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幼珍带着信笺来到刘家,不巧刘岸蒙与曲芸出门了。言幼珍就坐在房间里等着,等着他们回来。
言幼珍除了发呆也就只剩下发呆了。时间流逝,终于听见门外有刘岸蒙的声音了,又是他们说笑的声音,言幼珍假装没有听见。
言幼珍想了个法子,把他们吓晕,再把航帆叫出来。她灵机一动,嘴角一翘,定然没有好事情。
刘岸蒙推开门,一大堆蛇就从屋上掉了下来,曲芸吓得直尖叫。刘岸蒙面无表情看着这些蛇,他抱着曲芸往里面走去,安顿瑟瑟发抖的她坐在床边。
刘岸蒙转身去处理那些蛇,猝然,他听见曲芸的一声尖叫,再回头时,曲芸已经吓晕了。
蛇头人身的言幼珍回头看了眼刘岸蒙,吐着蛇信子。
刘岸蒙冲过去,抱起曲芸,他不想和言幼珍说话。他不明白,他不就是娶了曲芸吗?为什么一个个都要针对他们?就因为航帆喜欢他,他就必须接受航帆的情意吗?这太荒唐了些!
刘岸蒙瞪了言幼珍一眼,没有要逗留的意思,可言幼珍有要他留下来的意思。
言幼珍的蛇头变成人头,同样瞪着他:“把航帆叫出来。”
“他累了,别打扰他。”刘岸蒙知道航帆现在什么都不想,他只想睡觉,一直就睡到刘岸蒙的凡身死去。
“你不叫?我可要叫了。”
“我说,别吵他!”刘岸蒙话音未落,一根墨竹从屋外飞进来,刺向言幼珍。言幼珍伸出手接住了墨竹,折断丢在地上。
“你敢惹主人生气,滚!”航帆从刘岸蒙的身体里出来。即使是护他的话语,再刘岸蒙听来还是那么刺耳,只有俩字,他就知道了,航帆没有原谅他。一句听起来简单的话语,天知道,航帆思量了多久,就简单的一个称呼,把航帆的心给搞乱了。
“岸蒙,你可以抱着你娘子出去了。”言幼珍是故意这么叫曲芸的,既然刘岸蒙说曲芸是他娘子,那就都那么叫啊,他不是听着也开心吗?
刘岸蒙没有听出她的意思,他就是害怕言幼珍会对航帆做什么。无论航帆的修为有多高,他也斗不过女娲转世。他神经兮兮看着她,质疑道:“你想对他做什么?”
“你少杞人忧天,我要对他动手,早就在上一次杀了他了。我只有有样东西给他。”
“什么东西,你给我。”
“那可不行,小紫说了,只给航帆。”
“小紫?”他可不记得,姜依凝与航帆有什么交情,她能有什么话要对航帆说的?反正和他是逃不开干系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小紫特意嘱咐,只给航帆。”
“好,我出去,你绝不能动他。”
“你信不过我?”
“信。”
“那就出去。”刘岸蒙只好抱着曲芸出去。不管他有多好奇,他也不会去偷看,他还要照顾曲芸。他没有那么闲情去看那种浪费时间的事情。
言幼珍走过去,关好门,重重叹了口气,才把信笺交到他的手中。
航帆打开信笺,脸上没有太多变化,他把信还给了言幼珍:“你同她讲,好意我心领,毕竟是我们三个人的私事,你们还是少参和。免得……”
“免得什么?动手?你斗得过我们?”
“免得,我被他更厌恶……”他不是不想争取,他真的怕了,现在想想刘岸蒙用椅子砸他,还一遍遍骂他恶心的样子,心就揪在一起。
言幼珍低下头,他们只想到,除了曲芸,刘岸蒙就只在乎航帆了。他们没有想到,刘岸蒙会更憎恨他,这样的话,就算相伴一生,又如何?被自己心爱之人憎恨一辈子吗?航帆可不想。
言幼珍这才把信打开,竟然是这样一句话——你若不怕他恨,我们替你杀了曲芸。
他怎么可能不怕?这是他千百年来最害怕的事情,以前只要想想,就会心情不好。可正真发生了才知道,不过如此,被他憎恨都不算什么,只要别再加深这憎恨就可以了。
言幼珍把信笺烧毁,打开门,离开了。航帆关上门,蹲在门后,悄悄哭了。
航帆摸摸自己滚烫的泪水,分明以前他从不哭的啊,以前不论受多大的苦,甚至千年浩劫,他都不曾哭泣。他也曾被人厌恶,憎恨,甚至鞭挞,他都是一咬牙就过去的,怎么到了刘岸蒙这里就变了?
刘岸蒙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娶妻生子,与普通人类一样厌恶他,对他动手,没有什么不对,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这都是很正常,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心里好痛?为什么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为什么觉得活着没有希望了?为什么泪水变得这么轻易流出?
都是因为刘岸蒙的拒绝?航帆这样问自己,在和他说明一切之前,他就猜到了这种结局啊。真的变成了这样,还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究竟是在哭什么啊?一只活了千年的妖,因为一个才认识了十几年的男子哭?说出去也不怕笑话?
他不怕笑话啊,他不论后人传闻他是否恶心,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似乎过分了。
然而,他现在不想要了,他只想要呆着他的身边,就足够了。何必想那么多,那么多不切实际。
航帆听见敲门声,胡乱擦了下泪水,打开门。
刘岸蒙冷漠看着他:“她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哭什么?”刘岸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说实话,说了什么?”
“主人,她真的没有说什么。”
“我不信!她是不是叫你杀芸儿?”
“没有,主人。”
“……”刘岸蒙松开他,“若是芸儿出事,你就可以永远滚了!”航帆低下头,没有说什么了,他回到刘岸蒙的身体里,继续睡觉了。
刘岸蒙站在原地,蹲下,地上都湿了。他站起,看了眼里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一下。
刘岸蒙走出去,准备笔墨纸砚,又回到房中,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本子。本子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这上面记录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刘岸蒙从不给任何人看,包括航帆也不知道它的存在。刘岸蒙在本子的末页,提笔了一句话——航帆,待芸儿诞下男丁,我定嫁你。他把本子盖上,放回枕头下,他在等一个时机给他,至少不是现在。
刘岸蒙现在若与他做些什么事情,肯定会影响自己的身体,若是这三个月曲芸无法怀孕,航帆就会被道士收走了。这可不行。
而且,曲芸怀孕也不一定是男丁,刘夫人可是重男轻女啊,他甚至害怕,若是女婴,刘夫人会杀死。
刘岸蒙曾经就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亲娘摁在脸盆里,活活溺死。最初几日,他一直以为是做梦,后来时间一长,他也就释怀了。
有些真相很残酷,却又不得不接受。
刘岸蒙看着窗外,风吹。
——言幼珍带着怒火回到家中,一脚踢翻了一张椅子:“什么东西啊?我认识的怎么都是怎样啊?什么世俗眼光?什么害怕被憎恨?相悦就要在一起,这个不承认,那个又害怕。若是都如此,哪还有有情人啊?”
“原先,胥朤把小紫捧在手上,又打死说是哥哥对妹妹,我忍;后来,朱菡宸与上官琪都完事了,上官琪去成亲了?我忍;南宫雪柔愿意分享所有的情绪给朱焱,却说自己想嫁的人是尚墨卿,我继续忍;现在呢?航帆啊,你是男人啊,不行就学学朱菡宸用强的啊!气死我了!”言幼珍对着空气打骂了一通,“我就是不喜欢这样,大不了就一起散魂啊!怕什么啊?”
言幼珍说的轻巧,是因为她与段慕川是最轻松的一对,他们没有人反对,亦没有什么羁绊,他们是彼此的羁绊。她当然不明白他们的苦。
胥朤是怕姜依凝因为他,做出危害三界的事情;上官琪是怕黑猫灵族找朱菡宸麻烦;南宫雪柔是因为朱焱的身份,三妻四妾,她真的受不了;航帆倒是不害怕什么,刘岸蒙害怕刘夫人气急攻心,离他而去,她可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他们都羡慕言幼珍,段慕川那边没有牵挂,可以一心一意对她,不用关心其他。言幼珍的父母也是看得开的人,只要言幼珍幸福,什么都不在乎。他们一路走来,什么磨难都没有,就像一块冰,没有瓶颈。
如此看来,言幼珍觉得他们懦弱也是情有可原。就像是常年吃饱的人,不懂三餐饿两餐的人的感受。
段慕川听见她的大喊大叫,溜到她的身后,给她按摩肩膀,低声下气劝说:“娘子,莫动气,莫动气。”
“我就不明白了,他们都想什么啊?”
“娘子,我问你,若是我整日说恶心你,我娘亲又说要找道士收了你,我所娶之人害怕你。而我为了家人,不得不对那个我娶进门的女子好,你会怎么做?”
“我会带你离开。”言幼珍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你不会。”段慕川说的很平淡,很坚定。
“我可以放弃一切,即使是囚禁你即使你会恨我,我也会带你走的。”言幼珍拍着胸脯说。
“你不会。”段慕川还是这三个字。
“我说会就是会的,你是我的全部。你是要陪我走完余生的人,我一定要牢牢留在身边。”
“你不会。”
言幼珍不明白段慕川为何如此笃信她不会这么做。她说的是那么坚定,那么毋庸置疑,他就是说“你不会”。
言幼珍实在忍无可忍,转身,欲要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却被他捉住了:“我带你看看,前世的你是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