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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幼妹

大周元和九年,四月末五月初时节迎来了雨季。今岁第一声雷响后倾盆大雨下了两天三夜,之后又是时中雨、时小雨交替缠绵至月圆时节。

这给晋阳带来了十年难遇的水灾。荣国公夫人罗氏听人说城外有农户因突来的大雨冲塌了房屋,令憨厚老实的次子带着大管家在城外搭建了粥棚,又将城外的别苑开放安置灾民。

而这场雨亦令荣国公府上下不少人感染了风寒,表小姐郭晓瑕逾发病得沉重,吃了大半月的药也不见好转。

罗氏看着小榻上昏昏欲睡的女童,满是怜惜与无奈,“瑕姐儿还发烧么?”

乳娘小心翼翼地应道:“昨晚好些。”

罗氏将手探入病中女孩的鼻翼间,但觉气若游丝,心头一沉,双手合十:“菩萨保佑,请替长言保住这最后的血脉!只要菩萨保佑瑕儿康复,信女去京城护国寺还愿谢恩。”音落,眸中蓄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床上十来岁的女孩只觉自己身若游云,心若飞絮,仿似那风中的纸鸢,更似那无根的飘萍,飘飘荡荡总不得着陆、靠岸。这份惶恐,这份不安,亦如她前世临终之前的苦痛与挣扎。一丝苦涩中带着浅浅甘甜的汁液滑浸入唇舌,暖至心尖,她不由自己的舔食,破天的响雷惊骇魂灵,“啊——”一声尖叫,她腾地坐起。

罗氏突地搂紧扑向自己的郭晓瑕,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她的后背,满满都是怜惜与心疼。“瑕姐儿别怕。母亲在呢,母亲一直都陪着瑕姐儿。”

她不是死了么?被表姐卫晴毒杀。为甚却又出现在大舅母罗氏的身边,还有这屋子好似郭家的祖宅,这里的摆设陈旧而熟悉,不失大气,又毫无奢华。

临死前,她期盼上苍再给她一次机会,盼望能找出真相,希望能给亲人讨回公道。

徐晓瑜吃惊地看着一边面露喜色的妇人,这……不是幼妹徐五姐儿的乳娘么?那两个服侍的丫头,也是徐五姐儿身边服侍的人。

罗氏声声唤着“瑕儿”,嘴里轻而温柔地道:“不怕,这是打雷,不怕哦!母亲会陪着瑕儿。瑕儿想吃什么?母亲着厨房做来。”

临死前的无助惶恐、绝望挣扎,此刻如决堤的洪,一发不可收拾,她抱紧罗氏放声大哭起来,许是上苍听到了她的心声,竟真的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她回到了母亲郭长言幼年生活的晋阳郭家,成了自己因病呆傻的幼妹。

等等,如果她是幼妹徐五姐儿,为什么罗氏自称“母亲”,罗氏不应该是她的大舅母么?

她阖上双眸,记得自己死前的画面,一点一滴,即便是轮回三生三世怕也难以忘怀。

“轰隆隆——”又一声响雷,她惊呼一声,将罗氏抓得更紧,仿似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罗氏嘴里轻声道:“瑕儿别怕,母亲不走,今儿就在这里陪我们瑕儿。”

她猛一垂首,看着自己缩小了一半的小手,肉乎乎、白嫩嫩,握着拳头时像两个白胖胖的馒头。

徐五姐儿与徐晓瑜乃是同母所出的姐妹,二人年纪悬殊十三岁。当年,凉国公夫人郭氏三十有三生下晓瑕险些丢了半条命。徐家上下对这个迟来的徐五姐儿给予了莫大的关怀、爱护。直至徐五姐儿年满三岁也没个正经名字。有时候太在意、太爱护反不是好事,就如徐五姐儿经不住全家上下的疼爱,在她三岁那年感染了一场风寒,大病初愈后,原本聪明伶俐的徐五姐儿目光木讷、举止笨拙。经太医确诊:徐五姐儿因病长久高烧,损伤了心智。换言之:徐五姐儿成了“呆傻儿”,无论岁月如何流逝,也无论徐五姐儿长到多少岁,她的心智最多只如七八岁的孩童。

罗氏曾满含辛酸地道:“瑕不掩瑜,往后你就唤作晓瑕”。

瑕,瑕疵是也,智力的欠缺宛如美玉上的瑕疵一般。又因她有嫡长姐徐晓瑜,晓瑕这名正合徐五姐儿,更想不让徐五姐儿忘记她曾有一位胞姐徐无瑜的事。

之后数日,郭晓瑕暗自留意着杨乳娘等人的闲聊话题,得晓徐家情况。徐家男丁被发配岭南、徐家老夫人病殁诏狱、徐家年轻的未嫁小姐、媳妇无论年纪大小一律充入掖庭为婢。唯有徐五姐儿因患有呆傻儿病逃过一劫,舅父郭长春求情护佑,得周元帝恩赦,将她带离诏狱送往郭家祖籍晋阳,交予荣国公夫人罗氏抚养。

上苍给人重生,有的回到年幼时,可预知未来避免不幸。

而她的重生却来到当下,成为自己的同胞幼妹、呆傻徐五姐儿、罗氏嫡幼女郭晓瑕。

彼时,徐家败亡,所有的不幸与灾难都已发生,再难更改。

而她想护亲人已是不能,想避免不幸更不可能,她能学会的便是默默接受现实,并坚强地活下去。

脑海里,浮现卫晴说的那句“技不如人”、“你没了,你的舅家郭家会成为我最大的依仗。”卫晴的声音震耳欲聋,话语刺痛魂灵。

技不如人,不是技,而是计谋。

卫晴是徐家的外甥,与郭家没有半分的血缘,却妄想让郭家成为她的依仗,她凭什么?卫、郭两家是亲戚,是因为中间有个郭长言。

这一次,她定要解开不幸之谜。

前世,她人人见人爱的玉美人变成肥胖丑女,是她自愿,却又是因失了解药;幼妹徐五姐儿的一朝呆傻;母亲的突然离逝;父亲的谋逆……

曾以为是意外与不幸,而今越发觉得这桩桩件件都隐藏在谜雾之中,令她触接不到真相。

这一世,她不仅要好好地活着,更要还亲人一个公道。

罗氏宠溺地横抱着郭晓瑕,轻拍摇晃着,仿佛在她怀里的女孩并不是九岁的孩童,根本就是两三岁的幼女。

院门外传来一个悦耳的女音:“母亲,听说晓瑕醒了?”罗氏的嫡长女郭琉璃撑着雨伞进了房中:一袭醒目素缟,全无脂粉之色,头上只简单地戴着一支白玉簪子与一朵白花,竟一改郭晓瑕记忆里的肥胖丑陋模样,成了一个清丽佳人,人见犹怜。

她在戴孝?

她从肥丑女变成美人了?

郭晓瑕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一时反应不过来。

前世,她与郭琉璃的感情极好,表姐妹相差两岁模样,尤其是待选秀女、闺中待嫁的那段时光,是她们表姐妹最美好、也最纠结的日子。

看着一日日好起来的郭晓瑕,郭琉璃总爱满是激动地拉住她的小手,探着她手心的温度,再摸她的额头,最后还不忘亲吻她的脸颊。明明是姐妹,竟如一个母亲疼着自己的女儿一般。也是,她可不比郭琉璃年幼了整整十五岁,相差这么大,也难怪郭琉璃母爱泛滥。

有真情流露,疼己如宝的罗氏,还有细微关心的郭琉璃,郭晓瑕只觉如沐春风,温暖不已,与她前世死前那些日子所受的冷遇判若云泥。也唯有亲人,才会不介意她的呆傻,爱她如一。他们的爱像阳光般温暖,如草原般辽阔,不会因她做错了事而责备,给予的是世间最厚重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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