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被罢官次日,光绪便召见康有为,光绪皇帝告诉他:“黜革高级官员的权力‘握在太后自己手中’”(语出《中国的危机》)。这是对康的提醒,也是暗示,由此可见,光绪帝随时把危机推托于太后身上,为变法改革的矛盾焦点转移到了老太后身上。然后才安排工作,差使康在总理衙门章京上行走(相当于中央秘书处顾问),允许他专折奏事。同时进入军机的还有梁启超(只管一点翻译的事),谭嗣同、杨锐、刘光第、林旭也不过小秘书而已。
帝党首领老翁同志被涮,康有为等似乎心安理得,这是非正常心态。他应该明白没有翁哪来康?可是,他可以这么想,但不可以为他冤,这是一种丧失政治道义的恶德;他完全可以表示遗憾甚至抗议,或者即刻集体辞职,但出于封建政治意识,由野心驱使的政治的恶德,使他和他们不敢这样,于是,他们在自危中而不觉,反而感到初来乍到就不见了碍手碍脚的老头子,甚而可以说有种幸灾乐祸的想法。一个不能共忧乐、共进退的政治成员,他给这个团体带来的挫折失败、再挫折失败,那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将在本书后面,还能够继续见证这一政治逻辑。
接着的是,光绪帝雷厉风行地出台了维新改良派所拟的诏书,并将新政诏书一连串一连串颁告天下。
1898年6月16日,维新派宋芝栋奏《请改八股为策略析》,痛斥八股文空疏无用,要求在科举考试中“改试策论”,光绪帝要发诏,刚毅坚决反对:八股“行之数百年,不可遂废,请上细思”。“惹得光绪皇帝动怒”,刚毅以“请懿旨”相抗,光绪只好亲到颐和园请示获太后批准。
6月23日,光绪颁诏《废八股,改策论》,对这一胜利,《康南海自编年谱》说:“是日,京师哗然,传废八股,喜色动人。”
但一切实权都操在慈禧太后及其掌握军权的亲信荣禄手里。这就没整了,改良的新贵们上不去了,上述的“国是诏”措施,也难认真地贯彻,他们可就着急起来了。历史上这样相似的情景不乏其例。
举例来讲,单就“裁汰繁冗机构”一事,就会夺去许多老臣的饭碗,凭什么呀?就凭点西方新思想,会舞点文弄点墨,会磨嘴巴皮子,就妄自尊大欲夺权力夺饭碗夺我江山啦?没门。翁同和本是你们的导师、帝师、帝党首领都被打发走了,他就是“殷鉴不远”的被打倒的一个老头子,作为帝制老臣,虽政见不同,但也难兔死狐悲的啊。就凭这点,守旧派扎成一团向维新改良新贵反扑。
能招架住吗?
招架不住的。
历史上,靠变法的多着啦。但连秦之商鞅,宋之王安石,都难逃非议及其厄运。
终于,“帝后党争”发展到短兵相接的阶段。新政受到慈禧等政府首要严厉质疑,因而变法受阻,光绪帝的地位也遭到沉重的挑战。他已感到自身有点难保,便传出密诏,向康有为求助对策,同时令他离京赴上海去办报。这本是很好的和平撤退啊。
殊不料,他们要采取攻势。康有为偏要撞撞南墙,他与梁启超、谭嗣同等则策划“清君侧,肃宫廷”及请时任国防部副部长的袁世凯“围园杀后”之举,此举颇有自取其辱的样子——因袁世凯的泄密,使维新变法遭致空前绝后地失败:
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初八(9月22日),谭嗣同、刘光第、杨锐、林旭、杨深秀、康广仁、张荫桓、徐致靖等维新变法官员陆续被捕;下令拿办孙中山和文廷式等。
八月十一日,清政府以光绪皇帝名义宣布:
恢复精简掉的詹亨府、通政司等机关;
禁止士民上书言事;
停办报馆;
停止各省祠庙改设学堂。
八月十三日,戊戌六君子被杀于北京菜市口。
由是,满清维新官员意欲在政府内部走政治改良的愿望,从此陷入两难境遇,政治悲剧也持续不断地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