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姜依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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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表里不一

刘岸蒙虽说喜酒,却不喜烈酒。昨夜航帆喝了烈酒,清早在酒家吐了,若非叶弘文恰逢有事经过此酒家,看见了他,没准死外边都没有人知晓。

彻夜醉酒,麻醉了心,却展尽了情绪。他本是打算以酒浑浊悲痛,忘却片刻哀怨,到底是如众生所言,欲愿遗忘,欲是清晰。

刘岸蒙不曾见他一眼,一直都是曲芸在料理。看着他因自己与曲芸月下散步而彻醉,刘岸蒙心里总觉得恶心!

一个大男人因为一个男人与其明媒正娶的妻子牵手而醉酒,刘岸蒙的心头满是厌恶。前几日与他亲吻,真是现在次次与曲芸相吻都觉得恶心。可不加前戏,又怕曲芸心里不平衡,不论怎么说,他们都是夫妻,再者说了他恶心的是航帆并非曲芸,怎能将那厌恶撒到她一个无辜的女子身上呢?

航帆紧紧拉住曲芸的手,他现在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有个人在很悉心照顾他,很温暖。他拉住曲芸的手,不想放开了。

叶弘文就在一旁看着,时而看看站在门口背对着众人的刘岸蒙,欲要说上几句,又不好插口,毕竟这是他们一家的私事。

说实话,叶弘文也不是理解不了刘岸蒙,只是觉得他做的有些过分了。可这是刘岸蒙唯一的选择,他断然不能失去航帆,又实在厌恶断袖之癖,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

刘岸蒙瞥见航帆拉住曲芸的手越发用力,竟然还起了红杠。刘岸蒙走过去,一把扯开了航帆的手,拎起了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丢在地上。心疼地抚摸曲芸的手,航帆只有刹那清醒,便看见了这一幕,他只好闭上眼,假装自己从未清醒过。

他也是希望自己不清醒最好永远都不清醒,当年的温柔就这么寥寥几夜就被抢走了,这就是“主仆”与“夫妻”的差距吗?

叶弘文走过去,将航帆扶起,再把他抱上床榻。刘岸蒙完全将这一切送给了余光,正眼一点都没有。

眼看着他牵着曲芸的手要走出去,叶弘文启口似是要同刘岸蒙说些什么将他拦下。航帆却睁开了眼,早已充满了眼眶的热泪流到枕边,他静静看着刘岸蒙与曲芸出去,一句话也没有。

他能说什么?他明白了骗局,他早该猜到的。竟然还会被他甜言蜜语欺骗,刘岸蒙满嘴的恶心,满眼的憎恶,他的心里怎能不知他对自己究竟是如何想法。究竟还是自欺欺人,欺骗自己,却把自己的心搞得伤痕累累。

航帆还想继续骗自己,直到那人子孙满堂,直到他白发苍苍,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再也说不出甜言蜜语。直到他踏上黄泉路,喝下孟婆汤,度过奈何桥,进入轮回,彻彻底底成为另一个人。

这样多好,他本就是妖,刘岸蒙的一生对他而言不过是他存留世间的千年中片刻,不值得留恋,不值得一提。

“何苦?”

“人妖殊途,况且身为男儿娶妻生子本是分内之事,我又何必强人所难,惹得他的更深厌恶呢?”叶弘文不愿再说什么。

这种事情,许是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才能懂得他的痛苦吧。

原以为刘岸蒙真的接受了他,到底是离不开他的妖力。

航帆盖上冰冷的布衾,泪水温暖了被窝里的寒意。

叶弘文再逗留也毫无意义,不如离去,与段慕川他们商量如何帮他一把。

出于情意,亦是感恩。若非刘岸蒙的妖丹,他如何练法术?这恩情自然要还的。

叶弘文走出去,看见刘岸蒙与曲芸正坐在大树下谈着什么,应是各自的心思。

看着刘岸蒙此时对曲芸的笑,竟有些恨意。叶弘文觉得自己心理可能有些扭曲,夫妻恩爱,这是人世所有眷侣的追求,他们这样有何不可?

叶弘文从他们的面前走出去,刘岸蒙顿了一下,目送了他离去。

确定他已经离去,刘岸蒙松开了曲芸的手,匆匆忙忙跑开了。

曲芸的眼眸垂下,说不出的悲凉。她紧紧握着拳头,泪如雨下。

刘岸蒙站在门口,看着颤抖的布衾,竟也落下泪两行。

恶心是真的,厌恶亦是真的,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更是真切。刘岸蒙说不出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五谷杂粮,复杂,混乱。

需要时间雕磨,需要岁月细琢。

他对航帆的感情实在用一种味道形容,那便是酒,他不喜酒苦,偏又喜酒香醇。他不喜航帆断袖之癖,偏又喜他真挚。

待在门口竟有半个时辰,看着布衾渐渐冷静,终于一动不动,航帆睡着了。

“夫君,婆婆唤你过去。”曲芸拍拍刘岸蒙的肩膀,刘岸蒙回头牵起她的手。曲芸感觉到刘岸蒙在颤抖他在害怕什么?

曲芸不清楚,刘岸蒙害怕的东西太多,太多。却又仅有一样——失去。他害怕失去家人,失去朋友,失去航帆。此时的他在害怕失去什么?

曲芸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红彤彤的,还有些红肿,至少哭了得有一炷香的时间。

他顿时明白了他害怕什么,他害怕失去航帆!

刘岸蒙察觉到曲芸盯着自己看,才问道:“我脸上可有什么?”

“夫君,你哭了多久?”

“……一个时辰。”

“盯着包裹着他的布衾?”

“是,你可会觉得讽刺?”

“不会,夫君做什么定是有你的道理。你害怕世俗,又害怕失去他,我体会不到这种心情,便只有支持你。只要你……不负我,便一切好说。”

“我不会负你,只是他……已经不是我所想,而是不得不了。”

“夫君,你先去洗个脸再去见婆婆,我去婆婆那拖点时间。你这副模样过去,婆婆定是又要动怒了,你若是又受昨日那样的伤,他定是要心疼半边天了。”

“好。”刘岸蒙松开曲芸的手跑开了。

刘夫人见曲芸独自一人来到她的面前,怒火直冲九天:“逆子呢?”

“婆婆……”

“他交的都是什么朋友啊,好的不见教,净是坏的!你说说看,让那妖醉死在外边,叫何处路过的道士收了去多好?带回来作甚?做甚啊!”刘夫人不停捶打自己的双腿。

曲芸只是在一旁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平稳她的心绪。她害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刘夫人怒火更大,直接就跑到刘岸蒙的房中,把航帆给丢出去。

片刻,还不见刘岸蒙过来,刘夫人正要出去寻他。航帆走了进来。

刘夫人端起自己坐着的椅子欲要朝他砸去,却被曲芸拉住。

“婆婆,他是妖,您斗不过他的。”

“斗不过又如何?他这个恶心至极的妖,竟将我儿子带的与他一样恶心!你放开!”曲芸不放,她看不得刘岸蒙为航帆洒泪。

区区醉酒,便哭了一个时辰,若是死了,怕是刘岸蒙会随他去,得不偿失。

“您打,随便打,是我的错,我不该纠缠您儿子。您若解气,杀了我亦是可以。”航帆的眼睛里抹过一缕悲哀。

一死百了,纵有千万不舍,在奈何桥边再见他一眼已是足矣。

刘夫人趁着曲芸呆滞瞬间,一椅子砸在了他的头上。妖就是妖,这样都不死。

刘夫人不够,又朝着他的身体多砸了几下。声音很大,足够刺耳。

刘岸蒙跑过来,静静看着他被打,没有怜悯,没有惆怅。还抛下一句:“娘,别打死了。”

航帆近乎绝望地看着他,与他认识十几载,航帆第一次见到如此冷漠的刘岸蒙,这是他不曾见过的无情。

航帆失望闭上眼,突然听见一句令他绝望的话:“娘,您累了吧,我来。”

刘岸蒙走过去,夺过椅子,一下砸在航帆的腿上,航帆跪在地上,感受椅子有劲且迅速在他的背上一下又一下。

“儿子,你这是……”

“我讨厌他!恶心的家伙!恶心死了!上次与他接吻,真是恶心!我漱口了整整两个时辰!恶心!恶心!”

恶心……这两个字一直在航帆的耳畔回响,震耳欲聋。

刘夫人老眼昏花看不见刘岸蒙颤抖的手,看不见他血丝缠绵的眼角被泪水沾满。

“我想睡觉了,主人……”刘岸蒙的手顿住了,已经很久不听他唤他主人了。

——“主人,我能否不唤你主人?”航帆抱着一堆墨竹静静看着正在吹箫的刘岸蒙。

墨竹林里,一个少年与一个七岁孩童对坐议萧。

“随你。”

“在你比我矮之前,我唤你小蒙可好?”

“好。”

仔细算来,已有十三年之久了。

刘岸蒙只是停滞了一瞬,刘夫人没有注意到,亦没有叫停,只是离开了。她觉得打的也差不多了,她相信刘岸蒙是真的觉得航帆恶心了。

刘夫人前脚才离开,刘岸蒙后秒就丢下了椅子,蹲下,静静看着他。

“主人,我只想长眠,只想静静护着你。所谓非分之想,我会断了的。”

“好。”航帆化作一缕烟飘进他的身体里,不问俗世。

所谓非分之想,他该断了。继续纠缠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局,即使想要个过程,也只是梦里才有。还是梦里好,就这样长眠,任他人争论,感受刘岸蒙的气息日渐削弱。

刘岸蒙拿起地上沾满血迹的椅子,毫不留情砸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丢下凳椅子,转身离去。

这一下,远远抵不过他的疼痛。

曲芸惊恐看着地上的血迹,那么刺眼。

不止刺眼,还刺痛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