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不错,这种人类的内心冲突使早期的基督徒渴望世界末日来临,或是佛教徒排斥所有尘世的欲望和杂念。如果他们并没有与特别的精神和道德观念合作,尽量修正他们否定世界的偏激看法,那很明显,这些基本的答案只是自我毁灭而己。
我之所以强调这点,完全因为在当今社会里,有几百万人对任何宗教失去信心,这种人再不了解他们的宗教信仰。当生活顺畅如意时没有宗教信仰,损失是绝对察觉不出来的,但当痛苦或逆境来临时,情形又不一样了。那时,大家就开始寻求方法,以反省人生的意义,及不知所措和痛苦经验的真谛。
有件事很有意思——根据我的经验——去看心理医生的犹太人和基督徒的人数,此天主教徒多,不过这是可以预期的,因为天主教礼拜堂仍然有责任治疗人类的灵魂。但在当今科学昌明的世纪里,精神病医师动辄问些一度属于神学家范围的问题。人类感到这做法,或会造成很大的争论:如果他们只断然地相信有意义的生活方式神,或不朽。一谈到死亡,通常给予这种思想一个强而有力的刺激。自古以来,人类就有种“超人”和来世乐土的观念。只有今天,他们才认为他们可以在没有这种观念的情况下生活。
因为我们就算用电波望远镜,也没法看到天上的神王座。或肯定天父母仍然或多或少是肉体的形式,有人假设这些观念是“假的”。我宁可说它们确是“真的”,因为这种概念从史前时代就伴随人类而生活了,而且在任何刺激下,仍旧会突破进意识里。
现代人可以硬说他能免除它们,而且可以凭坚持它们没有科学证据来支持自己的意见,不然他甚至可以悔恨他确信后的损失。但因为我们对待的是看不见和不知道的事物,那我们为什么要对证据烦恼?虽然我们不晓得食物需要盐的原因,但我们一样能从盐的用途中得到好处。也许会讨论,盐的用途只不过是口味的错觉,或是一种迷信的习惯,但它仍旧对我们的福利有贡献。那我们为什么要剥夺证明对危机有帮助,以及能解释存在意义的观点?
我们怎么晓得这些观念不真实?如果断然地说这些观念也许是幻想,许多人会同意我的说法。他们所没注意到的是,那否定也不可能“证明”宗教信仰的主张。我们全然自由地选择我们采取的观念,但无论如何,它将是个独断的抉择。
但有个强而有力观察得来的理由,说明为何该把心思放在那些绝不能证明的思考上,因为这些思考很有价值且有用。人类确实需要一些会给予他的生活有意义,以及能令他在宇宙间找到一席之地的一般观念和确信。当他深信他们有意义时,就能忍受最难以相信的困境,而且在最不幸的时刻得以安全渡过。
宗教象征的任务是给予人类生活一个意义。居于美国西南部的印度安人种族相信他们是“太阳父”的儿子,这种信仰令他们的生活有个超过他们有限存在的远景(和目标)。它给予他们足够空间扩展人格,而且准许他们有个充实的人生。他们的情况比我们文明人——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没有内在生活意义的牺牲者——更令人满意。
对人类的生存来说,一种较广泛意义的感觉,是提升他浑浑噩噩地生活的东西。如果缺少这种感觉,他会不知所措和遭遇不幸。如果圣保罗只相信自己只不过是个到处流浪的地毯织工,那他绝不会成为伟大的人物。他真实而有意义的生活潜存在内在的确信中——他是上帝的信差。有人也许会说他是受到夸大之苦,但这个看法在历史的证实和日后数代的判断之下黯然失色。迷住他的神话令他比一个工匠更伟大。
不过,这种神话包含一些还未有意识地发明的象征。它们早就发生了。并非是耶稣创造神人的神话,这种神话在它出生前几个世纪就存在了,他本人被这种象征观念抓住,就像圣马克告诉我们,这种象征观念把他从拿撒勒木匠的狭窄生活中提升出来。
神话可以回溯到未开化的说故事者和他的梦,还可回溯至那些被自己激起的幻想感动的人。这些人与后来被称为诗人或哲学家的人没多大分别。未开化的说故事者并不关心他们幻想的起源,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后,人们才开始奇怪故事是怎样产生的。不过,在几世纪前,在现在所谓的“古”希腊里,人类的头脑进步的程度,足以推测出诸神的故事,只是拟古的和埋葬已久的皇帝与指挥官的夸张传说。人类早已看出神话的内容似乎不可信,因此他们想使神话成为一种普遍可了解的形式。
在近代,在梦的象征中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我们逐渐察觉在心理学初期时,梦颇为重要。但正如希腊人怂恿自己相信他们的神话只不过是理性的结晶或“正常的”历史,因此一些心理学前驱推论梦并没有意指其表达出来的意义。梦呈现的象征被视作抑制的心灵内容出现在意识中的奇怪形式,所以被忽视。因此,梦所意指的东西,与明显表示出的陈述回然不同,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
早已述说,我与这种观念不一致——因此令我进一步研究梦的形式和内容。为什么它们意指一些与其内容不同的东西?宇宙内是否有任何东西与其原来面貌不同?梦是种正常而自然的现象,它所指的东西与本身相符。犹太法典甚至说:“梦是自身的解释。”产生混乱的原因是梦的内容是象征的,因此有不止一个的意义。象征所指的范围,与我们有意识的心思所了解的不同,因此它们述说的东西,要不是没意识,至少并非全然有意识。
对科学的精神而言,这种有象征观念的现象是令人讨厌的东西,因为它们不能以公式表示出来,令智力和逻辑都感到满意。它们绝非是这种心理学唯一的个案。问题始于“情绪”或情感的现象,这令心理学家白费努力,而且无法下最后的定义。两个个案问题的原因是相同的——潜意识的介入。
我对科学的观点很清楚,足以了解要应付不能完全或充分地掌握的事实,确实很棘手。这些现象的问题是那些事实足无可否认的,但至今还不能用智识的名词陈述之。因此我们只能从生活中体验,因为生活产生情感和象征的观念。
学院派的心理学家在考虑时,完全忘掉感情现象或潜意识概念(或两者)的问题。不过,它们仍然足事实,临床心理学家至少会加以注意,因为感情冲突和潜意识的介入是他正统学问的特色。他一旦治疗病人,就会攻击这些他认为不合理的东西,且不顾自己的能力,以知识的术语把它们形式化。因此,那些没有经验的临床心理学家们,自然发现当心理学不再是科学家在他的实验室中的平静研究工作,反而变得是真实生活冒险的主动部份时,很难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射击打靶练习与战事不同,医生要在实际的战场上应付许多意外。他必须关心自己的心灵实在性,即使他不能以科学的定义把它们具体化。这就是没有教科书可以致导心理学的理由,我们只能从实际经验中学习。
解释梦和象征需要智慧,这件事不能制成机械性的系统或公式,然后硬塞进缺乏想像力的脑袋里。要进行这件事,不仅需要增加对做梦者的认识,而且需要解释者增强个人的自我意识。每个有经验的工作者部承认有些粗略而实际的方法证明是相当有帮助的,但这些方法必须以慎重而理智的态度连用。虽然可以照着听有正确的规则,但仍旧会陷在泥沼中,因为他忽略了一些看似不重要的细节,这是作为一个优秀的工作者所不应忽视的。纵使一个极有才智的人也因缺乏直觉和感情而走错路。
当我们企图了解象征时,我们不只面对象征本身,而且要面对制造象征个体的整体。这包括研究他的文化背景,而且要了解他的教育程度,以供不时之需。我规定自己把每个例子当作新的提案来考虑。当应付表面工作时,例行的反应也许实际而有助益,但不久就会接触到问题的重心,那时非得探究生活的本身,因而即使最精密的理论前题也变成无效的文字。
想像和直觉对我们的了解极为重要,虽然一般人都认为这两者对诗人和艺术家最有价值。其实,在所有高水准的科学里,它们有同等的地位。它们于此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不仅补充“理性的”智力,而且适用特殊问题。甚至物理等所有应用科学中最严格的种——也要看本能的程度而定——由潜意识运作。
在解释象征时,直觉是几乎不可缺少的,而且它可以保证做梦各直接了解象征。虽然可以直观地确信这种幸运的预感,然而却有危险性,十分容易导致错误的安全感。举例来说,它也许诱惑解释者或做梦者进入继续舒适而相对的轻松关系,最后以一种相同的梦作结束。如果含含糊糊了解“预感”就感到满意的话,就会失去真正有知性的知识和道德了解的安全基础,惟有把直觉变成事实的准确知识和其逻辑的关连,才能解释和了解。
一个老实的研究员会承认他无法经常这样做,但如果不经常紧记心头,那就不老实了。即使科学家也是人,因此他和别人一样讨厌那些他无法说明的事,实在是最自然不过的事。相信我们今天所知道的东西是所有我们至今能知道的,实在是个一般的错误观念。没有什么比科学理论更易受到责难,因为它本身并非是个永恒真理,却要解析和说明事实。
象征的角色
当临床心理学家对象征有趣时,他最关心的是“自然”象征,与“文化”象征的分别,前者出自心灵潜意识的内容,因此它们在基本的原型意象上,呈现无穷的变化。在许多例子中,它们仍旧可以追溯至其古代的根源——即是我们在最古的记录和未开化的社会中遇到的观念和意象。在另一方面,文化象征往往是用来表示“永恒真理”,而且仍旧在许多宗教中使用。它们经历许多次变化。甚至多少经过一段有意识的发展,才成为集体意象,受到文化社会的接受。
不过,这种文化象征保持许多它们原始的神秘或“符咒”。有人注意到,它们能在某些个体中唤出深厚的感情反应,这种心灵的负荷,令他们偏见起同样的作用。它们是心理学家必须考虑的要素,如果因为它们在理性的言词下看似荒谬或无相干,就不予重视,这是愚不可及的事。它们不仅是我们精神组织的主要成分,也是构筑人类社会的必要力量,如果没有严重的损失,它们是不能被根除的,当被压抑或被忽略时,它们的特殊力量在无法说明的结果下在潜意识中消失。其实,在这种情况下消失的心灵力量反而会复生和加强首先出现在潜意识中的任何东西——也许是些迄今仍没机会表示它们自己的意向,或至少不会容许我们的意识空空如也地存在。
这种意向对我们意识心灵形成一个经常存在和可能有害的阴邪面。纵使那些说不定在某些情况能运用有利影响的意象,受到压抑时,都会变成魔鬼。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好心的人害怕潜意识和心理学的原因。
我们的年代已证明地下之门将会大开是意识所指。在我们世纪的前十年,谁也不会想到悠闲的田园生活中会发生无法无天的事,但却发生在当今世界,而且搞得天翻地覆。自此以来,世界停留在精神分裂症的境况中。不仅文明的西德露出其可怕的原始行为,苏俄也被原始行为所支配,而非洲则更不用说。难怪整个西方世界惶惶不安了。
人类学家经常描述当未开化社会的精神价值暴露在现代文明的冲击时,会发生什么事。未开化社会的人失去生活的意义,他们的社会组织崩解,而且在德性上腐败。我们现在陷于同样情况中,实际上不了解我们失去什么,因为我们的精神领袖不幸地保证自己的直觉,比对了解呈现象征的神秘更有兴趣。以我来看,信心并没有排除思考(这是人类最强而有力的武器),但可惜许多信教者似乎相当害怕科学(包括心理学),他们对永远控制人类命运的超自然心灵力量假装看不见。我们已剥掉所有事物的神秘和超自然面,再没有什么是神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