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领头废止科举,且作情理之中不提。但作为科举制度的受惠者的张之洞,他为什么如此热衷而且决绝的呢?
张之洞(1837—1909),直隶南皮县(今河北宁津)东郊双庙村人,字孝达、号香岩、香涛、香岩居士、壶公、无竟居士,晚年号抱冰老人,同治进士。张自入翰林院后,历任浙江乡试副考官、两任湖广总督兼管湖北学政、四川乡试副考官、四川学政,1907年官至中央军机大臣。他在《抱冰堂弟子记》回忆了四川任学政时,看见了科举场上风气之坏的现象:
辄有痞徒,纠众持械,伺于学使辕门外,待其人复试时,擒去索重贿,名日“拉嗑”;本生亦雇请数十健儿为保护,斗于学辕,动有杀伤。
而且,与科举紧密相连的书院制,也一并废止。对于书院的遭遇,张之洞更有切肤之痛。吴玉章是四川成都尊经书院的学生,他是1892年随他的二哥进了这家书院的,那年他十三岁,他后来在《辛亥革命》一书中描述了如下情节:
有一个同满人藩台斗争的故事,我现还记得。大致是书院刚成立不久,学生们即爱议论时政,臧否人物。那时有一个贪婪昏庸、横行无忌的满人作藩台,便成了大家攻击的对象。
一天,总督视考,省城官员循例奉陪。
这天,藩台到得特别早,他坐着八抬大轿,一直闯到书院的二堂才下轿。
学生见他这样抖威风,都非常气愤,便设法捉弄他。
他们派人到书院门口迎接钦差学政张之洞,张于是即在书院门口下轿。
张当时在四川颇有声望,而且又是钦差,其余的官员见他的轿子放在书院门口,也都在书院门口下轿。等考课完毕,所有官员的轿子都从书院门口进来,唯独这位藩台的轿子从二堂抬出,而且上面的玻璃早被学生们打碎了,使他感到十分尴尬。
这位藩台因此怀恨.在心,便想到尊经书院抓人报复。那时主管书院的王壬秋(阊运)很爱护学生,他估计到藩台不肯罢休,当时即去信请张之洞翌晨便衣简从来院议事。
第二天,张来到书院,却无人接他。他正在客厅里徘徊的时候,藩台派来的人便把他当做学生抓去了。藩台一看抓来的是钦差,吓得连忙赔罪。
书院,也是源远流长,著名的如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等,晚清吴玉章读的名为“尊经书院”,就是张之洞在1873—1876年在任四川学政时创办的。
然而,这个尊经书院不像过去讲汉学,而是大讲“新学”,因此该院的学生,如吴玉章讲:
一开始就有人好为清议,抱打不平,常爱闹事。其后骆成骧中状元(据说,骆因写殿试对策,不仅大量引用了一些变法维新的词句,而且还打破了以往对策文章的规格。光绪帝看了还以为是康有为写的,便把他点为状元。等到打开密封,才知道是骆而不是康),杨锐入军机处(“戊戌政变”被惨遭杀害的“六君子”之一),都是这书院出身,并以高唱“新学”而取得高官厚禄的。于是“新学”遂一时风靡书院乃至全川。戊戌变法失败后,这群莘莘学子,长期苦无出路,及至科举废止,游学成风,他们便大批地来到日本……以后纷纷加入同盟会,在辛亥革命时期曾经起过相当的作用。
而作者自己,在他1902年因参加院考(那时废除八股、改考策论已实行一年)“落第了”后,也说“现在看来,这恰是一件好事,它促使我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我不知道,在张之洞的意识流里,是不是想到了改也死,不改也死的科举问题?他所讲的让中国人去“留学”、“游学”,但“留”在外面革满清的命了,“游”到外面也革满清的命了。因为,科举废弃了,他们没了读书做官的仕途,只能靠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