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琪与言幼珍各往后退了一步。姜依凝开口:“即是朋友,成亲此乃大事,岂有不去之理?于君,你们若不说君在何方?我岂会寻君?我看不见,只要你们同君道声勿在我身旁出声,我自是茫然随你们东走西走。”
“小紫……你……确定吗?”
“嗯。”这是她失明后,大家从她的白瞳中第一次看见坚定!
姜依凝同茌荃奚道了别,并许言说,喝完酒后,绝不带丝毫犹豫,不留分毫留恋,直奔酆都。茌荃奚看了眼言幼珍,言幼珍点点头,并坚定说,会平安送她归来,若是少了一根毫毛,她便提着伤姜依凝之人的首级来见!
茌荃奚这才同意她离开酆都,他给她们的期限是十日。他倒是想的多——此番姜依凝回去,叶家爹爹定是要留她在家几日的!
姜依凝一回去,叶德便做了许多好菜,这人一直待在家中的叶弘文不禁有些羡慕。
叶弘文在姜依凝那埋怨,说姜依凝一回去便有好菜,自己在家吃来吃去就那三个便宜的菜式,他都吃腻了。他真希望姜依凝别走,而且这大冬天,去酆都看她还是很麻烦的。
叶德僵硬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抚摸姜依凝的脸。大拇指在她的眼角不停划过,一下又一下。姜依凝握住他的手,是暖的,和爹爹对她的心一样,是暖的。
吃过后,上官琪将姜依凝接到朱菡宸的府邸,那儿离太子府近。朱菡宸见姜依凝来了,同样是一番招待。姜依凝与上官琪同睡一房,若是平日,他定是为她另收拾一间房出来……若是平时,她也不必住在这儿……
上官琪并未将姜依凝在朱菡宸府邸之事告知胥朤。三日不长,不过弹指间。
大张旗鼓,鲜红一片,十里红妆。朱焱穿着火红的新裳骑在马上,身后跟着热热闹闹的人群,新娘子坐在花轿中。
朱焱时而回头看着花轿,俊朗的脸上不见喜悦,只见忧虑。送行的队伍一步一步接近太子府,花轿中的新娘子紧紧捏着手中的红嫁衣,她害怕却又开心。
她从小喜欢朱焱,从小便期盼嫁给他,终于要实现了。可他却是奉旨行事。他已是撂下话语,在得到心仪的女子前,绝不碰她!她点点头,算是应允了,可她怎么甘心就这么应允呢?他们可是青梅竹马,她——南宫雪柔是谁?不过是后来者,凭什么能得到朱焱的垂睐?
她在心中暗暗立下话,假若他娶她,她定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赶走她——赶走后来的南宫雪柔!即使是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也绝不容许有半分悔恨!
花轿停下,随嫁的丫鬟将白茜茜从车上牵了下来,生怕给磕到绊倒。朱焱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走了进去,直步走进大厅,这着实让白茜茜丢进了面子。
她倒是觉得无妨,只是皇后不那么认为!这不仅是丢了她白家颜面,更是丢了皇家威严!
皇上与皇后从小便有意要朱焱娶白茜茜,白茜茜从小便聪慧,他们喜爱的不得了。
朱焱看着母亲那被岁月雕刻上了些许皱纹,还带着几抹怨憎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南宫雪柔。真恨自己!虽为未来储君,却连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此简单之事都做不到。
“一拜天地——”朱焱跪下,双眼看着南宫雪柔。南宫雪柔抬眸,对上他那双朦胧的眼睛。
皇后在上面故意咳嗽了几声,南宫雪柔别过脸,拉起尚墨卿的手跑了出去。
朱焱低下阴沉的脸。继续拜堂。
上官琪帮姜依凝往里面挤了挤,以方便看清拜堂的二人。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姜依凝不好意思说了句:“对不起。”
那人正要启口说没关系,却对上姜依凝的白瞳,默默转身了。
姜依凝疑惑问上官琪:“那人走了?真没礼貌。”
“是啊……没礼貌。”胥朤走了出去,回忆方才对上姜依凝白瞳的瞬间,仿若心被散魂鞭鞭挞!
言幼珍一行人走进来,看见胥朤,只是怒瞪着绕过了他。
言幼珍一行人走进大厅,看见姜依凝,便走了过去。姜依凝便同他们说起方才之事,又道了一遍:“那人无礼貌!”
言幼珍一句话也不言。
雪花飘落着,时间流逝着。
最后一声“夫妻对拜”落下,朱焱与白茜茜的最后一拜终是结束了。
白茜茜由丫鬟搀扶着回了房。
众人便散开,找个位子坐下。
嘴里念着,唱着“百年好合”“郎才女貌”“青梅竹马”“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只是唱唱罢了,他若娶不到南宫雪柔,他定是不会动她!纵使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定然是一个床上,一个地上,一个以被为盖,一个以檐为被!
朱焱拿着酒坛子去敬酒,见着他们脸上的笑,心里一阵怒火。可惜,无法发出来!
究竟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娶了一个并不爱的女子值得高兴吗?
他的婚姻被当成皇家与丞相家的联姻高兴吗?
他猛喝了一碗酒,跌跌撞撞走到朱菡宸的旁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满上,喝了一碗,又喝一碗。这才想起给朱菡宸倒酒,双碗相碰,同时道了声“不醉不归”便放肆而醉!
上官琪见朱菡宸要醉了,急忙跑过去,夺过他手中的碗,喝了下去。
朱焱浑浑噩噩端起酒坛子往嘴里灌。
“小焱子,别喝了!”南宫雪柔跑过去,将他的酒坛子放在桌上,拿出一株草,喂给他吃。又拿了一株一模一样的给朱菡宸。
这是醒酒草!
朱焱一把搂住南宫雪柔,大哭了起来。
众人的喧嚣之声淹没了他的抽噎声。
雪落无声,落在朱焱的身上,融进他的心里。他此时的心就如这茫茫白雪,不懂诉说,只是想尽办法遮掩自己。
胥朤伸出手,拂去姜依凝衣上白雪。分明一点都不适合白色的姜依凝,此时竟差点与纯白的雪融为一体。
言幼珍抬头瞪了眼胥朤,他收回手。言幼珍便将姜依凝往自己身后拉,继续盯着胥朤。
姜依凝伸出手,她记得那温度,是胥朤。在昏睡的那十年间,她可谓是日日都会触碰到的温度,她岂会不认得?
姜依凝没有做声,她既然能感受到,言幼珍定是能看得到。言幼珍不希望他们说上一言半句,她这算是被迫闭嘴。
上官琪拍拍巴掌,瞬时间,梅花从天而降,整个九州大陆飞满梅花。众人抬头望着。惊讶不知是何人所为,上官琪拉开朱焱与南宫雪柔,说道:“这是礼,如何?”
“好看。”
“你知道,我为何送你梅花吗?”
“为何?”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记住,不历经苦,何谈甜?”上官琪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便走开了。
朱焱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捏在手中,淡淡点头。
言幼珍牵着姜依凝走过去。姜依凝只是淡淡一笑,同席的皇子便无酒自醉了。刹那间,梅花中掺夹了许多梨花,双花齐落。正当人们欲要吟上几句诗词赞美时。
近百只蝴蝶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梨花,梅花,蝴蝶,同时在空中翩翩起舞。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风飚,徒有霜华无霜质。【梅花落】
苒苒双双拂画栏,佳人偷眼再三看。【蝴蝶三首】”众人不禁道出诗句赞美这一番美景。
黛芯默跑过来,一脸歉意看着朱焱:“抱歉,来晚了。”
“刚刚好。”言幼珍笑着说。
“那我又怎能落后呢?”南宫雪柔笑眯眯看着朱焱,大喊了一句:“尚墨卿!”
“收到!”尚墨卿拿出萧,吹了起来,刹那间,雪花停滞。蝴蝶与双花相互缠绵,缱绻,形成了朱焱的名字。
尚墨卿给段慕川使了个眼色,段慕川也拿出萧,奏了起来。萧声似笙歌娓娓动听。笙歌传遍整个金城。
南宫雪柔淡淡笑了笑。
许许多多的雪花形成的芍药从雪中开出来。花瓣一片一片绽放开来。
菡萏的花骨儿从雪花中缓缓冒出头来。雪花飘落,落在花骨儿上,花骨儿逐渐加厚,最终被雪花包裹成一个又一个的雪球。
南宫雪柔吹了个口哨,雪球就全部一跃而起,刹那间,萧声断,雪球全部绽放成绚烂的芍药状。
南宫雪柔伸出手,一朵芍药就飞到她的手中。她将其递给望着芍药发呆的朱焱,朱焱回头,伸出手,可一碰到这花,此花便凋谢了,重新变成朴素平淡无奇的白雪。
南宫雪柔握住他的一只手,白色的光在他们的手上若隐若现。南宫雪柔再一次接住了一朵芍药,递给他,这一次没有再融化了。
朱焱颤抖着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
站在外面陪嫁的丫鬟望着天上绽放得绚烂的芍药花,欲要感叹几句,却发觉,自己书读太少,不会吟诵。
她看了眼门扉,纠结着可要告诉白茜茜?可这除了新郎官,谁也不能在第一天进入新房,去同新娘子说话。一想到这,她便作罢了。
白茜茜坐在房间中,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外面一片喧嚣。
她其实很想出去看,可这习俗不能坏了!她坐在床上,怎么坐怎么不自在。
终于忍不住悄悄掀开红盖头,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子,看着天空中纯白的芍药。伸出手,碰到了一朵,却立马融化了,落入地上雪中。
白茜茜心头一颤,往后一退。慌慌张张关上窗子,回到床边,盖上盖头。她对自己说:是妖术!
姜依凝侧耳听着他们感叹,可惜自己看不见。
胥朤看着不远处一脸茫然的姜依凝,真恨不得立马将自己的双眼挖出来,给她。让她也赏赏这美丽的雪绽芍药!
言幼珍侧着脸看了眼姜依凝:“小紫,待你成亲,我便赠你百里梨花,可好?”
“好啊,哥哥也喜欢……”姜依凝意识到自己又提到了他,乖乖闭了嘴。
“小紫,你除了梨花可还有喜欢的花?我送你。”上官琪突然说
“彼岸花。”姜依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众人沉默了一会,毕竟是鬼公主,喜欢彼岸花也正常。
其实姜依凝并不喜欢彼岸花,反而很讨厌。花叶生生不相见,花开千年,叶落千年。只是她觉得彼岸花与自己一样,悲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