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没法当场发作,只是干咳了一声。也算是提醒:快点,你冯妙莲怎么着也得向我行礼。
其他妃嫔虽然都默不作声,但都保持着看好戏的样子,顾盼之间,都在看这两虎相遇谁能胜出。
冯妙莲却没做声,当没看到一般,只微微点了点头。
居然没有起身。
情势变得那么微妙,一边的拓跋宏反而不察觉一般,目光扫过来,落在冯妙芝的脸上。
冯妙芝还是忍住怒火,毕竟,她再是皇后也得先参拜皇帝。这天下,皇帝最大。
她顾不得追究冯昭仪的失礼,跪下去,向皇帝行礼。
所有妃嫔都跟着她一起再次向皇帝请安。她心想,现在你冯妙莲总该起身了吧?纵然你不拜见皇后,你还敢不拜见皇帝?
就在这时,更让她血脉喷张的一刻发生了:冯妙莲居然没有避开。
她还是大模大样地坐在皇帝身边,坦然地和皇帝一起共同接受了这个行礼。
简直是天理难容。
这在前几年是很寻常的事情,先进宫的妃嫔们都知道,冯昭仪和皇帝一向如此,问题是冯妙芝不知道,她进宫时冯妙莲已经出宫了,纵然传说中吹嘘得冯昭仪当年如何得宠,她反正没亲眼见过。还以为是言过其实。
今日目睹,冯妙芝气得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这个贱人!
贱人!
她以小妾之身,竟敢堂而皇之地让自己对她下跪行礼。
什么东西!!
冯妙莲也看着她——就如示威似的,冯妙芝也一身隆重的皇后的袍服。慎重其事地提醒着她——我才是皇后,你这个冒牌货,滚远点吧。
两个人,较劲似的。
一场晚宴,两个皇后!!!
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纵然自己这一身金宝金册又能如何?纵然价值连城的宝石又算得了什么?
昭仪就是昭仪,并不是皇后!!!
就像一个天大的讽刺:风里雨里,自己和拓跋宏一起走过了。夫妻之间,曾经情深意浓——现在呢?
他还是她的丈夫!
可是自己呢?
自己并不是他的妻——而是妾了。
原配变成妾了。
再高贵的小妾也是妾。
纵然冯妙芝的眼眸里要喷火出来,她也无动于衷,内心里,不知怎地,却对拓跋宏更恨了一筹——正是他把自己推到了这样尴尬的境地。
如今这一切算什么?
补偿?
弥补?
能补偿得了什么呢?
她并不看冯皇后,还是淡淡地坐着——所有人都看出冯昭仪的失礼,皇帝自然也知道——可是,她不在乎,要惩罚就惩罚好了。
就要看看这个皇帝,到底有多少的底线可以挑战。
拓跋宏就如不懂得这一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似的,他甚至压根就没在意。
冯妙芝心底简直把冯昭仪诅咒了个十八层地狱,可是,在皇帝淡淡的一声“免礼”之下,她只好起身。但是,并未急于退下,只是看着皇帝,难道皇帝没发现冯昭仪的失礼?
此时,她是多么希望皇帝醒悟过来,能重重地责骂冯昭仪一顿,可是,皇帝真的若无其事,就好像这一切是那么自然,那么合情合理似的,决口没提,反而和颜悦色,招呼众人坐下来,立即吩咐传膳。
冯妙芝纵然有滔天的怒火也不可能再第一回合就露出来,她只好打起了笑脸,亲亲热热地叫一声:“姐姐,你痊愈了?”
这笑容实在是太僵硬了,以至于她的笑脸都显得有些苍白。而这一声“姐姐”,也实在是太假了一点,记忆中,妙莲依稀想起,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叫自己呢!
怎么敢当呢?
冯妙莲也变了声音,亲亲热热的:“多谢妹妹惦记,我已经痊愈。”
姐妹叙话。
围观的妃嫔们辨不出真假。
甚至拓跋宏自己也不知道真假——是真的姐妹情深?还是惺惺作态?
“姐姐回来,气色这么好,是哪位神医如此得力?竟然能有这么高明的手段?姐姐也给我们介绍一下,以后,这宫里不就多一个得力的御医了?”
妃嫔们也都倾耳听着。
是啊,这天下,谁能医术如此高明?
皇帝接过话去,笑盈盈的:“这都得感谢国师,全是国师的功劳……”
大家立即泄气了,原来是国师大人,轻易不会在皇宫的,更不可能成为专属御医,没辙了。
冯妙芝只能暗骂那贱人****运气好。
她一边说话,一边吩咐宫女,“把给冯昭仪的礼物呈上来……”
从姐姐改口到了昭仪,又是不动声色的礼物,既照顾了姐妹情谊,又提醒了身份差距,可谓一举两得。
“这是一只翠玉镯子,希望昭仪喜欢。这是去年高丽进贡给本宫的,是本宫的心水之物,自家姐妹,给了姐姐,与自己留藏也一样。”
那只翠玉的镯子,几乎绿得如盛夏的叶子,晶莹剔透,毫无瑕疵,望之便知道价值不菲。但是这也才符合她皇后的身份。
不止妃嫔们,就连拓跋宏,也觉出皇后出手的阔绰——果然是亲姐妹的做派。
冯妙芝眼里微微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冯妙莲不慌不忙地接了礼物,道一声谢谢,随手摘了自己身上的那两颗无所匹敌的宝石中的红宝石,也笑容满面:“来而不往非礼也,妹妹一番心意,我这做姐姐的,也有礼物送给你……”
她说着,就把红宝石递过去了。
满座皆惊。
就连冯妙芝也被囧住了。
纵然她的翠绿镯子珍罕,可是比起这颗红宝石,那是小巫见大巫了。刚见面的时候,她对这红宝石又恨又妒,天下女人,哪个不想据有这样的宝石?
可是,她却不希望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
仿佛接受了冯妙莲的赏赐一般。
皇后接受昭仪的赏赐?
她的脸色隐隐地,维持不住笑容了。
旁边的高美人等见机,急忙笑起来,互相恭喜皇后和昭仪姐妹团聚云云。拓跋宏也一锤定音:“好了,你二人姐妹情深,就不必拘礼了。”
幸好这时,开始上菜肴了,妃嫔们也各就各位。
美味佳肴流水一般地送上来,可以说,这是这么多年来,皇宫里女眷最盛大的一次聚会。往昔,就算过年,皇帝也不会这么大的阵仗,叫人真的难以置信只是一个欢迎冯昭仪归来的家宴而已。
每一样菜上来,都是先传皇帝,冯昭仪。
然后,才轮到皇后。
更过分的是,按照家宴的排序,本该是皇帝单独一桌,然后是皇后一桌,一次是昭仪和贵妃级别的二人一桌,然后按照等级三人一桌,以此类推……就连菜品也该是皇帝最多,皇后其次,其他人再次……不然,何以论尊卑?
偏偏这一日,拓跋宏兴之所至,他和冯昭仪共坐了一张桌子,两个人举案齐眉,真如寻常人家的夫妻。
他这是很明显地在抬举她,帮她把失去的身份弥补回来似的。
越是如此,妒恨冯妙莲的人就越是多。
偏偏皇帝带着讨好的心情,每一样菜都先夹给妙莲——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那种讨好,甚至是小心翼翼的,就生怕人家不吃他的东西似的。
一众女人,简直眼睛都要妒忌红了。
就像第一次见到皇帝似的——纵然以前有宠的高美人等也大出意外——皇帝本不是一个温柔多情的男人,他的精力常常放在国家大事上。换在以前,都是她们这样小心翼翼的伺候他!
几曾见他这样伺候别的女人?
可是,情势比人强。
而见风使舵的妃嫔们见此情形,自然顺着竿子往上爬,一个二个地卯足劲对冯昭仪讨好,巴结,敬酒的,送礼物的……而冯昭仪,一直轻描淡写地笑着,就好像这一切她并不是受之无愧,反而是心安理得样的。
她虽然没有谈笑风生,但也落落大方,对皇帝恭敬柔顺,对妃嫔们亲切和善,反而是她母仪天下在主宰一切似的。
真正的皇后被边缘化了。
冯妙芝这一顿饭吃得如何的难受,可想而知。
宴席结束,回到中宫的时候,她气得差点没晕了过去。
尤其是随身的宫女拿出那颗红宝石的时候,她更是愤怒。
这红宝石的确美丽极了,可是,这算什么?
那个该死的贱人,那样大刺刺地,就如赏赐一般——瞧她,比皇后的出手还大方。
纵然再得宠的妃嫔也该知道,在那样的场合,决不能送出的礼物超越皇后,可她倒好,就敢这么嚣张。
刚回宫尚且如此,以后怎么办?
冯妙芝但觉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和侮辱,偏偏皇帝丈夫也不帮着自己。
一个花瓶被她随手砸在地上,咣当一声粉碎了。她怒吼一声:“真是气死我了。”
宫女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贱婢……这个该死的贱婢……她早就该死了,为何却活了下来?活下来也就罢了,居然这么嚣张,这么无礼,这天下还有道理么……不行,要把她赶出去,一定要把她赶出去……”
一名心腹宫女荣儿年纪较大,低声道:“冯昭仪如此傲慢自大,简直太过分了。就算当年冯太后独宠六宫,也不敢如她这样托大!看来,她野心勃勃,想比太后还太后……”
芳菲当年宠惯六宫,也住立正殿,也和罗迦一起接受妃嫔和文武百官的朝拜。问题是芳菲做昭仪的时候,她的上面并无皇后。到北武当回归之后,她变成了独一无二的皇后,此后成太后,太皇太后……她一直是最尊的那个女人,所以,一切举动都不显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