来,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时,我会觉得很幸福,因为我还能看到阳光。”
虞月娟不懂那种对世界虔诚感激的心情,但不妨碍她对这女孩的好感。
严若思的身体精心护养了一个月后,脸上终于有些肉了,肤色也没有那般蜡黄,看起来竟然觉得漂亮了不少。虞月娟仔细观察她的五官,当下有些相信严凛曾经说的,这位六妹妹若是调养好后,是个极美的人。
随着严若思的脸色渐渐变好,是黄氏渐渐变差的心情。
自从这六姑娘被儿子接回来后,黄氏好像被什么脏东西堵了心一样,梗得心口难受。想当作没看到嘛,但每天看账本时,看着库房里的一些御赐的珍贵药材被支出去给六姑娘调理身体,绝对无法当作没有看到,心疼得她肉都疼了。偏偏她想发作又怕儿子生气,只能憋在心里,想找儿媳妇说道说道发泄一下,但儿媳妇身份摆在那里,她哪可能同儿媳妇置气?
其实黄氏也并非如此小气之人,她之所以不喜欢这六姑娘,除了怕自己儿子被她的心疾之症连累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严若思的生母是严父一生中最爱的女人,虽然那个女人在世时没有做错什么,但她得到了严父所有的爱,那样的宠,那样的爱,让黄氏一生羡慕嫉妒恨这个女子,所以对这六姑娘也不待见。
这也算是一种由嫉妒产生的迁怒的心情吧。
春天快要结束时,将军府又迎来了一位娇客。
对于这位娇客,虞月娟的心情与之前不同,对六妹妹的到来,她无所谓,但这位娇客的到来,她直觉有问题,这是女人的直觉。
黄氏娘家的侄女孤身一人进京投奔来了。
客厅里,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裳的少女趴在黄氏怀里嘤嘤地哭泣,倾诉着她的委屈,黄氏一遍一遍地拍抚着她的后背,满脸慈爱地安抚着。
这个少女名叫黄秋霜,是黄氏大哥的嫡女。五年前黄氏的大哥去外地进货不幸遇到山贼被杀死了,连那一批货物也被抢去,使得黄家损失了一半的家产才填补了这次亏损。恶耗传来,黄秋霜的娘亲也随之病倒了,然后黄家让黄氏二哥接手继承,黄秋霜由一个尊贵的长房嫡女变成了个身份尴尬的孤女。
三年前黄秋霜的母亲也随之去逝,黄秋霜为母亲守孝三年,孝期满后,由黄家二哥安排,来京城投奔黄氏。按黄家的意思,希望黄氏借将军府的势力为黄秋裳寻一门好亲事。当然,其实黄家人最希望的是,严凛能看中自家这表妹收入房里,虽然只是个妾氏,但婆婆是亲姑姑,想来也不会吃亏。
揣摩出黄家的意思后,虞月娟面沉如水,心里已经各种咆哮。
她现在终于体会到当年阿萌面对虞家送来的那群美人儿时的心情。可是那些毕竟只是下人,长得再美也没有表妹亲。加上她大哥是个死心眼的,认定了阿萌后,绝对不会瞧别的女人一眼,严凛可不是她大哥,外一严凛看上了这表妹怎么办?
这真是太狗血的桥段了。
虞月娟心里有些慌张,若是以前,她会觉得一个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没有男人会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但当阿萌嫁给她兄长后,又见识到温子修等人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连她讨厌的姚青青所嫁的男人为了她都做出那么二又令女人感动的事情,这种反面教材太多了,使得她也认为男人只有一个老婆是正常的事情。结果这表妹的出现终于让她清醒过来,她被那些人洗脑了。
可是洗脑就洗脑了,她真的没想过将严凛分给别的女人,若严凛碰了她后又去碰别的女人,她绝对会吐的,甚至可能从此拒绝严凛上自己的床。
经过黄氏的好一阵安慰,黄秋霜终于缓过气来,两人收敛了情绪后,黄氏将黄秋霜介绍给儿媳妇:“月娟啊,这是黄家那边的表妹,名秋霜。秋霜,这是你表嫂。”
黄秋霜穿着一袭嫩黄色的衣裳,头上梳着少女的发饰,簪着简单的钗环,清新又俏丽,虽然样貌比不过自己,也是个中等美人,甚至比自己多了一种温婉清新的气息,与她一对比,自己无形中的傲气没那么讨喜。
“表嫂,以后打扰了。”黄秋霜柔柔地笑着。
“秋霜表妹不必客气,你是夫君的表妹,也是我的表妹。”虞月娟笑道,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说得极是诚恳。
闻言,黄氏和黄秋霜面色有些僵硬,但见虞月娟亲切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晚上,严凛回来时,黄氏又少不得将黄秋霜介绍给儿子。
“这是秋霜,你还记得么?想来你们也有五六年未见了,当年秋霜还是个小女孩,莫怪你不记得……。”黄氏唠唠叨叨地说。
黄秋霜偷偷瞄着严凛,几年未见,曾经落魄的表哥现在已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长相也英挺,又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将军,完全不是家里那些浮躁的兄弟可比的,不由得红了脸颊。
严凛淡淡看了她一眼,唤了声“表妹”后,便让人准备晚膳。
严凛坐在首位,他右边下来是虞月娟,另一边是母亲,母亲身边坐着表妹黄秋裳。
餐桌上,黄氏热情地为侄女夹菜,心疼她瘦得可人怜,叮嘱她多吃一点。黄秋霜也很孝顺地为她夹菜,软声细语,每每让黄氏笑开了脸。
严凛和虞月娟沉默进膳。
虞月娟偷偷瞄了眼婆婆和黄表妹,抿了抿唇,垂下眼睑掩饰眼里的情绪。突然碗里多了一块蜜汁排骨,虞月娟抬头,便见到丈夫正经的脸,唇角微扬,咬着那块排骨,只觉得上面的蜜汁甜到了心里。
晚上,虞月娟沐浴完,回到房里,便见到严凛坐在灯光下拿着本兵法书集翻阅,听到脚步声,抬眼望过来。
又是那种让人心慌的眼神,灼热而深沉,让她有些不敢过去。
“月娟,过来。”严凛说,扬手拿了一条干毛巾过来。
虞月娟心知无法拒绝,便硬着头皮过去,然后乖乖地坐在他身边,让他为自己擦试沾了水气的头发。
虞月娟很想问他要怎么安排那个表妹的事情,今晚观察黄秋霜的表情,看她对严凛也并不是无意的,若是婆婆黄氏有心安排,他会拒绝么?虽然她哥哥现在是侯爷,又是严凛的上司,但哥哥可管不到严凛的房里事,等半年过去,若双方都有意,她再不愿意也不能阻止丈夫纳妾……
“想什么?”
炙热的气息喷拂在耳边,吓得她差点蹦起来。
虞月娟抬头看向低首瞧她的男子,有很多话想说,但自尊不允许她露怯,更不允许她像个小女人一样去质问什么,最终只能当作无事一般说了声没什么。
她的眉眼间流溢着淡淡的高傲,美丽的脸庞在灯光下氤氲着一种洁净的气息,美丽又骄傲,让男人的心情随着她的情绪起伏。
这么骄傲,真是不讨喜呢。
不过,他有十足的耐心,等着她放下骄傲,全心全意地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