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仍旧一片漆黑,夜色森森,在这墓地,更加苍凉。
朱诗怡的恨意那么强烈,如同最浓烈的黑色蔓延开来,让人永生永世见不到光明。
李璟之回神的时候,满目震惊,他无力地跪倒在墓前,更多的却是沉痛绝望,沙哑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她的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
最后一个颤音收尾,余音随风飘散,红溪冷冷地抬起头来:“所以,其实朱诗怡配不上你。”
“不许你这么说!”李璟之在黑夜中咆哮,“诗怡,一直都那么温柔,那么善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红溪毫不怜惜地指出,刺痛了李璟之。他粗糙的手深深地插进泥土里,苍凉地绝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诗怡,诗怡!是我害了你……”
“慕云说的没有错,既然要嫁给你这样的军人,就应该要有心理准备。”红溪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在寒风中变得凛冽,“是她自己没有想清楚。”
“不对!是我,是我当初一心想要尽快娶她过门,没有给她时间……”李璟之竟然在哭,“也是我,在平日里忽略了她的心情……她那样的人,在李家生活,也没有一个伴儿……”
红溪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当初那场轰动虞都的婚礼,人人艳羡的门当户对的夫妻,却偏偏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李将军,你想清楚,明天子时,我再去找你。”红溪说着,便抱着瑶琴径自离去。
长夜,似乎漫漫永无尽头。
“李璟之!李璟之!”大清早,李家的大门口就有人拉着门环扯着嗓子大喊,“李璟之,快出来,本王找你去踏青啊!!!”
管家打开门之后,见到来人,顿时诚惶诚恐:“王……燕王陛下!”
几年前,当殷湛作为质子留在虞都的时候,常常来将军府找李璟之,李家的管家自然认得他。既然认得他,管家自然也明白,当年的那个质子,如今已经正式顺位成为了燕国的国君。尽管不明白大清早燕国的国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敲门,他却是不敢怠慢。
殷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免礼免礼,你们家少将军呢?本王要找他去踏青。”
“这……”管家犹豫了一下,“少将军昨夜和红溪姑娘出门,至今未归……”
“什么?”殷湛眼睛一瞪,“他们两个一起出去?!那后来呢?没有回来?”
“这……似乎后来红溪姑娘先回来了……但是少将军……”
殷湛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面上却是更加紧张:“那让我见见那什么红溪姑娘,李璟之不在,不如让她陪我去踏青!这么好的春光,好不容易来一趟虞国,怎么能浪费了?!”
管家瞠目:“这……”
齐放在自家主子身后忍笑忍得很辛苦:主子,你太能演了!
“燕王陛下……”李璟之疲惫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几人回头,却见李璟之一身狼狈,满身泥泞地站在不远处,他的眼睛通红,而头发也是一夜之间白了许多。
“少将军,你怎么了!”管家匆匆跑了过去。
“我没事。”他的声音格外沙哑,走到了殷湛的面前,行礼作揖,“抱歉,燕王陛下,恕在下身体抱恙,无法陪陛下踏青了。”
殷湛的扇骨敲了一敲,细细地打量着李璟之,脸色凝重:“李璟之,你怎么了?”
李璟之摇了摇头,再次低头作揖:“望陛下放在下一日假。”
“好。”殷湛郑重道,“李璟之,别忘了,我当你是个朋友,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管找我。”
李璟之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多谢。”说着,他拖着脚步走进了将军府,头也不回。
管家搓了搓手,为难地看着殷湛和齐放两人。
殷湛手中的扇子“啪——”地打开,他潇洒地转身:“齐放,我们走!”
“主子,去哪儿?”
殷湛哼了一哼:“这将军府不欢迎我们,难道我们还留在这里碍人眼么?”
管家顿时一个激灵,赶紧道:“燕王陛下远道而来,不如入府喝一杯茶吧?小人这就去通知老将军……”
“等等!”殷湛悠悠笑道,“老将军就不必通知了,本王不想麻烦他。反正这将军府本王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就随便在里面逛一逛,相比你们家的主子是不会计较的吧?”
“这……”管家的额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他是不是……惹麻烦了?
“放心啦……”殷湛表示理解地将扇子折起,敲了敲管家的肩膀,道,“你家少夫人的那个院子不能去嘛,早就明白了。你放心,入乡随俗,这个道理本王明白。”说着,他也不等管家有任何反应,踏过门槛就走了进去。
齐放赶紧跟上。
管家神色复杂地在门口看着那两个背影,面皮抽搐,哭笑不得。
这个人……以前从来都是个不靠谱的,行事作风一点不像个王子,更像个市井混混,那时也就罢了。如今,他已经当了燕国的国君,怎么还是这么不靠谱的模样?他这是算闯民宅的吧?!为什么他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啊?燕国的江山交给这么个不靠谱的,真的没有问题嘛?!
倚楼轩外,殷湛拉过了一个手中端着托盘的丫鬟:“诶,这位姑娘,新来的那位红溪姑娘,是否住在这里?”
丫鬟有些错愕,但是料想应该也是将军府的客人,愣了愣,答道:“没错,奴婢这就是去给红溪姑娘送早餐呢。”
“哦?”殷湛笑了,“这样吧,恰巧,本……我也是来找她的,不如你把东西给我,我帮你送进去吧。”
“不、不、不……”丫鬟摇摇头后退一步,“公子是客人,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公子做呢?”
殷湛摸了摸下巴:“这样啊……”他的目光忽然瞟到了身边的齐放,再次灿烂一笑,“那你可以把东西给我的侍卫,总没问题了吧?”
“啊!”丫鬟看了看身边的侍卫,这才把托盘递了过来,“那就麻烦公子了……”
齐放默默接过:为什么倒霉的又是我?这年头混口饭容易么?
殷湛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倚楼轩。
感觉到陌生的气息在靠近,原本在床上闭着眼的女子的眼睛蓦地睁开!
电石火花之间,她的身子一翻转,将来人扣在了床下,右手紧紧捏住了来人的咽喉。
低低的笑声。
红溪的眼睛微微一眯,浑身冷凝。
面前的,竟然是一张熟悉的、欠揍的俊脸。
“小红一大早就这么投怀送抱,小生真是受宠若惊啊……”虽然被扼住了咽喉,殷湛却还是笑眯眯地着看着压在自己的身上的女子,他的视线正前方,正是那颗鲜红的朱砂,凛冽的清香扑鼻而来。唔,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女人身上,还有香味……
红溪不动声色地用眼角打量了一遍周围,确认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不理会某人的玩笑,微微眯眼,有些威胁地看着笑得一脸暧昧的男人,冷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殷湛笑着,忽然右手搂过了面前的人的蛮腰,柔声道,“听了小红一夜的琴,早上起来,佳人已去,小生从此茶不思饭不想,心心念念……”
红溪深吸一口气,冷冰冰地打断了他,周围的气温骤降:“殷湛,你想死么?”
殷湛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小红,你确定要用这种姿势与我说话么?”
身上的温度和重量骤然消失,殷湛惊讶的是,红溪居然没有离开,反而躺在了他的里侧,他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闪亮,下一秒,一个力道传来,一个吃痛,他竟然倒已经在了地上!
他、他、他堂堂燕国国君居然、居然从床上被踹了下来!!!
“你——”殷湛气急败坏地跳起来,看着床上继续心安理得睡觉的女人,忍不住指着她控诉,“你这个粗鲁的女人!”
刚才……是主子被踹下床了?!
齐放在门外忍不住破功,在心中默念: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然而,下一秒,他却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声音。
殷湛愣在了那里,看着床上闭目养神的女子。
她的脸色,竟然如此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般。
他忽然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女子虚弱的模样。她那时躺在他的怀里,让他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那是他多久没有看到的模样了?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可以看到这个女子像此时这般,不再是冷冰冰的,剑拔弩张的,而是安宁的、娴静的。
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难道,他是喜欢安静的女子么?不,不是的。他明白的很,安静的温柔的女子,天下何其之多?可是他都没有兴趣再多看一眼,他明白,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让他咬牙切齿,整整三年不忘。
而此时,这个女子就在他的眼前……
仿佛是要证明,这不是一个梦境,他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她……
近了……还有一点点、一点点……
他的心跳跳得更快了……
忽然一只手急如闪电地扯过了他的胳膊,他一个措手不及!
“咯啦——”
那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啊——!!!!”齐放再次听到了久违的自家主子的杀猪般的叫声,差点流下两行清泪。红溪姑娘,你这是间接地为我出了一口恶气啊!
“红溪,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虐待我?!!!”
“第二次、你这是第二次卸了我的胳膊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