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车帘内突然露出一个小脑袋来,视线与卢先生的对上,马上就缩了脑袋回去,叫了一声娘。
车夫向卢先生作揖,“可是卢先生?”
卢先生正色道:“正是。”
这一问一答间,车帘掀起,自车上下来一位头戴帷帽,遮住整个头脸的女子来。女子穿着浅紫色的衣裳,动作娴雅地转身,自车上抱下一个男孩子放到地上,再从车上抱下一个包袱来,然后带着男孩子走向卢先生,声音低柔地对着卢先生唤了一声夫君。
卢先生当时就抽了抽嘴角,“这位大嫂,饭不可乱吃,话不可乱说,这夫君更不可乱认。”
女子闻言停步,用纤纤素手递了一块儿碎银给车夫。那车夫接了碎银,道了谢,说了声“夫人慢走”,赶了车离去。
女子目送车夫离开,这才带着三四岁的男孩子再次抬步走向卢先生。
看妇人走的越来越近,卢先生皱了眉头,打开折扇扇了扇,“这位大嫂,请停步吧!在下一不曾娶亲,二无红粉知己,哪儿来的夫人?哪儿来的儿子?想讹人,找错地方了。”
女子听了,在相距十来步的地方停下,哽咽道:“方哥,你怎能忘了碧烟,忘了笙歌?为了找到你,我们母子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怎能如此,如此……”说到此处,嘤嘤的哭了起来。
卢先生的身子一僵,脸色不是很好,声音有些不稳,“出了何事?他在哪里?”
女子不答,却对脚下的男孩子说,“笙歌,快叫爹。”
叫笙歌的男孩子往女子身后躲,小声喊了一声爹。
卢先生对此似乎有话要说,但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落了地,整个人神色恍惚起来。
女子却是带着孩子上前,一下扑进了卢先生怀里,不顾撞歪的帷帽,大声哭起来。笙歌见了,似乎吓到了,小手紧紧地抓着女子的裙摆也跟着放声哭。
卢先生回神,却没有推开女子,脸上现出难掩的悲伤。
看到此处,青舒叫过元宝,对着元宝吩咐两句什么。
元宝便出去,到了卢先生身边,低声道:“先生,小姐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卢先生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于是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碧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切进去再说。”
青舒也不知道是怎样一个状况,但似乎卢先生是认识这对母子的,便直接将人请到了卢先生居住的院中,并将闲杂人等全部带走,只留卢先生与这对母子在里边说话。当然了,睡在卢先生屋中炕上的孔老先生并不算在闲杂人等当中。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卢先生从院中出来,吩咐候在外边的元宝去请青舒。
青舒来的很快,就见屋中站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名叫笙歌的男孩子并没有跟在女子身边。
卢先生为二人作介绍,先对青舒说,“这是彭城柳家之女,柳碧烟。”然后对着女子说,“这是古府一家之主,古大哥的掌上明珠,古青舒。”
青舒不知该如何称呼柳碧烟,便踌躇了一下。
柳碧烟虽然红着眼眶,但眉目间已经有了笑意,声音低柔地对青舒说,“多年前,你爹在栖霞关的时候,我去找方哥,遇到你爹好多次,每次遇到我都喊他一声古大哥。没想到,往事历历在目,一晃就过去了六年多。”然后话题一转,“今日突然造访,扰了府上的清静,还望海涵。”
青舒微微一笑,“哪里的话。只是不知,青舒该如何称呼?”这女子到底是不是青阳的师娘啊,好想知道。
卢先生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想拿折扇敲她的头,这才发现手中折扇不知去向。
而柳碧烟却大大方方地问道:“喊我一声师娘如何?”
青舒眨了眨漂亮的杏眸,看向卢先生。
卢先生满脸的不自在,“这事……这事,玩笑不得。碧烟是先生故友之妹,受故友所托,先生自然要照应碧烟一二。按辈分,你们理应喊她一声姨娘。”
柳碧烟当时就掉了眼泪,“方哥,碧烟等你六年,为了你宁愿当个被人非议的老姑娘也在所不惜。如今,碧烟已在方哥身边,再等六年也甘心。”
此话一出,卢先生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青舒愕然,古代的女子不是很保守吗?这是什么状况?柳碧烟的年龄,瞅着也有二十四五了。减去等待的六年,大概就是十八九的样子。意思是,柳碧烟十八九岁的时候看上了卢先生,然后冲破重重阻碍,不曾出嫁,等了卢先生六年却没有结果,于是终于坐不住了,找上门来,要近距离地等到底。可是,如今的柳碧烟却挽着发,明显梳的妇人的头发,身边还带着个孩子。怎么回事?
见卢先生不说话,柳碧烟又说道:“哥哥临终前将笙歌交给了碧烟,让碧烟带着笙歌去投靠方哥。那时,碧烟以为方哥成婚并儿女环膝在侧,不想横生枝节,坏了方哥的清静日子,便没有听哥哥的话,独自带着笙歌过活。不曾想,方哥你却远走他乡,一直不曾娶亲。既是方哥不曾娶,碧烟也管不了那许多,只要方哥不将碧烟赶走,碧烟便会一直以方哥的娘子自居。”
青舒低头,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这是古代版的逼婚吗?不是男子逼女子,而是女子逼男子。长见识了。
卢先生坐不住了,示意青舒出去说话,然后背了手往外走。
青舒摸摸鼻子,低着头跟了出去。
到了没人的地方,卢先生清了清嗓子,“舒丫头,先生求你一件事。”
青舒,“先生请说。”
卢先生叹了口气,“碧烟性子倔,与家里的大哥大嫂不和,又不肯嫁人,一直跟着身为捕快的爹和二哥二嫂过。她在彭城的日子本就不好过,不曾想她爹和二哥出去办差时遇上敌军突袭,她爹不知所踪,她二哥伤重不治身亡。她二嫂不是个可靠的人,见她二哥不行了,收拾了东西不知去向,她二哥便只能将独子笙歌托付给她,还写下拜托先生照顾他们姑侄二人的书信。她咬牙坚持了一年多,实在坚持不住了,这才拿了她二哥临终前写下的信,带着笙歌出来寻先生。先生会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送他们离开。总之,要麻烦你几日,让他们姑侄先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