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述的理论,我推论只有在梦中出现清晰而可见的质料,才可以用来解释梦。梦本身有限制,它特定的形式告诉我们什么质料属于梦的形式,什么质料与梦的形式无关。当“自由”联想以种歪曲的线诱惑人远离那些质料时,我使用的方法是旁敲侧击,主要的对象是梦的图画。我在梦的图画四周巡回婉转打听,尽管做梦者企图突破梦的图画。在我的专业工作中,时常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两句话:“回到你的梦中。那个梦说什么!”
举例来说,有个病人梦到过一个爱喝酒,衣衫褴褛和粗野的女人。在梦中,这女人看来是他妻子,虽然在实际生活里,他妻子与梦中的女人迥然不同。因此,表面来看,这个梦极不真实。我的病人立刻反对梦中的女人是他妻子,并且说梦是荒诞不经的。如果我一开始就让他进行联想的过程,他必然会竭力回避任何对他的梦不愉快的暗示。在这种情形下,他会以他一些主要的情结来结束——也许那情结与他妻子没什么关系——我们因而无法得知这个特别的梦的特定意义。
那么,在这类显然不真实的过程中,他的潜意识到底竭力表达什么呢?很明显,它表达一个堕落女性的观念,她与该作梦者的生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因为投射在他妻子身上的意象是那么不合理而虚假,所以我在找出这不快的意象代表什么东西之前,必须在别的地方看看。
在中世纪,远在心理学家以腺的结构为理由,证明人类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的元素之前,有人说“每个男人里面都有个女人”。我称这种存于每个男性的女性元素为阴性特质。这种“女性的”元素本来对环境,特别对女人有某种较劣等的关系。这元素不仅隐瞒个人自己,而且隐瞒别人。换句话说,虽然某个体可见的人格也许看来相当地正常,但他也许隐瞒别人——甚而隐瞒自己——这可叹的局面部是“内在的女人”造成的。
那就是这个特别病人的事例:他的女性面不好。他的梦实际对他说:“你在某方面的行为表现得像个堕落的女人。”因此给予他一个警告。
要了解做梦者为什么易于忽视,甚至否认梦的讯息并不难,因为意识天生地排拒任何潜意识和未明的事。我已指出在未开化的人中,存在着人类学家所谓的“厌新主义”。未开化的人用野兽的反应来对付困难而麻烦的事,但“文明”人对新观念的反应和未开化的人差不多,他们建立心理屏障,以保护自己在面对新事物时免受吃惊。这很容易从任何个体在不得不承认某种出人意表的思想时,观察出来自己对梦的反应。许多哲学界、科学界,甚至文学界的先驱,都成为他们同时代人天生保守主义的牺牲品。心理学是最新兴的学科,因为它企图讨论和处理潜意识的作用,它已无可避免地碰到一种极端的厌新主义。
潜意识中的过去与未来
至此,我已描绘出几个讨论梦问题的原则,因为当我们想研究人类产生象征的能力时,梦确实是最基本和最易到手的材料。讨论梦最基本的两点是:第一,须把梦当作一个事实,除了有意义之外,我们不该先作假设。第二,梦是潜意识的一种特殊表现法。
人很少以适当的方式讨论这些原则。不管谁认为潜意识有多粗浅低俗,他必须承认潜意识值得研究,因为它至少与虫同等,很受昆虫学者的注意。如果某些对梦根本没有经验和知识的人,认为梦只不过是些无意义而混乱的存在,他可以随意那样说;但如果有人假设梦是些正常事件,他必须考虑梦不仅是有原因的,它们的存在有一个合理的原因——而且是有目的的,或者兼具原因和目的。
现在看看有意识和潜意识心灵的内容结合的方法。例如,你突然发现自己记不起你接着想说什么话,但几分钟前,你还记得清清楚楚。或者也许你正想介绍朋友时,名字却在你正要开口那一刹那间溜掉了,你说你记不起来,其实,那个思想已变成潜意识,或至少暂时与意识分开。我们在感官上发现同样的现象。如果听一段听度极微的曲调,声音听来在固定的间隔停止,然后再重新开始。这种变动是由于个人的注意力固定增加或减少,并非曲调有任何变化。
但当某物从我们的意识褪去时,它继续存在,就像一辆汽车在转角失去踪影,消失在空气中,它只是不在视线之内而己,我们日后也许会再看到那辆车子,到时就会想起暂时从意识中消失的念头。
因此,潜意识的部份包含许多一时隐蔽的念头、印象和概念,除非彻底消褪,否则会继续影响我们有意象的精神。举例来说,有个人“精神恍惚”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打算拿些东西。他停下脚步,看来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忘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事。双手在桌上的东西中乱抓,好像在梦游似的——他忘掉本来的目的,不过还是潜意识地受到本来的目的所指引。然后他觉察自己想拿些什么东西。他的潜意识唤起他的记忆。
如果观察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行为,就能了解他所做的许多事不像潜意识或盲目的,但如果你问及他,会发现他自己的行为要不是潜意识的,就是和脑子所想的不一样。他在听,但一句话也没有进耳朵去;他在看,但和瞎子一样;他知道,但一无所得。此类的例子实在太普通了,以致专家很快就明白精神潜意识的内容好像是有意识似的,在这些情况下,你对那些思考、言谈、行动等,决不敢确定其是否有意识。
这类行为使得许多医生受到一些歇斯底里的病人所吐露的谎话所骗。这类型的人比我们会制造更多的虚伪,但“谎话”对他们而言,不是个适用的字眼。其实,他们的精神状态之所以引起不确实而易变的行为,完全是因为他们的意识被潜意识干扰,甚至他们的皮肤感觉可以显现同样知觉的波动。有时候,患歇斯底里的人也许感到有针剌他的手臂,有时也许会全无感觉,如果他的注意力可以集中在某一点的话,他整个身体会完全麻痹,直到引起这种意识暂时丧失的紧张松弛为止。那感官认知立刻恢复原状。不过在整个时间里,他对所发生的事都毫无意识。
当医生对这种病人施催眠术时,他可以清楚地了解这个过程。要证明病人知道每个细节并不难。手臂的刺痛或在意识晦暗时所作的观察,可使他正确记起到底有没有麻痹或“忘掉”。
我记得有个女人被送到医院时已完全不省人事,当她第二天苏醒过来,她知道自己是谁,但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或为什么住进医院,甚至连日子也不清楚。可是经过我向她催眠之后,她告诉我她的病因,如何来到医院,谁许可她人院。所有这些细节都可以证实。她甚至能说出入院的时间,因为她在进口大堂看见一个钟。在催眠之下,她的记忆就像有意识的人一样清晰。
当我们讨论这种问题时,通常要依靠临床观察的证据,为了这个理由,许多批评家推论,潜意识和所有微妙的显示,完全属于精神病理学的范围。他们认为任何潜意识表达的神经症或精神病都与正常精神状态无关。但神经症的现象,绝非完全由于疾病所致。事实上,它们不过是经过病理学夸张的正常事件,神经症的现象之所以被夸张,仅仅足因为它们比正常状态更明显。歇斯底里的症状可以在所有正常人身上看出来,但初期往往很轻微,以致不易察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