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心理的象征与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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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无意识世界(2)

因为摧毁如此伟大而又美丽的事物,我心中弃满了悔恨和厌恶。担心这场谋杀会被发现,我转而奔逃。但是大量的雨水滂沱而下,我知道这样可以洗尽死者的所有痕迹,已经不会有人再发现这场谋杀了,生活可以继续下去了,但是无法忍受的罪恶感却依旧存在。

醒来后,我一直在心底回想,却无法了解这场梦。试着要再入睡,但心中却有一道声间说:“你一定得了解这场梦,而且必须马上做。”心中急迫的催促一直高涨、高涨,直到骇人的时刻降临,那声音又响起:“不能了解这场梦,你就得射杀自己。”夜间的桌子抽屉里有一把装满子弹的连发左轮,我心里开始害怕。又开始沉心静意地考虑这一场梦,突然之间,灵光乍现,我了解了。“对了!那不过是这个世间不停演出的问题。”我想齐格菲代表德国人想要达成的成就,英雄式地强制自己的意志得以顺遂,能够肆意地选择自己的方式。“有意志就必定有自己的方向与道路。”我也会要同样的东西。但现在都已经不可能了。那场梦己清楚地显示,齐格非英雄的态势己不适于我,因此就必须遭到毁灭。

我强烈地同情自己,好像是自己给射杀了。其实呢,是对齐格菲秘密的认同,遭到摧毁。就像一个人被迫牺牲自己的理想和执着时,他必然会感到的悲伤。这样的认同和我英雄式的理想主义必须摒弃,因为近于自我意志的事物存在——而个人就必须臣服于这样的事物。那位矮小黄皮肤的野人,率先主动于这场杀戮,实际上象征一道野蛮的阴影。那一阵雨,则显示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紧张已经化解。虽然我一时也无法完全了解梦境的真意,但除了这些少数暗示的,新生的力量已在我心中释放,使我能进行无意识的实验,并求出结论。

寻求自救之道

我整日回想,思考着手幻想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是有一项讯息,以无比的力量出现。许多意象,不仅与我有关,也与他人相关。因此,我不再将它只归乎自己。从那时候开始,我的生命即己归多数所关切、找寻的知识,从使今日的科学也无法查明。我必须进行最原始的实验,并且还必须将经验所得,建立于真实生活之中,否则也不过是无啥效力的主观臆测罢了。因此就致力于性灵的服务。我真是爱恨兼俱,但这终究是我最大的财富。我努力将自己渡到这片领地内,似乎是我延续和圆融自己生命的唯一方法。

今日,我可以说自己从未失去与内在经历的连系。我全部的工作,全部创始性的作为,却种因于五十年前左右的内心奇思异想和梦境。大概是1921年开始的。我后半生完成的所有事情,早已包含其中,尽管最初只是情感和意象的形式。

而我自己的科学,是我唯一的自救之道。否则,光是材料就足以绊住我,像丛林中的缠绕植物一般缠住我,令我窒息。我小心翼翼的去了解每一桩意象,每一项自己心灵的创识,并且科学性地将其分类,尤其是将之溶入现实生活中,再予以理解。这一点常被忽略,我们常只让意象出现,对其好奇,事情就仅只于此。我们并未费心去了解它们,更不用说从它们之间演绎而得道德上的结论。

同样地,认为对意象的了解已经是足够的想法,也犯了一项大错误——这种见解应当停止了。对它们的洞察,必须转化成道德义务。如果不这样作,则易沦为权力原则的牺牲品,所产生的危险反应,不仅伤及他人,也危及本人。无意识的意象赋与人极重大的责任,不去了解或躲避道德上的责任,都将使个人的生命失去完整,成为痛苦的破碎片断。

一心一意于无意识的意象期间,我决定从任教八年的大学中退休下来。自己和无意识的经历与实验,使我知性上的活力丧失。完成“无意识的心理学”之后,我惊觉于自己竟无法读完一本科学性的书籍。这样的情形延续了三年之久。自己既无法与知性的世界同步发展,又不能探讨心中的要务。无意识的意象己彻底把我变得更沉默寡言了。而我既不能讨论它,又无法整理出头绪来。在大学里,我又处于显著的地位,觉得继续教下去,自己必先找出全新、完全不同的定位。我在心中知性状态只是一团疑惑的情形下,继续教下去,对青年学生非常的不公平。

因而我感到必须做一抉择:继续学院平坦无坡的事业,或遵循心中的意愿、更高的理由,进行自己感到好奇的工作——从事无意识的实验,直到得到一定论,否则我不出现于公众之间。

那么,成不成为一位教授,又有什么好在乎,好计较的?当然,必须放弃教授的职位,也干扰到我。许多方面我都怒悔自己无法弄出人人都易懂的材料。我甚会狂暴地要与宿命相搏。但是这种情绪非常短暂,不能算数。相反地,另一方面的事才显得非常重要。如果又重视内在性格的企求和说法,刺激就会消失。这类的情形,我一再体验,也不只是在放弃学院事业时。事实上,第一次的经验时,我只是个小孩。年轻时,脾气非常暴躁,每回情绪激动逾恒时,突然间一个大回转,我会又进入深沉的静默之中。此类的情况发生时,我总远离世事——而惟一能令我兴奋的,也似乎只胜遥远的过去了。

不屈不挠和全心投入的结果,没人能了解,其实我只有极度的孤寂。我担负无法说明且极易被误解的思想。可以领悟外在世界和内心世界间的差距,但又看不出现在所了解的二者之间的互动,当时我只看到内外间无以调适的冲突对立。

然而,从一开始我就明了,经过必须的强烈努力后,如果能够表达出心灵经验的真实面,就能与外界的人相交接。之后,我试着表示这些事面,尤其在我科学性的作品之中,尽全力向认识的人转达了解事物的新方法。我知道如果失败了,只有注定绝对的孤独了。

拨云见日

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我才逐渐脱离困境。有两件事帮了大忙。第一件是,终于与那位努力说服我,使我相信自己的幻想具艺术价值的女士断交。第二件事则为我开始明了曼陀罗的图形。这时大约是1918年和1919年之间。而我大约在完成七篇训诫后,可能是1916年左右,首次划出曼陀罗的图象。当然,那时并不真正理解。

1918年至1919年间,每天早上我都在记事本中,划出小的图形图样,即一个曼陀罗,似乎可以对应自己当时的心境。通过这些图形的帮助,我能够日后一日地体察自己心灵的转变。有一天,我又从那位女士处,得到消息——从无意识中,她再次坚称我的无意识具艺术的价值,应该认作是艺术。这项讯息令我紧张。它真是一点也不愚蠢,且极具说服性。现代的艺术家,都试图从无意识中创造艺术。功利说和自重的观念,隐于此说的背后,不禁令我怀疑,关于自己的奇想,是不是真的是自然产生,而非自己独断的创造,我自己也不免于有意识的骄傲和冥顽。在意识上,个人极易相信,半途而至的高尚灵感都归诸于自己的功劳,而较下级的反应则出自侥幸或者完全陌生的来源。

我也逐渐发现曼陀罗的真正用意:“开成、转变,内心世界的恒久反应。”这正是自我,也即个性的完整模式,如果情况良好,就极为和谐,但是其中绝对容不下自欺。

我所划出的曼陀罗,则是我通过心境的密码,呈现每天全新的自己。由其中,我看到自己,也即完整的生命如何积极有力地工作。确实来说,一开始我也只是模模糊糊地了解而己,但它们却又非常重要,简直就像稀有的珍宝一般。清楚地感觉到,它们是极中心的事物,而我也及时由其中获取自我的鲜活观念。

我也记不清自己画了多少曼陀罗,有很多就是了。作画时,一项问题一直重复出现——这样的过程指向何处?目标为何?就我自己的经验,目前我知道抓不到自己足以信服的目的。它只证实,我一定要放弃自我中极端对立的想法。到底,我还只是短暂地亲近它而己,在我能试图维持的时刻。必须让自己随思绪的波动而走,尽管不知道它会将我带到什么地方。然而,开始绘出曼陀罗图形时,看出所有的事情,全部的过程,及自己的步履,又导回个别的一项重点,也即中心点。曼陀罗即是中心,是所有方针的典型,是到达中心的方向个性化的途径。

1918到1920年之间,我开始领悟,心灵发展的终极目标,其实正是自我。而且也没有直线的发展,只有自我的婉转打探。制式的发展,顶多只存于开头,之后,一切都将指向中心。这样的洞察使我稳定下来,内心也逐渐趋于平稳。我明白,曼陀罗的图象可用来表示自我;我已经获得自己的终极目标。

1927年,我的想法,关于自我和中心的理念,通过一次梦境得到验证。我将它的主旨表现于一个曼陀罗之中,称之为“永远的窗口。”这张图画于“金色花朵的秘密”,又一次出现。一年后,我又新画了第二张图,同样是一张曼陀罗,其中心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城堡。完成时,我自问:“何以如此中国风味?”其样式及其颜色的调配,显得非常的中国,虽然其间与中国一点也扯不上关系。不久之后,我收到李察、威荷姆的一封信,附有道家炼金术论文的抄本,其题目同样也是“金色花朵的秘密”,应要求,我也写了一篇短评。我立刻研读这篇抄本,因为光是题目就使我的观念——关于曼陀罗和中心的婉转探究——得到梦想不到的验证。这件事打破我的隔离孤独,我了解到了亲近性,我已能建立某人和某事的关连。

为纪念这桩巧合,我于那张极具中国风味的图画下面,写道:“1928年我作此画时,呈现出金色的坚强城堡——李察·威荷姆从法兰克福寄给我千年以上的中文原文,那金黄的城堡,即不灭身躯的根源。”

以下是我早先提过的一场梦。发现自己在脏乱的都市中,那是下雨的冬夜。我在利物浦,和六个瑞士人一起走在黑暗的街头。可以感觉到,我们是来自海港,而真正的城市则远在悬屋峭壁之上。我们往上爬,发现一处广大的广场,点缀几盏昏暗的街灯,数条街道于此会合。这个城市的其他部分,皆依此广场排列环绕。其中有一座水池,水池中有一座小岛。四周的事物都因雨、因雾、因烟而昏暗不明,这座小岛却异常明亮。其上,有一株开满红花的芒果树。看起来,真像树就站在阳光之中,又像树本身就是光明的泉源。我的同伴都在评论令人心烦的天气,显然并未注意到那棵树。他们谈论到另一位住于利物浦的瑞士人,并且对于他竟然定居于此——感到十分的讶异,我刚完全沉缅于繁花盛开的树木及明亮的小岛之中。

这场梦颇似带有总结的意味。于此己可以明显地看见标示的目标。任何人都不能逾越中心。中心即为目的,所有事情都指向中心。由此梦的启示,我理解方针决定的原型及原则,以及生命的意义,都必有复原的功用。对我而言,这样的见识代表向中心、向目标的接近。

这一场梦之后,我没有再画曼陀罗。无意识发展的过程,己由这一场梦标示出其中的高潮。它已令我满足,因为它已完全刻画出我的处境。我确定自己正专心致志于某项重要的事物,虽然,我仍未完全了解,但我的同僚之中,也无人能够了解。这一场梦所带来的清澄阐明,己使我能够以客观的观点,来了解充满我生命的事物。

如果无此异象,我可能失去对环境的认识,而无法把握方针,只得被迫放弃事业。但意象已经弄清楚了,一脱离弗洛依德,我就知道自己正投入另一项未知。与弗洛依德决裂后,我一无所知,步向黑暗。如此进行之际,这样的梦境出现,真是一项恩典。

实际上我花了四十五年的时间,投注于科学工作的进行,体验并记录自己所历练的一切。年轻时,我的志愿是实现科学中的某项事物。但是后来,我遇上这层溶岩,而其火热的温度改造了我的生命。这正是不由得我不工作的原因,而我的作品,多少也是极其成功的努力,它们使得辉耀闪亮的事物,终能与世俗同时代的表象相结合。

追寻内心意象的岁月,其实正是我一生的重要时刻,所有必要的事物都已决定。那时即已开始,其后的细节不过是补充及澄清出自无意识的材料,一些一开始令我不知所措的材料——正是一生工作的基本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