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师生大会是针对我们毕业生而开。由于毕业生面临着毕业,面临着走入社会,所以大会开的十分轻松。许多校领导都上台讲了话,讲话的内容,也不外乎是要求同学们要“一颗红心两种准备,随时听从党的召唤。”当然,那时到农村插队是大多数同学无奈的选择,所以大多数学校领导都讲了到农村插队的意义。由于那时到农村插队是按户口所在地统一进行安排的,我的户口在我家所住的那个城市,我不会随这里的同学插队,所以,在校领导讲今年学校安排插队的有关规定时,我也没有在意。
当校党总支书记兼校革委会主任讲到今年插队学校不再按过去那种以学生父母单位为划分单元来进行点、片安排的做法,而要实行自由结合,男女搭配好了以后上报学校,再由学校上报市知青办进行点、片安排的做法时,学生中间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当时,我就看到了有许多男女同学在私下里相互传情的情景。这显然是隐藏在男女同学表面不说话,但暗地里却有来往并产生了好感在有了希望在一起的时候出现的一个必然的现象。
就在同学们唧唧喳喳,场下的气氛显得格外热闹的时候,工宣队长坐在了话筒前,他一开口,就招来了一片的笑声。
这句招来笑声的话是这样的:“刚才校领导舌咧(说了)今年插队要实行‘自由结合,男女搭配’,这个话以舌(说)完,饿(我)就看到有男女秃鞋(同学)在台下相互眉来眼去!”
在同学们哄哄作笑的时候,工宣队长却一脸严肃地盯着台下。笑声刚一停止,工宣队长就又开口了。他说:“秃子(同志)们啊,可不能这样啊!”接着他说,“为什么不能这样呢?这是因为,你们还不到找婆姨(老婆)的年龄啊!”
这话一说完,笑声就又是一大片。就在同学们笑得前拥后仰时,工宣队长又开口说话了。他说:“叫你们到农村插队,是叫你们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而不是叫你们找婆姨(老婆)的啊!”听了这句话后,我看到坐在台上的学校领导,有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大家都哄哄作笑的时候,工宣队长突然把话题转了向。他说:“前些时晨(时候),饿们(我们)追查了一个秃鞋(同学),他叫石麻(什么)?”说到这里,工宣队长把头转向了坐在一旁的政教处主任。
这显然是在询问政教处主任那个被追查到的同学的名字,确切的说就是我的名字,这使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还好,政教处主任只是避开了工宣队长的视线,根本就没有接他的问话。
工宣队长没有询问到我的名字,于是他就自己努力地回想了起来。
“他姓石麻(什么)?”工宣队长念叨着说。突然,他想了起来。
“对!”工宣队长大声说,“他姓耿,叫耿跃进,是高二(4)班的。”
话刚落音,我周围的眼睛立刻就如同针锥似的直刺我来。
就在所有在座同学的眼睛都朝我投来的时候,工宣队长讲起了他的歪理。
“为石麻(什么)饿(我)要点这个耿跃进的名呢?”工宣队长盯着台下说,“这是因为他在秃鞋(同学)中间传唱了一首六毛(流氓)歌曲。”
说到这里,工宣队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条,接着他说:“饿(我)给秃鞋(同学)一句一句地念念这首歌的歌词,看看它六毛(流氓)不六毛(流氓)!”
说完这话,工宣队长展开了纸条。
“在那遥远的地方,”工宣队长念完这句话后说,“这一句歌词到没有石麻(什么)。”
“有位好姑娘,”工宣队长刚一念完这句歌词,就说了句“这问题就出来了!”接着他念道:“人们走过他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工宣队长念完这句歌词后就把他的头抬了起来。
由于工宣队长的头只是抬起了一半,所以,他在看台下的学生时,眼珠子就要往上翻。也许是他的这个样子有点儿滑稽,坐在台下的同学就又笑了起来,但这个笑只是嗡嗡了两声,就停止了。这个时候工宣队长接着他念出的上一句歌词,轻声地说了一句“都要回头”之后,就大声喝道:“饿(我)就不回头!”
话刚一落音,笑声就又响成了一片。
工宣队长是一个很会掌握讲话节奏、很能控制听众情绪的人,别看他是大老粗。这就使得不少同学都爱听他上台讲话,尽管他的讲话大多是胡说八道。所以,同学们在笑完之后,就又洗耳恭听了。
看到同学们都又伸长了耳朵,工宣队长就开始了他对下一句歌词的解读。
“她那粉红的笑脸,好象红太阳,”念完这句歌词后,工宣队长说,“这一句歌词政治上有严重的问题!”接着他说,“因为,饿们(我们)把毛主席称为红太阳,可他把姑娘称为了红太阳!”
听了这个解读,同学们没有人敢笑了。我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害怕工宣队长上纲上线。
看到台下没有人敢出声,工宣队长就又开始了他的讲话。
“饿们(我们)再看下一句歌词,”工宣队长接着念出了“她那美丽的眼睛,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这句歌词。
这句歌词念完后,工宣队长停顿了一会儿。须臾,他做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解读。他说:“月亮是圆的,它在夜晚才会发光,可石麻(什么)眼睛是圆的,又在夜晚才会发光呢?”
这是一个自问自答式的设问句,同学们都知道,所以就等着工宣队长自己回答。工宣队长看台下的同学们都翘首了,就把答案说了出来。
“猫!”工宣队长说。
“哄”的一下,笑声立刻就如潮水般涌来。
在全场的人们都笑的没有劲儿再笑的时候,工宣队长又开口了。
“秃子(同志)们啊,”工宣队长说,“饿们(我们)再看看下一段歌词,那才荒唐呢。”说完这话,工宣队长又低头读出了纸条上的“我愿是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细细地皮鞭不断轻轻打在饿我身上”这段歌词。
在读这段歌词时,他再一次把“我”念成了“饿”。
“荒唐啊!”工宣队长刚一念完这段歌词,就嘣出了这句话,接着他说,“饿(我)舌(说)你也太下贱了吧!”
“啊!”工宣队长看到台下没有人敢吭声,就怒目地盯着台下说出了这个字。
“你咋麻(怎么)要把自己变成一只羊呢?”工宣队长继续怒目地盯着台下说,“变成了小羊还不行,还要跟在人家身旁。”
“啊!”工宣队长又重复了一下这个字。在用这个字时,工宣队长已经把他手中的纸条高高地举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愤怒地吼道:“不仅要跟在人家身旁,还要人家拿着皮鞭往你身上抽打,饿(我)舌(说)你是石麻(什么)东西!”
看到工宣队长发了如此大的怒火,台下的同学就只有在暗下里窃笑了,有人在窃笑时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一刻我没有笑,也没有无地自容,更没有产生要找一个鼠洞钻进去的想法,唯一有的是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就是:给我一颗原子弹,我要在这里引爆,炸死所有的人,也包括我自己。
那天,师生大会怎样结束,我是如何离开会场,这在我的记忆里成了一个空白。直到今天,我还是没有能够回忆起来。我想,这与我当时产生的那个念头有关。因为,那个念头是我当时唯一的思维活动,它占据了我所有思维的空间。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成了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