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除了值夜班的警员之外,整栋大楼都空荡荡的。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清晰可闻。罗桓拿着物证去值班的警员那里办手续了,凌夜和辛苑则留在他的办公室里。这时的办公室只开了一盏日光灯,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竟然谁也没说话。
“除了你说的那个红影,还有没有看到什么别的?”凌夜的话打破了沉寂。在接到辛苑电话的那一刻,他感到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因为从她的描述里他便判断出这绝不是什么单纯的恶作剧。如果犯人还在附近那么……他当时不敢再想下去,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直赶过去,幸好那里离小区不远。
“没有,我当时只看到那个红影就在街对面定定站在那里,好像在向我这边看。等我跑出去时它已经不见了。”
“你认为是她?”
辛苑点点头,她当时虽然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红影,但从头发长度到所穿的长裙都跟那个梦魇中的红衣女人一模一样。要知道这年头会穿一身大红长裙出门的可没有几个。
“那附近有地铁站,女人可能从那里逃走了。”
“会不会打的什么的?”
“不会,那一边不能停车,也没有公交站,只能通过地铁离开。不过也有可能是她一直躲在暗处,等我们走了再伺机离开。”
谈话间,罗桓走了进来。一进来他便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的技术人员还没联系上,看样子鉴定结果要等明天了。”
“最好尽快查到这手指的主人,否则血蝴蝶的案子又会出现一名新的死者。”凌夜平静地说道。
“你说什么?”
“我刚刚检查过那根手指,初步判断应该它属于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性,从手指的新鲜程度上来看,被切下来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
“你说又会出现死者,难道这根手指的主人还没死?”
“现在死没死还不能确定,但我能肯定手指被切下来时,那个人还活着。”
“可你凭什么判定这件事跟血蝴蝶的案子有关?”
“在那只娃娃的正下方有血蝴蝶的记号,只是,后来被血水覆盖掉了。我到那里时还可以看得出一半的翅膀。”凌夜说着将手机的相册打开。有一张照片赫然就是那只血蝴蝶,一半翅膀已经完全被血水覆盖可另一半翅膀上的纹样依旧清晰可辨。
辛苑听了也是恍然大悟。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娃娃本身身上所以才没有发现娃娃下面的记号。可是既然她要留下记号为何没有考虑到会被血迹覆盖这一点呢?按照她做事的风格,她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会不会是她故意要让那个记号被血给盖掉呢?”辛苑问道。
“不会。一般会在现场留下记号的犯罪者多数都带有炫耀的心理,他们喜欢通过留下相同记号这一点来获得一种满足感。而这种人通常很聪明,他们认为即便留下记号也不会被警方抓住。带着这种心理她怎么可能要让记号被遮掉?要是一开始就想着记号被遮掉那弄个记号出来不是多此一举吗?”罗桓回答道。
“你想说,她这样的人为何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凌夜似乎总能看出辛苑的意思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认为在地上画出血蝴蝶的记号要多长时间?”
“从这个效果上来看,就算是用印的也起码得有个五六分钟吧!”罗桓插嘴道,“这么一大活人趴那儿画这种记号不可能不被人发现,也就是不可能是事前就画好的了。”
“如果不是事前弄好,从我看到她到赶过去最多不超过3分钟,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完成这个记号的。”辛苑说道。
“要说天黑没人注意倒也说得过去,但是那段路旁边有个地铁站,人流量不算小,天再怎么黑看一人趴路边画画也会不自觉地看过去吧!万一有人注意到记号跟报纸上的血蝴蝶一样岂不马上暴露了。”
凌夜没让罗桓继续说下去,只是将那照片放大,然后指着照片说道:“记号绝对是事前做好的,我想她应该是在昨晚或更早的时候趁着半夜路上没人来那里画上蝴蝶记号,然后用枯草之类的东西盖住。你们看,照片上还能看到蝴蝶翅膀的部位留有草屑。那记号很靠近树根的部位,所以用草暂时盖住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你是说她提前画好记号,然后用棵草挡着,然后刚才放上娃娃把草弄走就成这样了么?”罗桓挠挠头,这样想来也不是没可能。或者说,这是目前唯一靠谱点的解释。
“嗯,之所以会让血迹遮盖住记号可能是太过匆忙的缘故。在她还在观察辛苑位置时就被发现了,所以情急之下只能挂上东西马上逃走。”
“可她是怎么知道我会去那家餐厅吃饭?”就连肖晓悦都是今天下午才知道她想去这家店,那么那个女人为什么能事前猜出来,难不成她真的不是人类?
“那女人对你的生活习惯非常熟悉,说明她一直在暗中观察你,那么知道你喜欢去哪家店也不稀奇。”凌夜解释道,“她知道你今天会去也就是说她可能在你周围装了窃听器或者说……她就是你身边的人。”
听到这里,辛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身边的人?不,不可能,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他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可万一……辛苑不愿再想下去,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唔……”
单人床上,女孩面色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豆大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她紧闭着眼,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昏暗的灯光下,女孩苍白的面庞看得令人心疼。
“还是不行吗?”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担忧地问道。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
“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警服男子不忍地看向床上的女孩。他带着她过来接受心理疗法已经是第三次了,每一次她都像现在这样双眼紧闭地在床上挣扎着,像是怎么也走不出心中的梦魇。但每一次她醒来后都只有模糊的记忆,模糊到让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唤醒她吧!30分钟到了。”中年男人从白大褂里抽出手然后缓缓朝女孩走去。他不能让患者在梦境中沉浸太久,尤其是这种痛苦的梦境。
“等等。”始终背靠在门边一言不发的年轻男人突然拉住了医生,“这次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反应明显比之前强烈,先不要打断她。”
“凌夜你什么心态,哪有看着自己娘子受苦还能讲风凉话的。强烈怀疑你的人品。”罗桓鄙视地瞥了凌夜一眼,然后径直走到辛苑身边。
听了他的话,凌夜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平静无波。但站在一旁的凌天华却是知道的,他的内心其实一直都在挣扎。看着她一次次这么拼命地想要想起来他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但这次,唯有这次不能轻易打断。只要熬过了这次,说不定她便不需要再经历这种在梦魇中挣扎的痛苦。
“小苑,小苑……”他轻唤着女孩的名字,但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小苑,醒醒,结束了。”他提高了音调,并推了推她的肩膀。
女孩依旧面容痛苦,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怎么回事,前几次都好好地,怎么就醒不过来了?”罗桓求助地看向凌天华,“凌伯伯,您快想想办法啊,小苑现在父母都去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实在没法向她死去的父母交代啊!”罗桓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被他这么一弄,辛苑差点被从床上推下去。
“你这样会伤到她。”凌夜一把抓住罗桓的手将他拽到一边。
“给我让开,小苑要是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罗桓急得脸都红了,挥拳就向凌夜脸上打去。
“冷静点。催眠不会导致人醒不过来。”凌夜稳稳地接住罗桓的拳头,冷声道。他的神情很严肃,让人产生一股莫名的信任感。
就在这时,辛苑突然不动了,紧皱的双眉也渐渐松开,只是两行清泪从眼角溢出。
“没事了。”凌夜放开罗桓轻声对依旧没有睁开双眼的辛苑说道,那声音竟然意想不到地温柔,连罗桓都不禁愣了一下。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只看见辛苑的眼皮一动便一步跨到床边。
果然,不出一分钟,床上女孩睁开了眼睛。
“小苑,你终于醒了,吓死我的小心肝儿了。”罗桓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傻笑着说道,他没注意,自己的眼角竟然也带着一丝泪痕。
“呵呵,罗桓哥你不会哭了吧!”辛苑笑了笑但却十分苍白。
“才没有呢!你桓哥哥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哭呢?”罗桓用袖子抹了抹脸,微微翘着嘴,一副傲娇的样子。
“孩子,来喝口水。”凌天华递给辛苑一杯热糖水,和蔼地问道:“感觉怎么样?这样下去你会吃不消的,没有想起来也没关系,还是别再继续了。小罗和凌夜都很担心你啊!”
“凌伯伯,您可要说句公道话,我是确确实实在担心小苑,这小子可是连一毛钱担心都没有啊!”罗桓瞪了凌夜一眼,“看来你这妹夫我还得考虑一下。”
“确实没必要再继续了。”辛苑苦笑着说道:“我想……我可能知道她是谁了。”
血,浓稠暗红的血如魅影般染红了她的世界。
“院长,找到了,找到小苑了。”
“小苑,醒醒,我是郭老师啊!你还认得我吗?”
年轻女人尖细的声音如同指甲擦过黑板,强烈刺激着小辛苑的耳膜。她张着嘴却半天发不出声音,她在哪儿,她们呢?小辛苑伸手揉了揉眼睛,突然,她愣住了,自己的手背上沾满了血迹,暗红暗红的,带着刺鼻的腥味。
“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紧紧抱住小女孩纤细的身体,“走,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他抱起她,可就在那一刹那,女孩突然尖叫了一声。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血,浑身都是血,大块大块的血迹爬满了她的裙子如同一朵朵盛放红玫瑰。她从未见过这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