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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意难平(二)

大旗嘱托鲁生取消他后面三个月的全部工作安排,他死皮赖脸地飞到伦敦。

大旗选择了一个十分糟糕的时刻要与心音重修旧好,但他自己全然没有意识到,他习惯了仅凭一腔热血与冲动做人做事,他以为他可以凭借他“训练有素”“天下无敌”的密集爱情攻势弥补他和心音之间的裂痕。大旗从没想过,他的桃色事件令心音里外受创:在外,心音颜面无存,被人取笑没本事看住老公,还出面为丈夫的出轨说情,毫无自尊可言;在内,心音伤心欲绝,她自认她已经拿出最大的耐心来等待,结果呢,她等到了什么?

对心音而言,这种时候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大旗的陪伴,她最需要的就是大旗的远离。她需要绝对安静的私人空间慢慢疗伤。没有一头羚羊可以安然跪在咬伤自己的狮子面前舔洗自己的创口。

那天,心音打开门,她看到大旗,她第一个反应是甩上门,但大旗双手合十嬉皮笑脸地冲心音不住哀求,小旗也在这时候挤出来,他看到这位去而复返的像山一样雄壮的叔叔,不由惊呼出声:“抱!”他言简意赅地命令,然后冲大旗扬起两条胖胖短短的手臂。

面对此情此景,心音想撵大旗滚蛋,也硬不下心肠了。她不认为她有任何权利或者立场割裂小旗与父亲之间的联系。

大旗曾经指责她,竟然不给小旗看他的照片,竟然不让小旗知道他亲生父亲长什么样子。心音并不是故意隔离小旗与大旗,她只是一直在等待大旗自动出现,自己对自己的孩子介绍他是谁。心音曾说,你又没死我为何要用照片教儿子认你的脸,这是气话,也是实话。心音总是在内心祈祷,大旗很快会出现,很快很快,也许就在明天,也许就在今晚,也许就在下一秒,但大旗直到小旗无师自通地学会主动照顾漂亮小女生的时候依然不肯出现。

大旗是擅长于让人失望的,至少擅长于让她失望,极端擅长。

心音真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勇气撵大旗滚蛋,但她早就习惯了对每一个人和善,她实在不懂得如何恶声恶气。

大旗刚刚住下来的头几天,心音还能保证自己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个透明人一样,不闻不问,但日子久了,大旗的脏衣服越积越多,房间越来越乱,心音忍不住就开始为他洗衣服,为他做饭,为他整理房间。

有一次为大旗熨衣服熨到一半,心音突然恨不得把滚烫的熨斗熨在自己的手背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没有原则没有立场。

但是,耳边传来大旗和小旗嬉闹的声响,心音不禁热泪盈眶,她忍耐这些年,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这样的日子吗?

大旗“咚咚咚”跑进地下室。心音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这个唯我独尊的混蛋永远学不会放轻自己的脚步,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小旗呢?”心音不想和他讨论任何别的话题,再度拿出儿子来做挡箭牌。小旗之前虽然没有见过大旗,但他和大旗之间毫不隔阂。当心音告诉小旗大旗就是他爸爸,小旗认真看了看大旗,然后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叫他爹地,心音又爱又恨,认为自己养了一个小小的叛徒,大旗则连连狂呼,看看我养了一个多么好的儿子。当时,心音很想刺他一句,阁下一个人生得出来吗?但这种话语似乎过分亲昵,心音忍住没说,她不想给大旗借口上头上脸。

“累了,睡着了。”大旗围着心音小步奔跑,他想尽办法消磨用不光的精力,他像头刚刚被关进铁笼的大型猫科动物,居家生活果然不适合他,若非为了讨好心音,他简直连一天都待不下去。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成天待在家里更悲惨的事了,大旗想不通心音怎么会乐此不疲。

“你别成天陪着他疯玩,他晚上睡觉会做噩梦。”心音抱怨。

“是吗?”大旗开始打五禽拳,“正好,叫他练练胆子,男孩子嘛!”

心音哭笑不得,“不懂教孩子就不要乱教,谁家小孩是靠做噩梦练胆量的?”真是匪夷所思。

“我的儿子我爱怎么教就怎么教……”大旗满脸都是发现新奇游戏的兴奋痕迹,心音恶狠狠地瞪眼,大旗吞了一口唾沫,赔笑道,“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要帮我洗衣服吗?”心音故意说。

大旗手足无措起来,“我可以做什么?”那套洗衣设备不是普通的复杂,大旗颇为敬畏地打量它们。

“我能指望你做什么?”心音摇了摇头,轻声埋怨。

大旗干笑两声,哪有大老爷们自己洗衣服的?大旗很想这么说,但他不敢。眼下他必须死命讨好心音,哪怕她让他吃洗衣液,他都不能皱眉头。

“好了,不要挡着我的路,我要上去。”心音端起盛衣篮。

大旗突然抓住篮子的另一端,“心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心音立即开始头疼,“你想谈什么?”她僵硬地说。

“当然是你和我。”大旗的手指在他和心音之间划来划去。

“什么?”心音的口气越来越僵硬。为什么他丝毫感觉不到她多么抗拒和他讨论他们之间的问题。

“我希望你明白,我对你从来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大旗说得十分流畅,显然这番说辞他酝酿了许久。

“噢?你认为我是怎么想的呢?”心音冷笑。

“你以为我忽视你,我不在乎你。”大旗立即回答。

心音心头发涩,他并非她以为的那么迟钝。

“我在乎你,心音。”

心音感觉到一束暖暖的阳光正透过她的头顶直直射向她的心脏,她几乎忍不住要绽放笑容。

“我曾有那么多女朋友,”大旗继续慷慨陈词,“但谁也不曾意外有了我的孩子,只有你是如此,心音,你知道吗,如果我不想让它发生,它就不会发生。”大旗陈述他的“论据”,他认为这是一个极端有力的论据支持他关于“他在乎心音”的论点。

心音的脸慢慢皱起来,“龙大旗!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意识到你是多么、多么的无耻?!”心音简直不敢相信他面对面地和她讨论这种问题,对大旗而言这种话题也许只像聊天气一样稀松平常,但对心音而言这种话连说出来都是罪过。

“我又怎么了?”大旗委屈地叫起来。

心音突然有种气不动的感觉,就好像小旗刚刚学习自己吃饭的时候无论她怎么教导他,他仍一再把食物糊在自己的鼻子上,“也许,你只是从来没有机会对你的任何一个女朋友说过,‘嘿,我真的在乎你’。你实在没有实践机会,所以你刚刚的表现才那么生涩,令我惊讶。”心音冷嘲热讽。

“你怎么知道?”大旗搔搔头,愕然道。大旗确实没有对任何别的女人表白过你对我很重要,因为从来没有人令他觉得他需要这么做。大旗始终相信男女之间,还是实际行动更为重要。

心音失笑,“我真的要上去了,请让开。”

“心音,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大旗拦住心音。

“你还需要我原谅你吗?我以为你的危机全部过去了。”心音反诘,同时想推开他。

“你到底又在气什么?因为我刚刚提了我曾经有很多女朋友?心音,你也知道那是事实,并不是我不说它就可以不存在。而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可以认为小旗的出生是个意外,但对我而言绝对不是。如果不是因为我潜意识里面……”大旗侃侃而谈,这是他苦思数日得出的结论,他迫不及待地讲给心音听。

心音忍无可忍腾出一只手来,遮挡越来越红的脸颊,他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种话题令她尴尬?

“所以——”大旗准备总结,他终于发现心音的脸蛋突然红得像蔷薇一样,“所以……”大旗开始结巴,他开始意识到心音的保守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天生的,她甚至面对他的时候都会扣紧衬衫最上面的一粒纽扣。

“你到底讲完了没有?”

大旗吞了口吐沫,“完了、完了。”

“我可以走了?”

“当然。”大旗乖乖地让开道,“等等!”他突然又改变主意。

心音来不及惊呼,大旗已经贴近她敏捷地解开她衬衫最顶端的三粒扣子。

“你……”心音的脸更红。

“这样不是更好吗?”大旗的行动一向先于他的思考,当他发现自己干了多么唐突的事情之后,他恨不得扭断自己的手。心音白皙的颈项完整地露了出来,她细嫩的锁骨也在领口若隐若现,大旗感觉到自己那双十分不听话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不过这次他强忍住了。他再幼稚冲动,也懂得如今正是他和心音之间能不能最终弥合的敏感期,他绝对不可以造次。

“你……你……你……”心音嘴唇嚅动,大旗以为她会骂他,老实说他还蛮期待的,但最终心音只是推开他快步离开了。

心音一直以为小旗情绪稳健,不喜笑,亦不喜哭,心音颇引以为豪,认为小旗表现得像个小小男子汉一样。

但自从大旗暂住下来之后,心音才发现小旗多么爱哭多么爱笑多么爱嚷多么爱叫,恰似与他同龄的任何小男孩一样。

心音也一向以为爱护子女是人类的天性,如今她不得不更正自己的想法,爱护子女是女人的天性。如果不是大旗一再现身说法,心音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当父亲的处处要占儿子的上风,即使这个儿子不足四周岁。

无论是打电动游戏、玩具赛车、搭积木、儿童跳棋,大旗从来不肯让小旗一步,一定要彻底击溃儿子他才肯罢手。甚至两人一起吃动物饼干,大旗永远要吃狮子老虎大象,小旗不肯,大旗竟然有脸说有本事你和我抢啊。

小旗再次扑进心音怀里,眼泪滚滚而下。大旗跟上来。

“又怎么了?”心音好气又好笑。

“他搭的积木先倒了。”大旗眉飞色舞,“我的没有。”

“你很自豪是不是?打败四岁大的小男孩?”心音仍然觉得无法置信。

“这和年纪大小没有关系,”大旗很无耻地摆出父亲的架子,“最重要的是要让小旗学会竞争的意识,当然还有怎么承受失败的打击。”

小旗哭得稀里哗啦,把湿漉漉的小脸枕在心音肩窝,两只小手分别拉住心音的两边耳垂,他只有特别害怕或者十分伤心的时候才会这么做。

心音决定为儿子做主,“小旗,爸爸很可恶对不对?”

小旗用力点头。

心音又说:“妈妈也觉得爸爸可恶,这样好不好,我们不要他了?”

这句话具有神奇魔力,大旗立即偃旗息鼓,“小旗小旗,爸爸和你闹着玩的,你怎么这么小气呢,连个小小玩笑都承受不起?!”大旗可算死不悔改,说来说去还是小旗的错,不是他的。

话又说回来,小旗忘性极大,活该被恶魔老爸折腾,他常常转脸工夫就忘了恶魔老爸对他犯下了如何滔天的罪行,又与他和好如初。

小旗开始和大旗比赛喷谷物早餐里的麦片,桌面上再度一片狼藉,又是牛奶又是渣滓,心音见怪不怪,也不理会。

“你没我喷得远!”大旗推了推儿子圆乎乎的脑袋。

小旗鼓起腮帮,涨红了脸,“噗!”他奋力一吐,但距离大旗创造的纪录仍然相距甚远,小旗扁扁嘴,又要哭了,大旗得意洋洋地做了一个V字手势。

“如果你再弄哭他,今晚你就给我睡马路!”心音发话。

大旗立即把小旗拽进怀里一阵狂揉,心音心里直打鼓,她真怕大旗会把儿子揉碎了,但小旗很吃他那一套,马上“格格”傻笑不停。

心音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大旗没有出现之前,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养了一个多么傻的小子。

而这个傻小子前几天还一本正经地和他的恶魔老爸说:“我不爱和妈妈一起玩。”

“为什么?”恶魔老爸问。

“妈妈像花朵,碰都不能碰。一点都不好玩。”小旗认真地陈述理由。

大旗笑得满地打滚。

心音在一旁生闷气,小旗这么小的年纪就会用花朵形容女人,可见遗传这种事情是一点不掺假的,小旗不但傻,而且色,尽得他老爸的真传!

“不合口味?”大旗留意到心音几乎什么都没吃就开始收拾桌子。

“饱了。”心音淡淡地说。

大旗立即把这个问题丢开,和儿子滚成一团。

心音无奈摇摇头,大旗的自私,他若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他就有那个能耐只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只听见自己想听见的。大旗至今没有察觉他的突然出现给心音造成多么大的困扰,诗宜事件对大旗而言已是历史尘埃,但对心音而言远远不是,心音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彻底淡忘这个事端。但如今大旗突然挤进她的生活,死皮赖脸地和她朝夕相处,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在他面前表现平和,她甚至不能痛痛快快大哭一场抒发自己受创的情绪。

她亲手做的食物怎么会不合她的口味?她只是没有胃口而已!有几个情绪低落的人可以保持旺健的胃口?

“妈妈胖一点会更加美丽哦!”小旗受了唆使,呵呵傻笑道。大旗也在旁边冲心音挤眉弄眼。

心音强笑了一下。大旗仅发现她吃得很少,却不肯去想她为何吃那么少。算了,心音自己安慰自己,谁都知道大旗那颗可与爱因斯坦比大小的脑袋纯粹只是摆设而已。

没过多久,鲁生造访。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有时候隔天一次,有时候每天一次,有时候干脆在心音家里借宿。虽然鲁生是大旗的左膀右臂,帮助大旗处理里外公私一切事务,但他出现的频率还是过分频繁了一些。大旗这么粗枝大叶的男人都不禁开始心生疑窦,他数不清因为鲁生的突然出现破坏了多少次他和心音独处的机会。

“我常常跑过来,只是为了确保你不再干任何蠢事。”鲁生言之凿凿信誓旦旦。

“你认为我会干什么蠢事?”大旗一脸闻到屎尿的臭表情,他并非那么蠢好不好?他只是不爱瞎操心而已。

“比如你突发奇想要绑架小旗要挟心音就范;比如你一时冲动又想让心音给你造个小小旗出来。这些事情都很蠢,至少现阶段绝对是。”鲁生不紧不慢。

大旗像被人突然揭穿了最隐私的秘密一样,他忐忑不安,嗫嚅半天,挤出一句,“真的很蠢吗?算了,老兄,心音总还是我的老婆,如果我要……”大旗不打自招。

鲁生双手环胸,露出笑容,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如果我不在这里时时监督,你能不坏事?”鲁生施舍性地拍了拍大旗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我暂时先住下来。”鲁生自说自话。

大旗想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归根结底,鲁生是他的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都是应该的,何况借地方给他住两天?

大旗宁可疑心他患了妄想症,他也不愿怀疑鲁生是在打心音的主意。大旗笃信,兄弟之间,要讲究“义”,更要讲究“信”。

??

大旗让心音见识了一个成年男人可以幼稚到什么程度。有时心音冷眼旁观大旗和小旗几乎相差无几的行径,心音忍不住怀疑她的家里不是多了一个丈夫,而是多了另外一个小孩。

心音剔光了肉里的骨头,滤净汤里的渣滓,大旗吃完一餐之后桌面上还是一片狼藉,心音几乎忍无可忍,心音是那种吃完了鱼还能把鱼骨头一根根按照大小长短排列整齐的人。她怎么就会嫁给了他?且还是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的死心不悔。

小旗的房间有很多玩具,零碎的东西很多,乱是应该的;大旗睡的客房只有基本配备,但大旗发挥孙悟空大闹天空的精神,依然能把这样一个简单的房间搅得如飓风过境,心音无数次从大旗的裤管里找到他失踪的袜子,从床底下扫出他穿脏的内裤,心音简直心脏无力,她明明每天早晨都会帮他把房间清理干净。

鲁生住下来之后,心音忍不住拿两个男人放在一起比较,然后心音开始困惑,当初她到底是哪根脑神经发炎竟然令她认定了大旗?这个男人幼稚,不负责任,沙猪,缺点一箩筐都装不下,都快四十岁了枕头套里还能倒出饼干屑,天!

鲁生喜欢贵族化的消遣,比如打马球,大旗没玩过这种运动,兴致高昂,举起小旗嚷嚷着要一块儿跟去,心音嫌弃他在人前丢脸连看都不要看他。

“心音,你呢?”鲁生问。

“我?”心音有点意外,大旗和小旗玩乐的时候总是理所当然地遗忘心音,两只大小沙猪一致认定,心音是老婆、是妈妈,理所应当为他们煮好吃的食物;为他们换洗一天脏三次的手帕和发臭的硬袜子。

“不,我就不去了。”心音昨天就计划今天煮一顿丰富的晚餐招待鲁生,她必须抓紧时间去购物。

“一起吧。”鲁生坚持。

心音有点为难,求助地看了看大旗,希望他出面挡驾。

心音的目光看在大旗眼里有种如怨如慕的风情,大旗忍不住小跑到心音身边,“一起去吧。”他握住她的头发帮她扎了个马尾辫,心音的脸完整地露出来,仍是那么小巧精致。大旗突然发现向人介绍这么美丽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件极有面子的事情,他完全忘记了过去他一再禁止心音对人公开他们的婚姻。

“干什么?”心音笑骂,用力甩了甩头发,跳开几步,恰巧碰着了鲁生,心音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鲁生跟着他们一起呵呵地笑,小旗不懂大人在笑什么,但他也跟着稀里哗啦地傻笑。

心音越来越觉得丢脸,小旗笑起来的神态与他的恶魔老爸如出一辙,很多人认为那是一种爽朗的表现,像六月正午的阳光,但心音认为很傻。大旗抱起小旗,两张酷似的脸蛋绽放同样傻乎乎的巨大笑容,心音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

大旗最爱向心音吹嘘他与生俱来的神奇运动天赋,以及什么他长了一截F1赛车手的脖子,他有一双重量级拳击冠军的拳头,大旗常常一边挥舞他的铁拳一边像个傻瓜一样啧啧惊叹,说,38厘米的拳围哦!38厘米的拳围哦!

心音认为,大旗很多时候都会显得很愚蠢,比如他吃螃蟹的时候(心音受不了他的吃法,最后只好乖乖帮他剥好所有的蟹肉,就差直接喂进他的嘴巴),但吹嘘自己拳围大小的大旗无疑是最蠢的大旗。

大旗从没打过马球,他只是听鲁生讲了一遍规则,并且观摩了数十分钟,他上场没一会儿就成为众人的焦点,他娴熟得像个老手,且是屡战屡胜的那种老手。

心音不禁开始相信大旗的关于他天赋异秉,任何运动对他而言都是手到擒来,不存在任何难度的“牛皮”。

这天天气格外晴朗,且空气清爽,许多城里人合家出游。马球场一边有一排华丽的凉棚,专供会员使用,另外一边则对普通大众开放,许多人挨在自己的车旁盘腿坐下,一边观看比赛一边吃自带的野餐。

小旗对马球这种激烈的运动充满好奇心,同时他爱极了那些健壮的赛马,他专心致志地观察场内的一切。心音取出在家切洗好的水果要喂小旗,小旗不耐烦地别开脸,心音气得拍了拍他的头顶,小旗专注比赛浑然不知,心音越发觉得小旗和他爸爸一模一样,她恨不得咬他一口才能解恨。

马球并不是安全的运动,被藤制的球棍扫到轻则淤肿,重则骨折,若骑术不精在逐球过程中坠马那就更加严重了。但心音一点都不担心大旗,相反她替那些陪大旗一起打球的人担心。

看到大旗在球场上出尽风头的样子,心音心里并非一点都不骄傲。

第六局临近终场的时候,大旗和鲁生突然起了点冲突,心音隔得太远,场内又尘土弥漫,心音看不真切,没一会儿球赛结束,大旗和鲁生一起下马朝心音这边走过来,心音听见大旗大声地嚷嚷:“你犯规了,你明明告诉我绝对不可以在横穿运球路线上截球,合理的拦截是并排侧面阻拦,合理的冲撞角度要小于45度,而且冲撞的接触点仅限于赛马的肩部和臀部。但是你刚刚明明……”

心音看清了大旗左颊近眉处的红肿,不由轻呼了一声。

鲁生则风度翩翩地笑道:“你记性真好。大旗,轻松点,只是个游戏而已。”

“你犯规了。”大旗仍在嘟囔,刚刚鲁生根本就是迎面对他挥舞球杆,若非他身手敏捷闪避得快,结果远非只是被打肿脸颊而已,瞎掉一只眼睛都有可能。大旗想不通精通马球的鲁生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大旗并不想深究,在大旗的价值观里,好兄弟甚至比心爱的女人更重要。大旗相信鲁生,所以他绝对不会质疑他的用心。

大旗气恼是因为他输了比赛,他不习惯输,游戏也不成。

“大旗真是不可思议,打得比老手还好。”鲁生对心音说。

“是吗?”心音不肯当着人面夸奖大旗,“打得好还会挨揍?”

大旗委屈地揉揉脸上的红肿,“喂,我很痛,你还说风凉话?”他把脸递到心音跟前,“我伤得真的很严重,很严重哦。”他捏着嗓子扮娇弱。

心音急忙推开大旗,她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下和他这么亲热,心音躲到鲁生身后,“你以为你和小旗同龄?”她小声抱怨了一句,脸上有微微的笑容和淡淡的红晕。

鲁生充当和事佬那样阻隔在两公婆之间。

回城的路上,鲁生驾车,大旗和小旗坐在后座,同时开始打盹,一大一小两道鼾声此起彼伏。心音坐在驾驶副座,她忍不住替他们爷俩脸红。

鲁生笑了笑,温言对心音说:“医生怎么说?可有永久性损伤?”鲁生的神态十分关切。

心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鲁生问的是什么,她的脸猛然泛红,“不,没有,医生说并不会影响日后、日后的……”生育。心音强笑了一下,“你是怎么发现的?”

鲁生的目光轻轻地从心音的腹部滑过,“计算日子就好了,如果孩子还在,现在有七个月了,可对?”

心音不由抬起手掌按了按发烫的脸颊。

“大旗怎么说?”鲁生关切地问。

“他根本毫无所觉!”心音用抱怨的口吻说。

“哦!”鲁生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心音呢,则越想越气。如果没有鲁生作比较,心音还不觉得大旗原来如此漠视她。大旗到底当她什么?一个现成的妻子?他精力再充沛也有玩不动的那一天,他需要一个女人为他等门为他煮汤为他洗衣服?!

虽然鲁生执意不肯,但心音还是把鲁生的衣服混进盛衣篮,反正他们一家三口的衣物也凑不够一缸。

大旗又跑到地下室骚扰心音。

“你终于决定帮我洗衣服了?”心音调侃他。

大旗不自在地举起双臂,一会儿又平摆在双腿两侧,一会儿又背到后面,“我需要做什么?”他扭扭捏捏地问。

“站在那里,不许乱动,不许打搅我做事。”心音吩咐。

“遵命,女士!”大旗如获大赦。

心音把烘干的衣服从烘干机里取出来,然后一件件地折叠整齐。

“嘿,这条内裤不是我的!”大旗眼尖,发现异样,大声叫起来。

“对呀。”心音漫应。

“谁的?”大旗逼问。

“鲁生的呀。”心音叠好了一条,拿起另外一条。

大旗突然面红过耳,“你帮他洗内裤,还帮他叠?”大旗夺下心音手里的那条,猛地掷在地上,又拿起叠好的那条用力揉搓几下,还吐了一口唾沫,也丢到地上。

“你做什么?”心音愕然。

大旗并不应声,只是莽撞地拉起心音的双手放在他大腿两侧用力摩擦。

“什么呀!”心音叫起来。

大旗放开心音的手,仍觉不能解恨,双臂一展,做了个白鹤亮翅的起手式,然后跳到那两个布团上,狂踩一通,嘴上还抑扬顿挫地发出各种威吓对手的古怪声音。

心音目瞪口呆。

终于确定自己踩够了布团,大旗停下两条用力过猛的腿,他黑着脸,举起一根食指,左右晃了晃,“只可一,不可二,更不可再而三!”不知不觉台词又溜出了口。

心音打量大旗的目光就像打量一个疯子。她看了看地上那两团布满了脚印的布团,不由在心里盘算,如果她买两条同牌子同款式的内裤赔给鲁生,鲁生会不会发现它们被调包?

“你还看!”大旗勃然大怒。

“你有病呀?”心音忍无可忍,双后叉腰。

“我不管你多么喜欢洗衣服,我只许你洗我的!别人的都不可以!”大旗用力警告。

什么什么什么?他以为她喜欢洗衣服?他八成也以为她喜欢唯命是从逆来顺受呢!心音也开始怒不可遏,“我的家,我的客人,我爱怎么招待他都是我的事!”心音一边说一边捡起那两个脏兮兮的布团,她非把它们洗干净不可!

“丢掉!”

“不!”

大旗开始硬抢。

心音就是不肯松手。

“天!”很突兀的,大旗圈紧心音的腰肢。

心音的脑中警铃大作,情况似乎有点走调。

基本上,心音是不懂得如何抗拒大旗的,小旗就是个明证,大旗是那种伟岸的男人,很容易就令意志薄弱的女人在他面前化为一摊春水,比如此刻的心音,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在一瞬间溶解了,她只能依附大旗才能站立。天!她又开始对他投降,她又准备为他制造一个小小小旗出来?

“放手!”心音用力挣脱。

大旗焦躁,“我以为我们还是夫妻。”

心音不理他,退开几步,严厉地问:“你说,我有什么变化?”

“什么?”大旗愕然。

“说!”

“没有呀,还是那么年轻貌美。”大旗试图用甜言蜜语蒙混过去。

“你来了这么久,完全没有发现我流掉了那个孩子?”心音说完,哭出来,“我对你是不是隐形的?”

大旗的脑袋转不过弯,什么孩子?什么孩子?哦——

“那个,我以为你说说玩的,只是想引起我注意……”大旗情急,说出实话,他不是没有察觉心音的小腹一直平坦,但他推断心音所谓的再次怀孕是个谎言,女人为了获取男人的注意力总会花样百出,如果他爱护心音,那么他自然不该揭穿她的谎言。大旗认定,他是爱护心音的。

“龙大旗!”心音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表达她的愤怒,“我在你眼里究竟是怎样的?你怎么可以一再如此贬低我?”心音一边流泪一边控诉,“我真希望我从来不曾认识你。”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心音和大旗冷战数周,期间鲁生没有离开过心音家,大旗的三个月长假就快到期。

大旗仍然想不明白心音为什么仅为他忽略了她的小产就气得连看都不要看他一眼,大旗一点都不怀疑,若非看在鲁生的分上,若非心音不肯在外人面前将家丑外扬,她恐怕早就把他的行李打包丢出大门彻底将他赶出家门了。

因为鲁生仍在家里做客,心音尽力保证每顿正餐都有丰富的菜色,今天她计划做白菜肉卷和棒棒鸡。鲁生是新好男生的典范,入得厅堂下得厨房,他在厨房给心音当下手,大旗则在客厅陪小旗疯玩。

厨房里传来“砰砰”的声响,心音似乎在砸砧板,大旗捂住了小旗的嘴巴,侧耳聆听,鲁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出来:“只是一块鸡脯肉而已,心音你不用对它也这么温柔,算了,还是我来吧。”

大旗的浓眉慢慢打结。

“小旗,你去厨房陪妈妈做饭。”大旗派出小间谍。

“你呢?”小旗问。

“妈妈最近和爸爸玩躲猫猫,爸爸不能让妈妈看到。”大旗十分轻松地骗过儿子。

“如果你看到鲁生叔叔摸妈妈的手或者别的任何地方,你就掐他大腿,拣肉肉最软的地方下手。”大旗向儿子传授秘诀。

小旗用力点点头。

那天,鲁生被小旗掐了两次。

心音冲了一壶花草茶,大旗嫌弃味道太甜,喝了一口就推开杯子,小旗有样学样也跟着拒喝,心音气得放下杯子,只有鲁生喝得津津有味。

当晚,结束一天的家务,伺候大小两个祖宗上床睡觉之后,心音又想起那壶泡了一道还没完全出味的花茶,蹑手蹑脚溜进厨房。心音已有好些日子睡不安稳,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嘿!”

心音吓了一跳,急忙转头,这才发现鲁生坐在一角光晕下。

心音对着空气嗅了几下,忍不住笑起来,“原来你也在打这壶茶的主意。”

“可不是。”

“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心音甜甜地笑。

“可不是,心有灵犀。”鲁生说。

心音怔了怔。

“也来一杯?”鲁生招呼心音。

“哈,你竟然反客为主。”心音走过去。

“唔,我认为是你自己引狼入室。”

心音又怔了怔,她一向欣赏鲁生机智的幽默感,但今晚他的幽默怎么都是怪里怪气的?心音有点忐忑地捧起鲁生双手递过来的茶杯,她突然意识到现在有多晚。

“心音,你需要休息。”鲁生放下茶杯,开门见山。

心音笑了笑,这是个玩笑,对吗?

“你失去了多少体重?失眠了多久?再这样下去,你会神经衰弱,你会垮掉的!”鲁生说。

心音心里突然一酸。大旗对她而言就像个盲人一样,他从来看不到她的日渐憔悴,但鲁生看到了,这个外人看到了。

“我很好。”心音硬撑。

鲁生突然取出一串钥匙,“我在阿姆斯特丹有一座房产,还有一条船屋。”

“哗!”阿姆斯特丹的运河几乎和它的郁金香和风车一样出名,“那你岂不是可以住在水上,就像楚留香那样!”心音兴奋地扬起双眉。

鲁生不由看得发痴,不管今日的心音如何成熟优雅,如何懂得进退,她也曾是一个充满了不切实际幻想的女孩儿。

心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了两声。

“你可以带着小旗一起去。”鲁生也不太自在地说。

“你的意思是借房子给我住?”心音强笑,她隐隐明白了鲁生的用意。

“算是吧。”鲁生不好挑明,只是把钥匙串推给心音。

心音看着那串在灯光下闪烁的钥匙,有一刻,她真想伸手去拿过来。她需要休息,她真的需要休息。

但凡她有一点点魄力,一点点改变现状的魄力,她都该伸手接受这个邀约,心音以为自己是极端苟且的人,她忘记她曾经游刃有余地在娱乐圈攫取名利。心音自己给自己催眠,不、不,她没有改变生活现状的勇气,她没有离开大旗的勇气,因为她懦弱、她苟且。

“我并不是很想去阿姆斯特丹,不过我很想去威尼斯。”心音顾左右言其他。

“真可惜,我并没有贡渡拉。”鲁生明白自己被婉拒了,优雅地摊摊手,“也许我该考虑买上一条。”

“啊,我听过一个传说,如果……”

“如果你在黄昏的时候和你的爱人在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叹息桥上拥吻,你就能拥有最深刻的爱情。”鲁生抢着说。

心音勉强笑了笑,“实际上,我听到的传说不是这个版本。”

“洗耳恭听。”鲁生掩饰得很好,但心音还是发现了他眼底的失落。

“我听说如果你能和你的爱人坐在贡渡拉上穿越叹息桥,你就能和他定下一个来生的约定。”

“所以你情愿和大旗一起穿越叹息桥,你要和一个如此忽视你的男人再续前缘?”鲁生锐利地发问。

“我……”心音想辩白,她想说不是,但闪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分明就是她和大旗一起共渡叹息桥的景象。天啦,她竟然想和大旗再续一段来生缘?她是不是疯了?心音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

“很晚了,我想我要回房了。”心音说。

鲁生起身,目送心音离开,他慢慢收起那串钥匙。过了许久,他也准备回房,大旗无声地靠近他。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鲁生吃了一惊。

“你们恍如无人之境呀。”大旗推了推鲁生的肩膀,鲁生身不由己又跌进靠椅。其实,大旗最早潜进厨房,他知道他今天因为喝不惯花草茶而又惹心音生气,所以他决定发挥大无畏精神多多品尝几次,他想等他习惯那股怪味之后,下次就能在心音面前有个比较好的表现,但他东摸西摸还没摸到茶壶的时候,鲁生也走了进来,大旗急忙溜到冰箱和通往车库的侧门之间的空隙中藏好,他初时只是想扮鬼吓一吓鲁生,但鲁生一坐定就开始长吁短叹,大旗觉得事有蹊跷,紧跟着心音也走进来。

“我们是兄弟!”大旗的表情又急又痛,他真希望他刚刚看到的听到的统统都是假的;他更希望鲁生不是他的好兄弟,这样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揍扁他。

“我骗你,是我不对;但如今事情挑明,我希望和你公平竞争。”鲁生恢复镇定。

“你知不知道丑?心音是我老婆,去你的公平竞争!”大旗急道。

“心音应该得到更好的男人。”

“什么?”大旗瞪圆双目,嘴里像被人硬塞了一只橙子,鲁生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认为他比他强?“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比我更好。”大旗僵硬地说。鲁生有十分细腻温柔的一面,他会为每一套西装搭配最合适的领带袜子和皮鞋,他永远懂得什么时候喝什么酒。心音也是细腻温柔的,大旗坚若磐石的自信心突然开始动摇,他不能确定在心音眼里他与鲁生究竟哪个比较优越。

鲁生成竹在胸,也不与大旗争辩,只是说:“你甚至不懂得怎么照顾她,怎么呵护她。”鲁生说完站起来,扬长而去。

大旗则像被人击中了腹部,他痛苦得几乎想哀嚎。他最好的兄弟明目张胆地偷他的老婆,用的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大旗不能让自己追上去痛揍鲁生,因为他无法否认鲁生的话,你甚至不懂得怎么照顾她、怎么呵护她。

心音应该得到更好的男人。

他不够好!他不够好!大旗痛苦地抱着肚子跪坐下去。整件事情里最让大旗伤心的不是鲁生的背叛,而是心音拒绝鲁生时的犹疑,当她看到那串钥匙,她没有立即说不。

她没有立即说不。

大旗第一次发现他差点儿就和心音失之交臂。

大旗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多么在乎心音,他与她结婚之后立即动了悔婚的念头,他连续数年避之不见,他从没真正拿她当妻子那样尊重,他与别的女人鬼混……

他似乎并不在乎失去她,可是,快到真要失去的时候,大旗突然发现自己情愿拼了命来挽留。

多么奇怪。

大旗始终是不定性的人,所以他始终不懂要珍惜现有的、眼前的、手边的。

鲁生第二天就离开心音家。他仍然尽心尽力地为大旗打理一切事物,抢女人归抢女人,他不会对大旗使出下作手段,马球场那次出手伤人,鲁生是一时失控,他对心音动心却只能在一旁窥测,对他这种高傲的男子而言十分憋气难熬。

也是因为高傲,鲁生一如既往竭力维系大旗的银色江山。

大旗和鲁生合作日久,大旗想象不出和他拆伙的后果,并且不久之后又发生紧急事件,诗宜不足月产下一子,坚持要求大旗负起赡养职责。

已经告一段落的桃色新闻再度尘嚣日上。心音饱受困扰,大旗则怒火中烧。诗宜要玩他他认了,但诗宜一再令心音受伤,大旗忍无可忍,他公开谴责诗宜,骂仗一开,情况立即不可收拾。

鲁生想尽办法为大旗挽回声誉,他再三警告大旗闭嘴,但大旗执意不肯,诗宜泼过来多少污水,他就回敬她多少污水。大旗这一次是撕破脸皮,风度荡然无存。

心音又是心急又是心痛,她明白大旗是为了她出气,但这么斗下去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龙大旗,我林心音还没有肤浅到需要你贬低另外一个女人来抬高我的身价!”心音怒道。

大旗呆住了。为什么事情总是这样,他竭力讨好她,结果却又给她一个生气的理由。他们八字不合?但为何又曾那么有缘?大旗不会忘记心音是唯一一个令他大脑发热说出“我们结婚吧”这种蠢话的女人。

“算了。对方只是女孩子而已,让一让又如何?”心音苦劝。更何况那个孩子……这句话心音说不出口,更何况那个孩子可能真是你的呢!

“算了。”心音只觉得精疲力竭。

大旗终于收声。

过了半个月,心音半夜醒来,发现枕边被人放了一张纸片,她狐疑地打开灯,竟然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心音的目光胶在那个“Negative”上。

过了许久,心音慢慢地把那份文件撕成碎片,无声无息地丢掉。

心音并不需要这样的证明。那个小孩究竟是谁的骨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旗终究还是和那个名叫诗宜的女孩子鬼混过。

但凡心音有骨气一点、勇敢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她必然已经带着小旗离开大旗了。

但她从来不勇敢,也从来没有太多骨气。她是苟且惯了的人,从来不敢轻易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

“心音,那个……”大旗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犹豫不前的他看起来有点可笑,像踩在钢丝上的狮子,雄风尽失。

“我看过了。”心音冷冷说了一句,继续清理桌面。

没有预想中的眼泪、和解、拥抱,大旗心里一阵失落,然后是怒,大怒,“林心音!”大旗跳起来。

心音吓了一跳,她与大旗相恋、生子、结婚,因为相处时间太少,大旗又始终在干对不起她的事情,所以心音从来没有面对过大旗的怒气。她习惯了他总是一副讨好赎罪的模样。

“我都跪下来讨好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大旗喊。

心音上下打量站得笔直的大旗,她好气又好笑,“我一直以为跪下来讨好你的那个人是我呢。”心音半开玩笑半认真。如果不是她的委曲求全,她和大旗之间八百年前就玩完了。

“你!”大旗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动,他就知道他不擅长吵架,心音为啥不是个男人呢,这样他就能和她武力解决这个问题,“你们女人都是一样的。”大旗嚷完最后一句十分没有杀伤力的话,甩头就走。

心音听见大门砰然被关上的声响,还有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心音以为,大旗是绝尘而去,不再回头。

心音颓然低下头,他到底还是不在乎她的,小小的一场争执就能令他扬长而去。

“明明一直都是我跪下来讨好你,明明就是,一直就是。”心音喃喃自语。

心音以为,大旗这次离去不知哪年才能回头,但当晚她被楼下的乒乓乱响声惊动,心音赤着脚跳下床,拧开卧室房门,准备朝小旗的房间飞奔,一个巨大的黑影拦腰撞向心音,心音尖叫。

“心音。”是含混、沙哑的嗓音。

刺鼻的酒气令心音别开脸,心音惊魂刚定,她听得出这是大旗的声音,心音靠着墙壁稳住身形,大旗这次是名副其实地跪在她身前,他的头颅低垂着,头顶轻轻抵着心音的腹部。

“大旗?”心音想推开他。她又记起他们初遇的那次,他半跪在她面前,她心想,这个家伙的姿态多么像求婚。忆及往事,心音有点意乱情迷,“我帮你放洗澡水,还有阿司匹林在……”

“心音!”大旗突然双手搂住心音的腰肢。

“什么?”心音越来越惊。她还不准备和他发生亲密关系。

“你答应我,你不要离开我。”

“什么?”大旗声音很响,但心音还是认为自己听错了。

“你打算过离开我的,对不对?”大旗突然将脸贴近心音的小腹,心音感觉到一片灼热透过睡衣布料直刺她的皮肤,然后一股清凉的湿意一点点润透衣料,粘上了肌肤,心音听到大旗含混的呜咽声。

“你打算离开我?对不对?对不对?”

“不是的。”心音身不由己地辩白。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我答应你。”心音结结巴巴地说。

大旗又咕哝了几句,心音听不清楚,她伸手推推他,大旗竟然整个人朝侧面倒下去。他蜷缩在地板上,像个走了太多路的流浪汉一样,呼呼大睡。

心音不晓得那晚大旗究竟喝了多少酒,心音也不晓得大旗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酒后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