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京城的气温就像个大蒸笼,人行走在太阳底下,不过一会儿,已经汗流浃背。
将军府的门房打开门,便见到门前穿着一身朴素的淡青色衣裳的姑娘,手里拎着一只有些陈旧的药箱,一头黑色长发在脑后中央简单地挽了个髻,系上月白色绣青边的缎带,缎带长及臀部,下面系着两个结绳,隐没在笔直地垂披在身后的黑发里。然而如此严热的天气,女子那张清秀素净的脸庞上却未见一丝汗渍,给人一种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感觉。
见到她,门房很热情地招呼道:“容姑娘,你来了,快请进来。”
容颜朝门房点头,迈脚进了将军府。
“你们夫人在么?”
“在的,今天夫人并未出府,正等着容姑娘呢。”
“嗯,谢谢。”
容颜淡淡地说了一声,朝锁澜院走去,独留下被道谢的门房乐呵呵地直道“容姑娘太客气了”之类的。
锁澜院里,宽敞明亮的花厅里,正中央铺着一块四方形的红色的地毯,一只穿着单薄清凉短衫的小包子坐在上头,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人,白嫩粉润的小脸蛋,看起来就像一颗桃寿包子,极惹人喜欢。
“崽崽,过来,这里有包包~~”
阿萌手里拿着一颗包子,笑眯眯地对着地毯上的小包子诱惑道。
小包子的视线随着那颗白白的包子移动,然后叫了一声“包包”后,再次欢快地站起身,迈着两条颤巍巍的小萝卜腿跌跌撞撞地走来。不过没走几步,小包子又跌倒了,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不过小包子却顾不得疼,四肢并用,嘿咻嘿咻地往自家娘亲的方向爬去。
当小包子就要爬到面前时,阿萌赶紧跳开,迅速地跑到了另一个方向,然后佯怒道:“崽崽,不准爬,要走过来,不然不给包包。”说着,将包子藏在身后。
白白的包子不见了,小包子瞪大了眼睛,然后疑惑地瞅了瞅,找不到包子后,终于忍不住扁起小嘴,眼泪蓄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衬着那张白白嫩嫩的可爱脸蛋,委实可怜极了,小包子的娘亲还没反应时,周围的几个丫环已经心疼得要命。
“小姐,你就给小主子吧。”知春一脸心疼地说:“不要再欺负小主子了。”
淡定的知夏也跟着道:“不要因为小主子长得像将军你就欺负他,小心将军回来欺负你!”
“喂!”阿萌满脸黑线,“我是在教他走路好不好?”
只有端着一盘子酸梅糕的花妖儿看得最舒爽的,“就是嘛,夫人正在煅炼小主子呢。”看着那张与某位将军有七成相似的小脸露出委屈的表情,她心里就欢快,比和男人做颠鸾倒凤之事还要爽。
听到她的话,全屋子的丫环都投以一个鄙视的白眼,别以为她们不知道这女人忌恨将军,但耍手段耍不过将军,所以私底下特爱YY。
阿萌瞥了她一眼,将藏起来的包子拿了出来,朝小包子晃了晃,小包子马上欢快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一把扑到她怀里,小胖手抓住了那只包子,小嘴也凑过去用仅有的几粒小米牙叼住,让那只包子紧紧地黏在他脸上。
“……这熊孩子像谁啊?”阿萌又黑线了。
知春一脸惊讶:“小姐,这不是像你么?”
知夏淡定道:“小姐,无庸质疑,小主子性格像你!”
花妖儿开心道:“只要不像虞将军,什么都好。”不像虞月卓那样坑死人不偿命,什么都好。
“……。”
容颜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某只长得像将军的小包子双手抱着一只有他的两只小爪子大的包子努力啃着,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小包子看到她出现,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芽,软软糯糯地叫了声:“姨~~”
容颜轻慢的神色微暖,将药箱放下,然后就着丫环端来的水洗净了手,又试干净手上的水渍,方走过去将小包子抱到怀里,手摸上他的小手腕,为他把脉。
“阿颜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沐休么?”阿萌吩咐丫环上了茶后,问道。
容颜点头,淡淡地应了声,结束了检查。在容颜就要将小包子放下时,小包子突然凑过,嘟起还带着包子屑的小猪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笑呵呵地朝阿萌走去,扑到她怀里专心啃包子。
阿萌抱住儿子,点点他的小鼻子,说道:“只要有包子给你,你倒是谁都喜欢亲。”
容颜笑了笑,说道:“崽崽这点很好,不认生。”说着,示意阿萌伸出手来,她要为阿萌把脉。
经过一年的调理,阿萌现在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健康,体内的余毒终于完全清了出去,又是健康宝宝一枚。
当容颜这么告诉阿萌的时候,阿萌自然是高兴的,忍不住将怀里正在啃包子的儿子抱起狠狠地亲了他的小嫩脸几下,不理会小包子迷茫的表情,笑呵呵地看着容颜说道:“阿颜,真是谢谢你了。”
容颜的眼神很暖,轻慢的声音却没有什么变化,“不用谢,刚好可以同青青交待了。”
说到姚青青,阿萌关心地问道:“她现在还好吧,听说吐得厉害,使得楚三公子四处寻找能止吐的方子,京里很多人都拿这事来说笑哩,让青青觉得没脸见人,生了好一阵子的气。”
容颜依然淡定道:“她是日子过得太幸福了,被楚三公子宠得不像样,所以才会想折腾。”
“说得也是。”阿萌附和,和容颜吐槽道:“以前青青虽然也是个傻大胆的,但可没有现在嚣张,我估摸觉得,都是靖王府里的人宠的,听说靖懿太妃十分偏宠她,王妃和世子妃也照顾她,靖王府里还真是没有谁敢同她呛声的,比在姚家还要舒服,现在她又怀着一颗蛋,更是金贵得狠,据说楚三公子怕她心里不舒服影响身体,连侍女都不要近身伺候了……。”
“三公子真是个好男人啊!”花妖儿在一旁捧着脸赞美道。
容颜瞥了她一眼,花妖儿马上闭嘴了。
阿萌没有看清楚这两人的互动,反而笑眯眯道:“三公子好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事情,别人的男人还是少放在心上好。你也不希望青青又想要找伢婆将你卖到哪个山旮旯给杀猪的当婆娘吧?”
花妖儿:=血=!算你们狠!
等检查完身体后,阿萌让伺候的丫环都出去,只留下容颜和花妖儿,然后将还在呆呆地啃包子的小包子放到干净的地毯上让他自个玩儿。
“阿颜,我可能要拜托你件事情。”阿萌正色说道。
“说。”
对容颜的干脆利落阿萌极是开心,然后将近来将军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特别是昨晚花似玉跑了后,阿萌心里极度不安,然后便想到了容颜。她估摸着,容颜对天音宫的毒物比花妖儿这正统的弟子还要了解,应该能对付花似玉的毒,所以她想让容颜帮忙配些解毒丸放着以防外一。
容颜安静地听着阿萌说,一旁的花妖儿双目灼灼地盯着容颜,想瞧出个五四三来。在花妖儿心里,容颜是个极神秘莫测的女子,明明只是个身份平常的小世家庶女,从小被送到宫里当医女,可是她渊博的识毒本领与医术都让她暗暗心惊,特别是连素来从不外传的天音宫的毒物也能了解得比她这个天音宫的正统弟子还要详细。可是无论她如何探究暗查,就是查不出丁点信息,这人的存在干净得仿佛一个极正常的小世家庶女,没有丝毫的疑点。就是太干净了,反而不真实,更加的让人防备。
可以说,容颜在花妖儿心目中危险神秘的程度仅次于阎离尘。
说到阎离尘这个男人,花妖儿有些想叹息,为她的师尊。一年前阎离尘深陷地宫后,再也没有出来,江湖中传言,此人估计是殒落在危险的天雾山了,为了此事,江湖上一些心仪于阎离尘的女子不死心地去天雾山寻找他的踪迹,可是除了茫茫雪山,哪里能找着人?
望着容颜淡漠的脸庞,仿佛如死水般不起一丝波澜,花妖儿不禁想着,阎离尘那样的男人是否真的将这个女人放在心上呢?可是看他们两人的相处过程,似乎又有些不像,反而冷漠得可怕。
果然,她这妖女功力太低了,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两个危险的人物!
“我留下来。”
正发散思维的花妖儿听到这话,顿时双目圆瞪,惊悚地看着说出这话的人。
阿萌却是喜形于色,“真的?可是……你会不会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容颜淡淡地说:“反正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在哪里都一样。天音宫之人素来下手狠辣,报复心极强,花似玉不会这么容易死心的。”
“下手狠辣”的花妖儿赶紧抗议道:“喂喂喂,姑奶奶,你这种话就不对了,我们是与毒打交道的妖女,这么行走江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容颜淡淡地喝茶,没有搭理她。
阿萌纳闷了:“话说那个花似玉为何这么恨我啊?我又没有抢她的男人——妖儿你看我做什么?虞月卓可是我的男人,我自小就认识他,定了亲的男人,是你师姐要抢我的男人才对吧?”阿萌理直气壮。
花妖儿捂脸,“你真不像那种柔弱羞怯的世家贵女。”
“谢谢夸奖,我这是就事论事。”阿萌淡定地接受了。
抽了抽嘴角,花妖儿决定不与阿萌这厚脸皮的人计较,说道:“我师姐这是迁怒于你。先不说将军娶了你,这已经让她有理由毒死你一百遍了,不过我师姐是个喜欢躲在背后坑人的,所以你这两年才会这么平安。其次是上次你中毒,你男人一怒之下让人去杀楼悬赏我师姐的命,让她最后重创逃走,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恨都恨死你了,所以不必疑惑。”
“……果然是不要脸的迁怒,真有你们天音宫的风格。”
“喂!”
如此,容颜成了将军府的客人。
有容颜在,阿萌安心了许多,不过仍是有些不放心道:“阿颜你行么?你没有武功,不要和花似玉对上,我安排一些侍卫暗中保护你吧。”
“不用。”容颜难得笑了一下,“想要我死的人很多,但我现在还不是好好活着。”见阿萌瞪大了眼睛,一副受惊吓的模样,容颜心里有些懊恼,不应该和阿萌说这些的,阿萌应该和青青一样,只要快乐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就好,她的仇她的恨她的痛她的苦都让自己一个人承担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容颜,阿萌心里突然又觉得有些心酸,忍不住抱了抱她,低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处,但若是你想倾诉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和青青都希望你快乐。”
容颜拍了下她的肩膀,没有应声。
等她们都离开后,阿萌将啃完包子正挺着小肚皮躺在地毯上昏睡的小包子抱起,让丫环端来了清水为他洗干净小脸和手脚后,抱着他回房去睡午觉。
虞月卓不在的日子,她胆儿很肥地抱着儿子同吃同睡,儿子现在与她的感情很好,有时候见不到她时,都会哭着找她,让姚氏和小姑子都好一阵吃醋。也幸好有小包子在,几人对在战场上的虞月卓才没有这般挂心担忧。
阿萌抱着柔软的小婴儿,将脸轻轻地靠在婴儿柔软的胸脯上,嗅着孩子特有的奶香,双眸不禁染上思念,轻轻地呢喃道:“虞月卓,你几时回来呢,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