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朤面露难色看着酆都门,终于,还是留不住,众人精疲力尽倒在地上,看着叶弘文的魂魄离开酆都。
酆都管理死魂,有一个地方管理生魂——无望地窖。
死魂,俗称死人魂,生魂,俗称生人魂。
酆都素来只接纳死人的魂魄,而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因为某些事情而丢失了魂魄,这些魂魄便去了无望地窖。
无望地窖,顾名思义,进入该地窖的魂魄无一个再回归主人身体的。
众人就围在酆都城门口,静候门开,只要门一开,姜依凝就立即出去,前往无望地窖。
无望地窖位于高寒地带,地窖常年被冰雪覆盖,地窖里却没有一点寒冷的迹象,先人猜测是生魂缘故。生魂有主人的情感,记忆,又喜怒哀乐,有生气。死魂虽亦有情感,记忆,却皆为本能,不用思考下一刻该如何。
听见鸡鸣,刘岸蒙赶紧拿了一颗丹药给叶弘文服下,又装进了葫芦里。
众人商量一番,觉得人多眼杂,挑几个人足矣。
最终决定——胥朤,刘岸蒙,南宫雪柔,段慕川四妖。
不选李梓辕,是因为生魂与死魂相斥,若是去了,免不了一场战。
刘岸蒙与段慕川先去了一步,胥朤去太子府找南宫雪柔,只是简单四个字——无望地窖,南宫雪柔便懂了。那儿,从来都只收人类的魂魄。
刘岸蒙与航帆魂魄相系,是不会被收去的,也就只有叶弘文一人。其他人就怀着焦躁不安的心在酆都等候他们凯旋归来的消息。
刘岸蒙站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瑟瑟发抖,牙齿直哆嗦。段慕川朝他翻了个白眼,他就站得笔直,随后一阵寒风吹过,刘岸蒙又缩成一团。
段慕川只好脱下外面的一件较厚的衣裳给他,刘岸蒙穿他的衣服有点大,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他们多人里面,就数叶弘文比他矮。
“你不冷?”刘岸蒙用肩膀推了他一下。
“不冷,大抵是小珍的缘故。”
“大地之母就是好,干旱不怕热,潮水不怕冷。”刘岸蒙缩到段慕川的前面,半蹲下,看着眼前茫茫白雪,对他说:“那你站着,我取暖。”
“站起来。”段慕川一把拉起他,丢到一旁,刘岸蒙脚底一个打滑,在雪地里往下滚。
段慕川发觉事情不妙,急忙追了过去,追到他时,他一身都冻僵了。刘岸蒙可怜兮兮看着他,一把扑到他的身上:“你要,要冷死我啊。”
“有此意。”
“你你……阿嚏。”刘岸蒙摸摸鼻子,这就感冒,身子真是差,分明以前不会的。
段慕川一脸嫌弃看着他,又不好意思推开。毕竟他是因为他才感冒的,可后来,他竟然用段慕川的衣服擦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段慕川推开他,憋红着脸走了。
刘岸蒙正要追过去,就听见后面传来南宫雪柔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岸蒙。”
刘岸蒙回头,正要跑过去,一抬脚,看见脚下一直几乎融入雪中的白兔子。他弯下身子,抱起了那只兔子。
南宫雪柔和胥朤跑过来,刘岸蒙手中的兔子跑到南宫雪柔手上,不停蹭她的手臂,她一阵痒,随后兔子耳朵就出来了。
南宫雪柔可懒得去管这耳朵,她看刘岸蒙脸色发青,又一身白雪。腾出一只手,在衣裳里拿出一颗药,给他:“抵御风寒。”
“谢谢。”说着,他就吃了。
“快些。”比他们前几步的段慕川对他们叫道。
“等等,我听见了什么声音。”南宫雪柔拉住了正要上前的刘岸蒙。
“一片雪,能有什么声音……”刘岸蒙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段慕川大喊:“快逃!”
雪崩!段慕川连滚带爬往后退,胥朤面无表情看着雪落下,就在雪要触碰到胥朤的时候,化作了冰块。
“妖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的声音有些慵懒,胥朤抬眼看去,在冰块上,有一只白色的雪狼目光犀利看着胥朤。在它的身后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狼妖。
“金风,百年未见,你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胥朤拍掉自己身上的干雪。
金风从冰上跳下来,胥朤见他脸色有些憔悴,问道:“还有多久一千年?”
“……还有七年。”
“真傻。”
“若换做了鬼公主,傻的人就是你。”胥朤没有回他的话,或许如他所言,若换成姜依凝,他会如此。
胥朤也不和他耗时间:“金风,你可知无望地窖在何处?”
“你们不要命了?那儿,可是有去无回的地方。”
见胥朤又沉默,以及他们这么多年交情,金风无奈说道:“好好好,我带你们去,我可先说好,只送你们到地窖口。”
“嗯。”四妖就跟着金风踏着皑皑白雪前往地窖。
他们不知道地窖有多危险,其实不管多危险,他们都会去,因为胥朤还想找一个人的魂魄。
到地窖口,金风指着里面说道:“我在外面看着,里面太危险,我不进去,我怕死。”
胥朤第一个走进去,地窖很大,很黑,里面皆是绿色红色的眼睛在发亮。突然,地窖亮了起来,一位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稀客。”
他们都恶狠狠看着他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的样子,他们都是凶恶的。
“你们找谁?”
“叶弘文。”老者拍拍手,从里面丢出来一只魂魄,那正是叶弘文的。刘岸蒙走过去,扶起了他。
“一个要求,换魂。”老者贪婪地走到胥朤的身旁,狠狠嗅他身上地味道:“好香的魂魄,是来自酆都的死魂,以及妖族最强者生魂,味道,还有天界神仙的味道。真是太令我兴奋了,几万年来,我从未遇见过如此完美的魂魄,死魂,生魂,神仙,居然在你体内完美融洽,真是……真是太神奇了。”
“……怎么会有天界神仙的味道?”南宫雪柔看着胥朤,和他相伴了十几载,她从未嗅到他身上有天族神仙的味道。
“那她的魂魄在何处?”既然能嗅出他身上神仙的味道,就不难猜出他所说之人。
“谁?你说的是那个神仙?你那么在乎她,就不怕鬼公主心里不高兴?”老者故意这样说。
胥朤却不以为然:“我留下,放他们走。”
“我给你看看,她如今的模样。”又从里面丢出一只魂魄,她衣裳破旧,头发散乱,呈现痴颠模样。
胥朤缓缓走过去,他不敢相信,那是她。当年的她,不可一世,是天界最强的将军,所向披靡,以一当千,怎么成了这落魄的模样?她究竟是在这里受了多少苦。
“将军。”女子听见这二字,顿时呆滞的眼睛里流出清泪,她已经忘记了很多事,唯独这二字,她刻骨铭心。
“将军……”南宫雪柔一惊,她就是六百年前被贬下凡间的将军?
那时候南宫雪柔还未出世,但她的故事她听得不少,次次想起都不禁叹息,惋惜。
她曾在天界叱咤风云,与姜依凝的娘亲并肩作战,带领全天族与其他种族联手消灭了四大凶兽。那么一位所向披靡,举世无双的将军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你是?”女子疑惑看着他,胥朤伸出手,很温柔的为他擦泪。南宫雪柔以为这个世上除了姜依凝没有第二个可以令他温柔的人了,现在看来错了,而且姜依凝不是第一个,这位将军才是。
“将军,我是小朤。”
“小朤?”女子在记忆里寻找这个名字。
记起来了,是他,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妖。
“将军,请您教我带兵。”
“你可曾带过兵?”
“不曾。”
“什么都不懂,教起来很麻烦。”
“将军,请相信我,就半个月,我若还是这个模样,我便自己离开。”
“那好,你叫什么?”
“胥朤。”
“那我便叫你小朤。”
女子抱住胥朤,痴痴地笑:“小朤,许久未见,你已经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将军,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小朤,我已经不是将军了,你……”
胥朤打断了她的话:“不是的,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将军,那个举得起刀枪,拿的住民心的将军,你永远都是那个细心严厉教我带兵的将军。”
“将军……我已经不配……”胥朤扶她站起来,他的眼眶已经红了,他再一次打断她的话,“我不许你这样说,你还想成为将军吗?”
“不想了,我的手现在毫无力气可言,就连吃饭都要喂,这双脚就连站起来都费力。”
胥朤清楚,她只是这样说说,在战场厮杀的将军,那个不想把性命献给战场,献给血腥,献给自己所要保护的人。
胥朤抱起她,女子心里一颤,他发现胥朤哭了:“当年,我被贬下凡都不见你哭,怎么现在哭了?你何时变得如此温柔了,这可不像你。”
“进沙子了。”
女子笑了一下:“何来沙子?地窖里都是冰块,外面皆为白雪,你眼中的沙子何来?”
“我说是沙子便是沙子,不准与我争辩。”
“好。”她微笑点点头。
南宫雪柔看着,总觉得哪里不适应,胥朤真的不怕姜依凝知道了会杀了她吗?
姜依凝并非善茬,她也不讲道理,不听解释,南宫雪柔不敢想象下去。
若将叶弘文与这位将军的魂魄带回酆都,而胥朤没有回去,姜依凝许是会二话不说来着捉人,将他带回酆都,再当着胥朤的面,一点点摧毁那位女将军。
她就是这样凶残的一只鬼。
胥朤走到刘岸蒙面前,说道:“把小文放出来,再把她装进去。”
刘岸蒙把叶弘文放了出来,叶弘文的魂魄本就没有受损,自然要进去容易。他把女将军的魂魄收了进去。
“交易成交。”老者笑了笑,“带进去。”
“我自己会走。”他们欲要阻止,却被其他的生魂拦住,他们正要动手,胥朤回头看了眼他们,摇摇头,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