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本应有人在弹吉他的椅子上,旁边音响里球赛的解说分外激烈,上铺的人正要下来,我由暴恐讲到残忍讲到死,又讲到他。(我似乎总是很能讲,但现在已经缄默)扬声器里解说的愤慨静静的流露着,我继续说:抛开外界冷漠气息的渲染,对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来说,杀死一个人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我们经历点点滴滴,用记忆一片一片拼接时间的痕迹,我们在成千上万危险的可能性中完好无损的走到现在,亲情,友情,爱情的线紧牵。而我们一旦倒下,一直以来拼凑的图画、挚爱之人的世界都会瞬间崩塌,稍转念想,其他人也是一样,所以,摧毁一个生命,是一个正常人绝对无法做出来的事。
“他我面前几米的地方毫无征兆的倒下,前面还有几个正走向他的人,他平躺在地上抽搐着,脑门通红,青筋暴起,不一会颤抖的嘴角开始起白沫,大小便失禁,黄水透湿校裤流在满是沙的胶皮地上。我的心里立刻闪过一个最坏的预感,但转瞬就被抹杀。围着的人里,有人笑出了声:“回来可够他丢人的了”。没人把这看似昏倒的小问题想的太重。救护车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到达,他也已经被几个老师学生抬到离救护车近些的地方,依旧平躺,通红的脑门此时已经青白,上面敷着大滴大滴的汗水,嘴唇不再颤抖,但依旧很用劲得在紧闭。老师和他一起在救护车的怪叫声里被带出了校园。我们回去继续上课,心里不带一丝波澜。
整个中午都睡不安稳,又是翻来覆去,莫名其妙的烦躁,手机响了,我拿起来看:平时最不正经的人在平平淡淡的说着“‘他’死了”。很快有几个也没睡着的人加入了讨论,没人相信。“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吧”我心想,脑袋里瞬间略过一个字,死。“为什么要用这个字眼?为什么?而这字却在脑袋里越来越膨胀,整个头被压迫的轰隆隆乱糟糟。
我以乱糟糟的状态度过了整个下午的课,期间各种消息疯狂的传着,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直到离五点还差十分钟的时候,班主任进门悲穆地宣布道,他,已经离世。像审判的重锤重重的敲在木板上,每个人的心都被狠狠一击。当真相被告知时,原来一切都这么突然。一句话让一切归于沉默,微响的只有某些人的啜泣。
我抬起头,看到大家都低着头,老师的侧脸似乎也在流泪,我又转头,看到平常最玩世不恭的人正朝另一个方向嬉皮笑脸,当然那边也正有个笑脸迎接着他,我勉强向他挤出微笑。我很清楚他这笑意味着什么:向别人展示自己并不恐惧,对死亡的恐惧。而我只能自嘲,自嘲我还鲜活依旧的生命。几个沉默的女孩不一会也加入啜泣的队伍,在死亡面前,我们恐惧得不知所措。明明之前,昨天,甚至早上还在笑着的离我们那么近的人,转瞬,就已不在。那么多真真实实的回忆,正要被生生撕去。紧牵的线断了,我的心城塌了一片。我听到有人嘶吼: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而后便被深深的沉默笼罩,沉默,还是沉默。
上铺的人此时已经沉默得坐在床上。扬声器里传来了人们对国足的哀叹。
是啊,该死的,应该是我才对。
他很少上网,他留言板的所有留言,几乎都来自于他死后的追悼。关注他的人增加了不少,但与某些人每天在网上发的无聊至极的话所引来的目光相比仍相去甚远。虚荣甚至超越了生命。那些看似深刻的话,他活着时没人说,他活着时没人做。但起码还算真实。几天后,网络里追念的风波也渐渐平息,想必那些被无聊话围簇的人也将如此,时间面前,每个人都如新生的婴儿般平等,被时间抹平,连那微不足道的虚荣一起,不过如此。
两周后,整个班活力如初,没有一丝阴影和波澜,每个人都一如既往,天也依旧晶蓝。但这里确确实实少了一个座位,也少了一个名字。但它或许被深深烙在有些人的心里,有些人的笑容里,有些风里。
天国的你一定知道,你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