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开国第一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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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语无伦次 六神无主麦帅慌 魂丧歧路 一命归阴沃克亡(1)

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地上开红花!

中朝人民力量大,打败了美国兵哪。

全世界人民拍手笑,帝国主义害了怕!……

-中国民歌

中国军队在朝鲜北部东西两线突然向“联合国军”发起反击,使东京和华盛顿都极感意外和震惊。麦克阿瑟首先想到的是为自己开脱罪责。11月28日,麦克阿瑟致电五角大楼,在承认攻势失败以后,又振振有辞地说:

目前,由于鸭绿江封冻,中国人开辟了越来越多的增援和补给通道,这使我们的空中力量无法实施封锁。显然,我们目前的军力不足以应付这一场不宣而战的战争,天时地利对他们更为有利。由此而产生的形势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局面,这种局面扩大了从全世界范围来考虑问题的可能性,超出了本战区司令的决定权限的范围。本司令部已在其职权范围之内作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但它目前所面临的局势却超出了它的控制和力量。

能干得老是嫌别人碍手碍脚的麦克阿瑟突然之间变得谦虚起来!什么“目前的军力不足以应付一场不宣而战的战争”啦,什么“超出了本战区司令的决定权限的范围”啦。总而言之,统而言之,总统而言之,绕过去绕过来就是说这事我管不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按笔者估摸,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奥马尔·布雷德利五星上将涵养再深脾气再好,看到这儿也会怒发冲冠:鸭绿江哪年不封冻呀,怎么你好像是今天才知道?中国人不宣而战?那会儿周恩来的声明是谁在说人家是恫吓是讹诈?人家板子都打在你屁股上了,你还说人家“并不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不过是3万来人的象征性出兵,如果要跟你较劲只会碰上历史上最大的屠杀。怎么着,现在又“目前的军力不足以应付”啦?又“超出了战区司令的决定权限范围”啦?又超出了你的“控制和力量”啦?

那个3天前还信誓旦旦要在“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五星上将哪里去了?后边还有呢。这个老顽童到了还是没忘了给自己涂脂抹粉,竟然在电报中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正是因为他的攻势“迫使中国人过早地投入战斗”,因而破坏了中国军队“后来以压倒优势兵力突然攻击我军阵地的计划”。看看,他还有功了?这吹破天的弥天大谎他就敢当着这么多职业军人撒!这是有种,还是有病?

当天早晨6时15分,哈里·杜鲁门总统接到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奥马尔·布雷德利五星上将的一个电话:“前方遭到灾难性的失败,中国人已经把两只脚都踏了进来。”武装部队总司令顿时目瞪口呆。

白宫和五角大楼的头头脑脑们立刻就乱了方寸。在紧急召开的国家安全会议上,副总统艾伯·巴克利诘问:外界已广泛引用麦克阿瑟“回家过圣诞节”的说法,麦克阿瑟是否真的讲过这样的话?如果讲过,他知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如果知道,为什么还要讲这样的话?“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忿忿然道。这是个很让人尴尬的问题,甭说别人,老麦克当着总统的面就说过这样的话,总统并没有表示异议。如果滑天下之大稽,那首先滑的是美利坚合众国的稽,然后是美利坚合众国武装部队总司令的稽。然后才会轮到美利坚合众国武装部队的一个战区司令官。杜鲁门很理所当然地转手就把这份尴尬还给了合众国政府:“我不希望人们说出使麦克阿瑟在中国人面前丢脸的话。”那是当然,现在麦克阿瑟就是美国,美国就是麦克阿瑟。国防部长马歇尔表示同意,尽管他从来就对麦克阿瑟不感兴趣:“政府应把这个声明看作是一件令人窘迫的事情,我们应该以某种方式避开它。”就是,就是,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拴的蚂蚱,跑不了你也飞不了我。真要细究起来,浪语狂言的远不止麦克阿瑟一人,包括在座的几位,哪一个当时的言行是经得起推敲和检验的?那时候,谁把中国人往眼里放过?问题是面对这个“非常令人沮丧的局势”,接下来该怎么办。国防部长马歇尔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雷德利意见一致,无论是单独或是作为联合国的一个成员,美国都不应卷入与共产党中国的全面战争,“否则就会陷入俄国人精心布设的陷阱之中”。“我们要避免被拴在朝鲜。”马歇尔说。但问题是:“我们如何体面地离开朝鲜?”陆军部长弗兰克·佩斯则提醒大家注意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美国国内的战略预备队只有一个第八十二空降师,国民警备队的部队要到3月15日才能做好准备。“我们比以往更接近一场全面战争。”国务聊艾奇逊一下子把他曾经十分不屑的对手看得十分高大:“我们不能在朝鲜打败中国人,他们能比我们投入更多的部队。”在艾奇逊的心目中,苏联仍然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和幕后操纵者,但“我们现在不要说苏联对此负有责任,因为我们在进行这样的指责后什么事也做不成……”。他的结论是:“当务之急是找到一条我们能够守住的战线,并守住它。”艾奇逊这会儿才算有了点美国人的务实精神了!会后,杜鲁门命令:参谋长联席会议发给麦克阿瑟本人的所有电报,都必须“通过国防部长呈送给总统本人”。杜鲁门要当一回货真价实的武装部队总司令了。

麦克阿瑟的司令部一片沮丧。他手下最得力的情报官詹姆斯·H.波尔克中校在写给妻子的信中说:

总司令部的人都情绪消沉,我想现在整个自由世界都是如此。我近来很沮丧,所以3天没有给你写信。战事发生了急遽的变化,几天前,战争眼看就要以一次伟大的胜利而结束,但是现在,谁也看不到它的尽头了。情况真是糟透了。

正如你在这儿时我多次对你说过的,老头子(我指的是麦克阿瑟)的确是个可怕的赌徒。不过,这次他赌得比较吃力。他的运气比以前差多了,输得很惨。他完全清楚会发生什么,但仍然孤注一掷,结果一败涂地。他就是不相信中共的军队会全力介入战争与他为敌。我真希望他遭到失败,因为它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小子胆儿真肥,竟敢在麦克阿瑟的眼皮子底下发这种牢骚,不知这封信是怎么逃过军邮检查的。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人家是情报官嘛。

麦克阿瑟自己也很张皇失措。就在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在东线大打出手的第二天,他将他的两位战场指挥官沃克和阿尔蒙德召到东京,参加一个“战争讨论会”。

不知是出于迎合有弄险癖好的上司的口味还是别的什么动机,当麦克阿瑟提出第十军如何减轻第八集团军的压力的时候,阿尔蒙德的参谋长埃德温·赖特少将提出了一个绝对大胆而又绝对荒谬的设想:

罗伯特·索尔少将率美步兵第三师从东海岸的元山地区向西推进,以打击在第八集团军右翼作战的中国军队。这几乎是一个横贯整个朝鲜半岛的作战行动。看来这个世界上不知死活的人真还是大有人在。且不说第十军现在已被志愿军第九兵团分割包围,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且不说担任第十军后卫的步兵第三师自登陆以来,天天被无所不在神出鬼没的朝鲜人民军游击队折腾得焦头烂额,那150公里无路可行的狼林山脉本身,就是美国大兵们的鬼门关!

你让娇生惯养的他们用两只脚量着那些大雪没膝鸟都不飞的山脊梁过去?别扯淡了!更不要说山中还活动着北朝鲜第五师团的游击部队。这当口把两个指挥官从战场上叫回东京就是来讨论这个?难怪柯林斯上将后来挖苦说:“他们此时离开战场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不过,已经窘迫了两天的沃克当然很愿意这时候有人来搭把手拉自己一把。可人家阿尔蒙德也不是白痴。阿尔蒙德说这样好啊好啊,但实现这个设想的前提,是第八集团军要在该师越过狼林山脉西坡时向他们提供补给。这不等于白说吗?有那工夫我还不如自己跑快点!沃克十分明智地对麦克阿瑟的爱将们的建议保持沉默。麦克阿瑟这时在沃克面前也没了脾气,说好啦好啦就到这儿吧,明天我再作决定。看着麦克阿瑟这副样子你想不想乐?

第二天早晨,麦克阿瑟的决定出来了。11月29日,麦克阿瑟致电参谋长联席会议,声称第十军非但没有遭到严重伤亡的危险,而且事实上威胁了与第八集团军对阵的中国人的主要补给线,还牵制了6~8个师的中国部队,否则的话,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攻击第八集团军的侧翼。

看看,既没有风险,又能有那么大功劳,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美差又是什么?参加过两次大战、混到要60岁了才只有两颗星的阿尔蒙德捞到这等好事还不得乐晕过去?

这意味着第三颗星在死乞白赖地往自己的肩膀上黏糊哩。可麦克阿瑟存心要搅了阿尔蒙德的好事儿,给这支部队下达的命令是撤至咸兴-兴南等沿海地域。咦,这算怎么档子事儿呀?那岂不是让中国人“随心所欲地攻击第八集团军的侧翼”了?文采与口才均属上乘的麦克阿瑟语无伦次自相矛盾竟至于此,只能说明他确实已经惊慌失措且老迈糊涂了。

不过,无论是正在东京参与谋划的爱德华·阿尔蒙德少将,还是在下碣隅里被中国人打得焦头烂额的奥利弗·史密斯少将,都不约而同地认为,这个命令是麦克阿瑟诸多清醒决策中最为清醒的一个。

有意思不?最糊涂的状态,发出最清醒的命令。

是圆是扁都由着你说?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奥马尔·布雷德利觉得麦克阿瑟是在把自己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同人们“当成小孩子对待”。

这封大言不惭的电报收到不到两小时,麦克阿瑟又发来一封充满着惊恐情绪的电报,声称尽管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进行空中封锁,中国人仍然在增强其军力。侦察报告说,中国军队经两夜的行军便可抵达前线,使其有可能“不断和迅速地集结”。

“第八集团军不可避免地要继续撤退。”他最后下结论说。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参谋长联席会议会容忍这种行为?”多年后,美国军事评论家约瑟夫·格登写道。其实没什么难以理解,夹在杜鲁门和麦克阿瑟之间的参谋长联席会议绝不想在这个日益复杂的问题上再担什么干系。谁不知道麦克阿瑟是个耍赖皮的行家?对付这种行家的最好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跟他模棱两可。只提建议、希望和担忧,不向他直接下达命令,让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弄出事儿来与我等无涉。

次年春天,在麦克阿瑟被解职后的听证会上,布雷德利对为什么参谋长联席会议不采取直接行动堵住漏洞的诘问这样回答:“因为我们不能从我们所在的七千英里以外的地方打仗或指挥一场战斗。

必须让战地指挥官指挥打仗。”这回答乍一听挺不错的,委托式指挥嘛!可问题是,麦克阿瑟也是在七百英里以外指挥打仗呀!你参谋长联席会议可以委托他,也可以不委托他嘛。陆军副参谋长马修·李奇微中将就持这种看法。他早就看出来啦,“显然谁也不愿向这位远东司令官下达断然的命令,扭转一下正在迅速陷入灾难的糟糕事态”,职业军人的“责任和权利”就关在这间房子里,但谁也不说话。

在一次有20个军方高级官员出席的朝鲜战局讨论会上,李奇微对“把过多的时间消磨在争论上”的情况终于忍无可忍,斗胆作了一个充满感情的发言,说我们需要立即采取行动,否则有负于战场上的士兵,坐在参谋长联席会议房间里的人们最终必须对士兵的生命负责云云。

可没人搭理他,全都装聋作哑。

李奇微沮丧至极。

散会后,他凑到空军参谋长霍伊特·范登堡中将跟前问道:“为什么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参谋长们不向麦克阿瑟下命令,告诉他应该做什么呢?”

“那有什么用?他不会服从命令的。我们又能怎么样?”

范登堡摇头。

“谁不服从命令你可以解除他的职务嘛,怎么不行呢?”李奇微那嗓门儿一不当心就高了几度,他心说究竟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利益重要,还是三朝元老的面子重要?

范登堡张大了嘴,好像看见了一个中学生在问一个天真烂漫而又难以回答的问题。

那表情李奇微一辈子也忘不了。

还有更出格的呢!

富有感染力的麦克阿瑟把他的语无伦次传递给了他的总司令。

战争爆发以来,五角大楼就一直在研究使用原子弹的问题。早在麦克阿瑟“圣诞攻势”发起前的11月20日,劳顿·柯林斯上将对同事们说:“据信,很快会请参谋长联席会议就在朝鲜使用原子弹的问题发表意见。也可以想象,在中国共产党发动全面攻势的情况下,对部队和物资集结地使用原子弹,也许是使联合国军守住一条防线或尽早地进行向满洲边境推进的决定性因素。”

中国人大规模参战后,参谋长联席会议秘书莱勒海军少将向联合战略研究委员会递交一份“优先”请求。如果苏联人介入,莱勒希望提议“有可能使用原子弹,作为阻止继续进行这种干预或者协助从朝鲜撤出联合国军队的一个因素”。他请求就可能使用的原子弹的数量、目标地区以及关于“使用时间和运输方式等”考虑提出见解。他还请求就“事先提出或不提出最后通牒而对中国使用常规或原子炸弹”的问题提出意见。

这本是一个需要严加保守的机密——不管这原子弹是扔还是不扔。莱勒的备忘录中就有一条告诫:“只有参谋长联席会议的秘书拥有这一备忘录的副本,参谋长联席会议命令,要严格限制对此问题的了解。”可被麦克阿瑟传染了的合众国总统也开始胡说八道了。11月30日,杜鲁门举行了一次记者招待会。总统先宣读了一篇声明,无非是“联合国军”派遣部队到朝鲜去是要“扑灭一场侵略战争”云云。记者大人们通常对这样的官样文章不感兴趣,他们希望能有更大的炒货。“请问总统先生,进攻满洲是否有赖于在联合国的行动?”《纽约时报》记者安东尼·莱维罗开始逗引总统了。“那当然,麦克阿瑟指挥的是一支联合国军队。”总统作亲切状。“换句话说,如果联合国授权麦克阿瑟将军向比现在更远的地方推进的话,他会这样做吗?”莱维罗盯得很紧。

“我们将采取任何必要的步骤,以满足军事形势的需要,正如我们经常做的那样。”总统心说这得小心,参谋长联席会议昨天才讨论了撤退问题,还是跟无冕王们玩玩外交辞令吧。

《芝加哥每日新闻》的保罗·利奇冷不丁插上一句:“这是否包括原子弹?”“这包括我们所拥有的任何武器。”杜鲁门这时还不失清醒。“总统先生,你说的‘我们拥有的任何武器’,是否意味着正在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保罗·利奇觉得机会来了,怎么着也得套点干货出来呀!

“一直在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我不希望看到使用它。这是一种可怕的武器,不应将其用之于和这场军事入侵无关系的男人、妇女和儿童——而如果使用原子弹,就会发生那样的事。”总统现在已被无冕王们牵着走了,信口说出了正在心中拱动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