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痴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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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玉春的坟,坐落在村东北方向一华里的地方,坟中杂草丛生,蓬蒿满地。坟前一条东北西南方向的路通往“十里屯”一带。向南拐,是县城。

坟前英汉栽的那棵洋槐树有碗口粗了,由于栽的时候去了顶,所以枝杈横生,又多又密,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树冠。和地面的蓬蒿杂草相连,好像一把打伞把坟冢罩住,看不清土丘的存在。目前,正是开花季节,像座小花山一样,白花花的非常好看。那些菜山药的蔓,沿着蓬蒿爬上树冠,和槐花搅在一起,花中有叶,叶里有花,十分好看。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却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原因就是英汉的疯病,都说是被玉春的鬼魂找上的结果。所以,人们谁也不愿自找晦气。

今天,英汉见那女子直奔坟地而去,心里头发虚,暗想:“难道真的是鬼?如果真是鬼的话,白天怎么就出来了?据说鬼是不敢见阳光的。聚而成形,散而成气,走路无声,光下无影。可女子走起路来,声音虽小,可还是有的。而且看上去实实在在,没有一点鬼的特征。”又一想,就是真的是鬼,她也不会加害自己,毕竟自己和她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想到这些,英汉壮起胆子,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

天空黑洞洞的,繁星发着闪闪烁烁的微光。田野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麦田的沙沙声,时大时小,伴随着那女子走路细碎的脚步声,传进英汉的耳朵,也许是高度紧张的缘故,感到静的怕人。只觉得头皮乍起来,身上冒出冷汗。向前望去,前面那座白色的小花山——洋槐树,近在咫尺,晚上看去,却是黑乎乎的一堆,在星光的照射下微显白色,神秘兮兮的,特别恐怖怕人。英汉本想回去,可是已经到了这里,也就豁出去了,一定要把事情搞明白。

那女子走到坟前,在树前站住,她转过身来,面对英汉,面部仍然戴着那黑色面罩。在眼睛处有两个小洞,好像一个黑头鬼。幸亏英汉白天看到过,不然早吓跑了。尽管这样,英汉仍然不敢向前,在不远处站住,身子不由有些发抖。

停了一会儿,英汉壮着胆子问:“你是谁?是春姐吗?难道你还活着?”

那女子冷笑道:“我是谁和你有嘛关系?活着和死了又有嘛区别?我死后,不足百天你结了婚,你忘了你在我面前发过的誓言?大杨树下,你是怎么讲的?你忘了我可没忘!你说:如果你背叛了我,叫你家破人亡,不得好死!这是你亲口说过的。你一定要遭报应的!可惜我对你的一片心,今天才落下这样的结果。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薄情寡义,出卖了我,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我恨死你了!”

英汉听说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你死后,由于神经受到高度刺激,我疯了。娶亲的事,是父母包办的,我一点也不知道。等我病好后,生米已成熟饭,而且还怀了我的孩子,你让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你又不在人世。那算命先生说,让我面对现实,所以也就跟她过起了日子。可我的心里一直思念着你。我说的都是实情,我可以对天发誓。”

“你发过的誓够多的了,还是回去在你老婆面前发吧。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你刚才在屋中和你老婆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还想骗谁?你狠心出卖了我,想捞一笔钱,是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收起你那一套吧,我算看透了你!”

英汉听了,知道刚才和美荣说的话被她偷听了,自己再和她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忙说:“春姐,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其实我刚才是骗她的。在我的心里,确实一直在思念着你,可我现在已经娶了她,我还能怎么办?”

“怎么办?你马上离开她!我受不了你们在一起。她抢了我的位子,我绝不让她得到幸福!我要让她守活寡!让她受苦、受累、受罪!我要让她活着比死还难受。你马上找份工作离开家,把家庭重担放在她一个人身上。我不许你管她,不然,我也不放过你!”

英汉听了这番话,觉得很不像玉春的性格。玉春心地善良,有同情心。那次自己丢了饭票,宁可她自己饿肚子,把饭票留给自己吃。对其他人,也很有同情心。可面前这个女人从说话中就能看出她是何等的狠毒,把别人置于死地而后快。和玉春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再看,说话的声音怪怪的,难听的很,好像得了重感冒,又像兔唇说话漏风。她一直戴着面罩不肯露出真面目,其中必有原故。她虽然像玉春,戴着花冠,穿着槐花衣,可并没有自己送她的定情首饰痴情豆,如此看来,一定不是真的玉春。想到这些,英汉问:“你是谁?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春姐,你的身材虽然和她差不多,可你的声音却和她大不一样。你虽然头戴花冠,穿着槐花衣,可你却没有我送给你的定情首饰。你曾经说过,你是一刻也不让它离身的,所以,你不是玉春。你到底是谁?是人?是鬼?还是妖?你总蒙着脸做什么?你把面罩摘下来,让我看看你是谁!”

那女子嘿嘿一阵冷笑,笑得英汉身上直起鸡皮疙瘩,直冒冷汗。笑完说:“你在说嘛?亏你还有脸问那首饰。你知道那首饰叫嘛吗?它叫痴情豆,你把它送给我,你的痴情何在?我都替你害羞!既然你薄情寡义背叛了我,我要它何用?我是谁,你不是有疑问吗?你为嘛不过来看一看?心虚了是不是?你过来把我的面罩摘下来,不就全明白了不是?”

英汉觉得她的身材举止就是玉春,可玉春就在脚下埋着,难道真的是鬼?他豁出去了,壮起胆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那女子见英汉走到近前,没等英汉去摘,自己就一把抓住头套连同大辫子面罩使劲往下一拽,就全部拽了下来,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凹凸不平的大肉球!上面坑坑洼洼、稀稀落落地长着一撮撮头发。脸上全是疤,牙齿外露,没有嘴唇,没有鼻子,鼻子处两个小黑洞……张牙舞爪地向英汉扑过来——真真切切的一个鬼!

英汉吓得大叫一声,身子往后一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那女鬼又是一阵冷笑,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本想掐死你,又怕脏了我的手。今天且放过你,日后你也要遭报应的!”说完匆匆离去,消失在黑夜中。

美荣在屋中等候英汉,总不见回来,心中着急。她想出去找,可又胆小,不敢去。想起傍晚英汉的反常举动,猜测他是去了玉春的坟。心中惦记,只得喊开了邻居的门,找了两个人做伴儿,拿着手电筒,向玉春的坟地走去。

来到玉春的坟前,只见英汉一个人坐在地上发呆。见有人到来,连呼有鬼。问他原故,他又不讲了。改口说:“没什么,一时看走了眼,哪里会真有鬼呢。”只有美荣心里明白,英汉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敢说罢了。

回到家中,美荣问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英汉只把遇到玉春,追到坟前,后来现了鬼脸,把他吓昏过去的经过讲了一遍。玉春说过的话,只说了些无关紧要,和美荣无关的话。心里暗自盘算,要找份工作离开家。可美荣已经有了身孕,决定等美荣坐月子后再找工作离开家,免得玉春的鬼魂来报复。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半年时间。这天晚上,美荣被一阵剧烈的腹痛疼醒,她知道自己就要生产了,急忙推醒身边正在熟睡的英汉。告诉他,自己就要分娩了,让他赶紧去请医生。

英汉打开电灯,穿好衣服,望了望妻子痛苦的表情,二话没说匆匆跳下地,穿好鞋开门跑了出去。他心急如焚,加快脚步向村西头的赤脚医生家奔去。他清楚美荣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作声的。现在去请医生,稍一耽误,恐怕就晚了,说不定胎儿马上就会下来。因为这两天美荣总肚子痛,劝她去检查一下,她总是拖着不肯去。现在肯定是支持不住了,不然夜间她是不会吱声的。英汉越想越急,不由跑了起来。

工夫不大,来到张医生家。英汉边敲门边喊:“张医生!张医生!快起来,美荣要生孩子了,快去看一看!张医生!张医生……”

好半天,屋内才有了响动。不耐烦地说:“别喊了!已经听见了。生孩子也不选个时候,你回去吧,早着呢,天亮了也下不来。还没怎么着呢就瞎折腾。”

英汉一听,急了。知道再喊也没有用,撒谎说:“不是的!张医生,她打白天就瞎折腾,没有叫你。我来的时候,羊水都流出来了,你快点去吧。”

屋中这才亮了灯,听到了穿衣的声音。工夫不大,张医生打开门走了出来。不耐烦地说:“怎么搞的?生孩子总是赶夜间,连个安稳觉也睡不好……”

两人匆匆来到家门口,推门进屋,果然不出所料,胎儿已经落生。张医生急忙婴儿做了处理后,匆匆离去。

英汉送走张医生,回家中守着美荣,他看着刚出生的女儿,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正在这时,只听美荣有气无力地说:“我感到有点心慌,下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流,你掀开被子看一看。”

英汉掀开被子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下身流出了很多鲜血,浸湿了垫在屁股下的棉花和褥子。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着。

“血!”英汉不由叫出了声,急忙把被盖好,对着美荣说:“流了点血,你忍耐一下,我马上去找张医生。”说完,冲出家门,向张医生家跑去。

英汉赶到张医生家,张医生刚躺下。英汉上气不接下气地诉说了美荣出血的事,这一次张医生着了急,急忙穿衣服跟着英汉跑到英汉的家。她心里明白,产后大出血是很危险的,多数危及产妇的生命。人命关天,自己要担责任的。

张医生掀开被子一看,大吃一惊!股下流出了大量鲜血,而且血还在不停地流着。她注射了止血药,凭自己掌握的知识,心里明白,当务之急,必须马上止血。她跳上炕,右手握拳,压住美荣的腹部动脉。焦急地对英汉说:“快!快到医院去请大夫。和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带上应用的药物和器械,越快越好!”

英汉冲出家门,忽然想到玉春说过的话,“我受不了你们在一起的样子,你必须马上离开她……”这些日子,没有听她的话离开美荣,是不是她在报复?他觉得美荣很可怜,是自己害了她。忽然间,他觉得美荣对他来说,是那样的重要,并非没有感情。不行,必须去求一求玉春,保住美荣的命,宁可自己受到报应。想到这些,他顾不得害怕,骑自行车奔玉春的坟地赶去。

到了坟前,他跪在地上连声祷告:“春姐,你放过美荣吧,她是无辜的。和我结婚,不是她的错。这次我没有离开她,全怪我!和她没关系。只要你留下她一命,今后我保证不和她在一起。如果你一定要惩罚她的话,那就惩罚我吧!我愿替她承担一切罪责。她有两个孩子,孩子没娘太可怜了。你也是女人呀……”

英汉祷告完毕,慌忙奔县城请医生而去。等英汉请医生回来,美荣已经奄奄一息,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而急促,紧闭双目。医生告诉英汉,出血很可能是胎盘滞留所引起的,问胎盘是否做过检查。英汉把扔到的胎盘捡回来,通过检查,果然不全。应该有两块胎盘的边缘留在**里,必须马上做胎盘剥离手术。医生告诉英汉,必须有一定的思想准备。病人失血过多,应该补血。可没有补血条件,很可能在手术过程中继续出血而死亡。当即在静脉推了葡萄糖和药物,开始做胎盘剥离手术。

手术还算顺利,果然在**内取出了两块胎盘。术后注射了**收缩剂和抗生素。在手术过程中,英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看到美荣痛苦的表情,心如刀绞,恨不得替她分担点痛苦,可又无能为力,只有干着急。

总算手术中没有出意外,医生把美荣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英汉这才松了一口气。医生告诉他:以现在的医疗条件,遇到这样的情况,死亡率是很高的。现在血已经止住了,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她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你可以到中药店买点人参煎汤喝。这样可以减轻点心慌症状。

英汉送走医生,顺路到中药店买了五钱人参回来,给美荣煎了汤,让美荣喝下。美荣这才安详地睡去。

英汉擦去头上的冷汗,这才舒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自己在玉春坟前许了愿,只要留下美荣的命,自己情愿离开她。情况这么危急,看着怎么也没救了,可又奇迹般活了过来,这到底是医生的医术高明,还是玉春放过了她?如果是后者,那可就不能失信。假如自己不离开美荣,很可能有更大的灾难降临到美荣和自己身上。到那时,也就无法挽回了。”英汉想到这些,决定等美荣身体恢复健康后,找工作离开家。他暗自托人在城里给自己找工作。他相信,以自己的技术,找份工作是不成问题的。

美荣的身体太虚弱了,满月后下地走路还打趔趄。英汉只得暂不离开,在家照顾美荣。百天后,美荣的身体基本恢复正常,英汉对美荣说:“你的身体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家中的情况,你也清楚。上有老,下有小,老在地里挣点工分,实在是太紧巴了。借的外债何时能还清人家?我已经想过了,在外地托人找了份工作。和生产队打过招呼,队长说让我每月交队里三十元钱,记二十五个工。我的工资除交队外,还可以剩下点零花钱。比在生产队干活要活泛些。只是你一个人在家要辛苦些。”

美荣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听了英汉的话,说:“你去吧,家中的事有我一个人管就行了,你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英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深情地望着美荣,看着她那瘦弱的身子,一阵心酸,眼泪在眼里直打转,他强忍着,没有让它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