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走出去,但见王妃坐着,彭城站着,不停地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气鼓鼓的大声嚷嚷:“王妃,你的侍女好大胆,连本公主的东西都敢随便动,是不是太不把本公主放在眼底了?”
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女只是哭,一句也不敢回答。
王妃耐着性子:“公主息怒,这两个奴婢也不是故意的,她们只是打扫卫生的时候一时疏忽……”
“一时疏忽??这么贵重的玉镯,一时疏忽就敷衍过去了,断了啊……你自己看看,都断成这样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只镯子……现在怎么办?”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大不了,我赔你一对就是了,来人,把我的那对红镯子拿来,赔给公主……”
彭城听她这样说话,更是勃然大怒:“王妃,你连一句也不教训你的侍女???她们连道歉都不用了?”
王妃的脸色也沉下去了。
“公主,我已经把自己的镯子赔给你了,你到底还要怎样?”
彭城公主气得双颊通红,一转眼,看到哥哥站在门口,直跺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哥,我呆不下去了,这里再也呆不下去了……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我也不自讨没趣了……我走,我马上就走……来人,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好,我马上就走……”
咸阳王上前,一把将她拉住,笑着赔罪:“好妹妹,你怎么跟她们一般见识?”
又狠狠地瞪了王妃一眼:“你还不快向妹妹赔罪?”
王妃也不是善茬,对这个小姑子早已不耐烦得要命,如今,见她这样盛气凌人的样子,一怒,干脆转身就走,竟然丝毫也不给咸阳王面子。
彭城直跺脚:“哥,你看!你不在的时候,还说我无理取闹……现在你都看到了吧??就是她欺负我,她的侍女们才敢欺负我……她们故意把我的镯子摔碎了,就是想赶我走……呜呜u……我要走,我马上就走……”
咸阳王生生将她拽住,一直拖到椅子上坐下。
“来人,快给公主倒一杯好茶。”
茶水上来了,彭城公主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把将茶杯扫在地上,摔得粉碎:“哥,我命不好,原想是死了丈夫,可有哥哥的照应,却不料,这家里根本容不下我……我走,我一定会走……没法,我也只好随便找个人嫁了……”
咸阳王这下听出了端倪,立即问:“彭城,你想嫁给谁?”
彭城公主狠狠地擦了擦眼泪,怒道:“不要你管。”
“彭城,快说,你到底要嫁给谁?”
彭城公主擦干了眼泪,语气十分傲慢:“哼,我要嫁给李将军!。”
李将军?
咸阳王大吃一惊。
他和李将军素无交情,而且,这个人自来孤傲自大,从不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底。若是叫他选,怎么会选择李将军?
“彭城,我们和李将军素无往来,你怎会想到要嫁给他?”
彭城公主面上这才露出得意而骄傲的神情:“哼,哥你不管我,皇兄会管我。李将军,是皇兄替我挑选的,皇兄说,这个人非常不错,我昨日也见到了此人……他长得高大魁梧,一表人才,很是威风凛凛……皇兄说,他战功很多,很快,会封侯拜相……”
咸阳王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彭城,你为何在这个时候,想到嫁人?”
她反唇相讥:“我在这里根本呆不下去了。我有什么办法?”
“你看,皇兄这时候,急匆匆地想把你给嫁出去,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皇兄又不是第一次给我做媒。去年皇兄就提过此事,当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而已……”
咸阳王慢吞吞的,他心里着急得要命,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本来,他和彭城是同母兄妹,自认更亲一等;可是,皇兄这一手厉害,如果彭城真的嫁给了李将军,李将军又是皇帝的亲信,夫唱妇随,自然以后彭城就会处处向着皇兄了。至少,不好意思再和那个女人为难了。
可以说,自己的同盟又少了一个。
他心里猫爪似的,但是一点也不敢让彭城知晓自己的心事。
但是,他立即换了一个非常委婉的方式:“彭城,你难道不觉得奇怪?现在那个女人就要生孩子了,皇兄本该忙得不亦乐乎,可是,他居然专门跑来过问你的婚事……”
“这和那个女人有什么相干?我好些日子都没见过她了。宫女们都说,她现在深居简出,在立政殿安胎,根本就不怎么出门了……”
“对!这就是关键!这时候,皇兄根本不该有闲心来管你的婚事……我想,一定是那个女人指使他的!”
“且!”
彭城嗤之以鼻:“那个女人才不会关心我呢!她哪里有这么好的心肠??她巴不得我一辈子去做尼姑呢!”
“彭城,你以前那么聪明,今日怎么糊涂了?”
“哥,你有话就直说,何必转弯抹角?”
咸阳王这才不失时机:“彭城,你别着急,等等看,我认为,这里面,一定大有玄机……”
他附着彭城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彭城一听,不由得柳眉倒竖,勃然大怒。
“哥,这是真的么?”
“当然!!!”
她冷笑一声:“我就在奇怪,皇兄为何会如此急急匆匆地替我张罗。看来,那个贱妇,真是一日不兴风作浪,就一日不会安宁。既然她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可是,终究还是有几分犹豫:“哥,这样能行么?”
“当然行!!!彭城,你别忘了,这世界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俗话说得好,没有不透风的墙,是么?”
彭城旋转了一下手腕上的翠绿的玉镯子。
这翠绿,比树叶的生命力更加通透。她旋转了好一会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时候,心底非常的愤怒,又非常的得意。
冬天到了,春天又快到了。
妙莲是夏天怀孕的,算一算,阳春三四月便是预产期到了。
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按照宫里滋生产婆和御医开的保养单子,她加大了活动量,每天早晚,都会在御花园里走一圈。
那时候,拓跋宏也特别忙碌。
开春以来,和南朝的战争就陷入了胶着状态,前方好几名将领连续传来失利的报道。南朝为了夺回雍州所失各郡,派太尉陈显达督率平北将军崔慧景军四万出击北国,屡破鲜卑大将元英,围攻襄阳以北三百里的马圈城达四十余日,城中粮食断绝,将士以死人肉和树皮充饥。
北国士兵被迫突围,死伤千余人。陈显达又派军夺回南乡郡,给北国造成严重的军事压力。
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连续数日,他都在召集大臣们召开军事会议。
讨论的一致结果认为,战局决不能拖入夏天。那时候,天气炎热,北方的鲜卑主力军,最是不耐酷暑,每次拖到夏季决战,基本上很难取得胜利。
所以,当务之急是速战速决。
可是,陈显达是南朝名将,思虑,拓跋宏若不亲自出马就无法制伏他。
若是换成往常,拓跋宏几乎毫不犹豫就会马上决定御驾亲征,但是,这一次,他一直踌躇着,几乎下不了决定。
这一日,他回来得很晚很晚。
冯妙莲早就睡着了,听得他回来,又起身。
拓跋宏急忙将她扶住,嗔道:“妙莲,你都休息了,又起来干什么?”
她柔声道:“我今天下午睡了很久,现在一点也不瞌睡,躺着反正也睡不着。”
一边说话,一边吩咐宫女们准备好御膳。
菜肴都很清淡,因为拓跋宏这几日上火,嘴上都是血泡,所以她准备了一些清淡的莲子粥。
屏退了宫女们,她亲自给他盛一碗莲子粥,“陛下,你尝尝。”
“妙莲,你快坐着,我自己来。”
她柔声道“这是举手之劳,一点也不费劲。陛下,你看,你嘴上都起泡了,今晚还是传召御医来看一下吧?”
拓跋宏摇摇头。
他最近着急得很,但是,一点也不想在妙莲面前表露出来让她担忧。听她问起,强打起了笑容:“没事,妙莲,我很好。”
她凝视着他。这些日子,他憔悴得厉害,眼珠子里都是血丝,这真不像很好的样子。
“陛下,是不是我们和南朝的战争出了问题?”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南朝出了个名将陈显达,实在是非常不容易对付。他屡败北国的大将,我们派谁去都没用。唉……”
难怪,他憔悴成这个样子。
想当初,虽然是利用计策威逼,让大臣们不再和新皇后作对,但是,他为了筹集军费,也的确是有点希望得到一定上的军费支持。
她心里忽然觉得恐惧。
跟他认识20几年,成亲也十几年了,他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戎马生涯。可以说,北国的皇帝,几乎都是打出来的,从太祖开始,到高皇帝罗迦,再到弘文帝……以前,拓跋宏御驾亲征,是非常正常的,冯妙莲从未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一次,心底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