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姐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将其他人的神色看在眼里。而后,她垂下眼皮,温声软语地说道,“府中爹的风寒是好了,可我娘今日早起时身子有些不适。我心里挂念的紧,今日就先回去了。”
其他三四位小姐便说不如散了,以后再聚。
于二小姐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不像平日里那样极力挽留这几个姐妹。因此,今日她们的才艺会就这样早早地散了。
于二小姐回到自己屋中,看着屋中的床铺、桌椅及仅有的几样装饰物,想到自己住的屋子这么小,突然就心气儿不好了。她气闷地坐到梳妆台前,突然一拍梳妆台,“大姐,你给我进来。”她喊罢,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进来。她更加来气,气乎乎地走过去拉开门,冲着院里喊,“于雅,你聋了不成?本小姐让你进来,你听到没有?”
不多时,从旁边的一间厢房里走出一个姑娘来。这个姑娘穿着蓝色的棉布衣裳,个子中等,人偏瘦,肤色白皙,长相算得上清秀。她这样的姑娘,不丑,但也算不得出众。可是,她有一双特别沉静的眼。她的眼睛惊艳不了别人,可有一种无法名状的那种吸引人去注意的特质。沉静的特别,沉静的能够感染对视者的心境。
于二小姐于云从十岁起就不肯和大姐于雅对视了。她见到大姐的身影,便喊了声“别磨蹭了,快些进来”,然后自己转身进了屋。
于雅的眼中不见喜怒,只有沉静之色。她慢吞吞地关上自己的屋门,再慢吞吞地来到二妹妹于云的屋中,立在门内不动。
于二小姐坐在梳妆台前,手拿铜镜照着自己的脸,一脸气愤地说道,“你故意的对不对?故意给我抹了这么厚的脂粉,让我在人前丢脸。”
于雅看都不看她,而是盯着屋中的某一点,慢吞吞地说道,“我是照着你说的给你抹的。”她似乎在说,我是照着你的要求来的,是你自己的审美有问题,与何何干?
于二小姐听了这话,更是不爽,“好你个于雅,竟敢跟我狡辩。我脸上长了痘子不假,我让你多抹些脂粉给我作遮掩不假,可我没让你给我抹成这样。”她回头,怒瞪着不知正在看哪里的于雅,“你害得我在古小姐面前丢脸,你故意的对不对?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明明是我的亲姐姐,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她这会儿倒忘了,她觉得脸上长的小痘痘给别人看见了,会让人笑话,因而在于雅给她抹好脂粉时,她觉得还不够,还不能完全遮住小痘痘,因而自己又往脸上抹了一层脂粉的事实。
于雅终于有了点反应,但也只是微皱了眉头,并没有开口说话。那样子,竟是一点都没有要辩解的样子。
于二小姐每每最受不得于雅的这一面,因而火气是蹭蹭往上涨。“你就是故意的,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坏的姐姐了。”她说着,作势要把手里的铜镜摔了。
“摔坏了它,还得花银子买新的。”于雅不咸不淡地从旁说道。她看都不看二妹妹僵住的双手,又补了一句,“二叔和二婶娘的手头很紧,不会再给你买了。”她不懂,自从二叔当了县辅,爹娘和二妹妹怎么就变得这么势利了!在家乡的村中生活时还好,除了喜欢在乡亲面前显摆和吹牛之外,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可是,自从来到二叔管辖的康溪镇上,一个一个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尤其是爹娘,动不动就拿话挤兑二叔,好像二叔有今日全是他们的功劳似的。
这种事,于二小姐自然知道。可知道归知道,被讨厌的人说出事实时,又不可理喻地不想承认。她把脚边的一样小东西踢走,尖声说道,“你少拿二叔二婶娘说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日围着二婶娘打转,不停地在二婶娘跟前说我的坏话。全是,就因为你使坏,二叔二婶娘越来越不喜欢我,只把你当好侄女疼。于雅,你等着,你这样害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于雅突然觉得无趣,默不作声地转身就出去了。
于二小姐大声喊,“于雅,你给我滚回来。”
于雅并不理会她,径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途中遇到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她停了下来,低声说道,“饿不饿?大姐给你留了张饼子,藏在厨房里了。”
少年低头看着鞋面,小声说道,“饿。”
于雅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跟我来。”不多时,她带着少年进了厨房。少年见灶坑里生着火,走过去蹲到灶坑旁,捡了地上的柴草往里添。她往外张望了几眼,走到米缸前,打开米缸伸手进去,在米里扒拉了几下,很快拿了用一小块儿蓝布包的一样东西出来。她打开蓝布,从拿出来一个白面烙的厚厚的饼,塞进少年手里,“快吃,姐姐帮你看着。”
少年眼中含泪,接过饼子一边吃,一边不停往灶坑里添柴。他和大姐一样,不得爹娘喜欢。在家乡时,家里有好吃的,肯定没他和大姐的份儿。如今他们一大家子人吃住都是二叔的,可爹娘依旧偏心。有好吃的,爹娘肯定找借口支开他和大姐,等其他兄弟姐妹吃够了,有剩他和大姐才有得吃,没剩那就饿肚子或吃点别的东西。好在大姐是一直负责厨房的,有什么好东西肯定会想办法偷偷藏一些。在他眼里,二婶娘都比亲娘好。
于雅搬了大木盆过来,摆到厨房地中间,再把堆在门左边的一堆衣裳抱过来,随手拿了几件丢进大木盆中。她再拿了烧火用的小矮凳过来,面朝门的方向坐下,盯着门。
少年很快就吃掉了一张白面烙饼,喊了声大姐。这时锅里的水快烧开了。
于雅闻声回头,见弟弟把饼吃完了,笑了笑,“帮姐倒凉水。”
少年答应一声,拎了水缸旁边的一桶水过来,倒进大木盆里。而后,又从烧热水的大锅里舀出半桶热水,再倒进木盆里。
吱呀一声,厨房门打开。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穿着绿色缎面的襦裙走进来,见姐弟二人正要洗衣裳,往木盆中瞅了两眼,一脸不高兴地说道,“洗衣裳烧什么热水?那柴草是白来的?要花铜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