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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诗趣

1

鸟说:“体重是我最大的威胁。”

2

一只鹿在湖边,它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当然,这是一只雄鹿,它的角宛如一丛珊瑚在头顶上盛开。

望着望着,这只雄鹿终于说话了。

它说:“爱美的天性真是糟糕得呐,我本来需要的是武器,结果——还是变成了装饰!”

3

天池对博格达峰赞叹道:“你多雄伟啊,头戴雪冠的王!谁不认为天空是因了你魁伟的身躯才被撑高的呢?”

博格达峰笑道:“天空虽然不是我而因为撑高的,却实在是因了你的映照而变得亲近了呢!”

4

一只非常伟大的雄狮。

它刚刚捕食了一只羚羊,然后去河边饮水。它的嘴上、胸脯上和头上,都沾满了羚羊的血。

它饮水的时候,看着自己,然后笑了。

它心想:“我这副嘴脸能配得上‘伟大’么?倒是更像一个狼狈的在逃凶犯罢了!”

狮子说:伟大是某种时候所需的一种公众形象。

5

驴子由一代歌王而被废黜为拉磨的奴仆这件事,发生在公元前7世纪。豪迈雄壮的歌不吃香了,先是夜莺控制了歌坛,以后秋虫组织的“乡村之夜”风靡一时,再后来是屎壳螂它们的“摇滚乐”造成了极大的轰动效果。

但是驴子在拉磨,艰难而沉默,这位昔日的歌王久已习惯了沉重的体力劳动,但它感到精神压抑。

有时候它又唱起来,嗓门很大,调子有些生疏。它的情绪显得有些兴高采烈。

音乐评论家指出:这是一种新现象,说明旧的歌派有可能复辟!

6

奥运会体操馆里,一只猴子要求上场参赛,遭到了裁判长的拒绝。

“这不公平!”猴子喊起来,“我可以比他们做得更好!”

裁判长的回答是,“你没有穿裤衩。”

7

城市的老鼠请乡下的老鼠来做客,同时也想让它见见世面。乡下老鼠被带着乘坐了电梯,参观了高级宾馆,然后在一桌菜肴前坐下,准备美餐一顿。

刚吃了几口,城市老鼠拉起它就跑,边跑边叫“人来了!”一连几天,乡下老鼠没吃上一顿饱饭。

乡下老鼠告辞了,回到乡下以后,村里老鼠都来问他,“城里到底怎么样?”

乡下老鼠说:“别提了,城里连一顿安稳饭也吃不上,再说还都是陈粮食!”

8

在一个由富翁俱乐部组织的晚宴上,许多阔太太都带来了自己的宠物犬,使晚宴非常热闹,好似在开一个狗的博览会。

各种狗——像小羊羔的,像兔子的,像狐狸的,还有像跳蚤的。有的女里女气,比电影明星还会撒娇;有的黑脸阔嘴,活像强盗或土匪;还有的浑身长了黑斑点,好似穿了花西装的公子哥儿。

一位太太在致祝酒词时说了这样一番话:

“所有流落街头的脏狗模样都是相似的,而养在富人家里的却各有各的风采。”

说这番话的时候,这位太太很得意。

她的狗对别的狗说:“我家主人昨天刚刚读了一页托尔斯泰的书。”(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9

两棵在夏天喧哗着聊了很久的树彼此看见对方的黄叶飘落秋风,它们沉静了片刻,互相道别说:“明年夏天见!”

10

草对树说:“我羡慕你,甚至妒忌。你高高在上,承受了全部阳光和目光,而且不受任何人的践踏。你那才叫生活啊,哪儿像我们——一棵小草!”

十月的一天,刮起大风,还下了一整夜的大雪,树的枝丫劈折了。

树轻轻地呻吟着对草说:“现在你看见了吧,除了承受阳光和目光,我还在承受着重压和打击。可是,羡慕别人又有什么用呢?”

11

一部电话对另一部电话说:“我认为我们电话家族比人类更了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有了我们,人类至今还在为了一句话而苦苦跋涉在千里长途上!”

另一部电话说:“但是没有人类,我们只能沉默。”

12

浓云的手掌抚在山的头顶时,山便哭了。它哭得像一个孩子似的,涕泪纵横。

这旷世的英雄巨人可以忍受一切打击,但他受不了云的手掌久久地爱抚。

13

旗帜在等待风,而晾晒在竹竿上的衣裙却在享受阳光。

它们是处在同一空间的两类完全不同的愿望。

这时候,一对恋人正盼着天快些黑下来。

14

一只从小喝牛奶、吃鲜鱼的猫对偶尔路过的一只老鼠说:“小弟弟,别跑,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来玩呢?”

老鼠说:“我怕你吃掉我。”

猫笑起来,它说:“有了更好的物质基础,对猫来说,老鼠便可能变成上层建筑了。”

“那好,”老鼠说,“玩什么?”

“官兵捉贼。”

15

蚊子说:“我是黄蜂的后裔。”

苍蝇说:“我大哥是牛虻。”

蜻蜓笑了,它说:“那算什么?直升飞机是我儿子。”

16

满头金发而且半裸的驯虎女郎对着老虎的耳朵说着情意绵绵的话,然后骑在了虎背上。

老虎仰天长啸起来。

观众喊道:“请告诉我们老虎在说什么?”

驯虎女郎不好意思地说:“老虎说它此刻想变成一个男人。”

17

两只陌生的蚂蚁在地球的一个角落偶然相遇了,它们彼此交碰着触须,互相打量着对方,然后各自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但是在路上两只蚂蚁的想法竟是一样的,它们想到:“它是一只蚂蚁,来自很远处的一个同类,在这样广大的地球表面,在这样悠久的时空当中,我们生命短暂,我们体型微小,却不期而遇。”

“可是我们竟没有彼此拥抱一下。”

它们离得越远,就感到这遗憾越明显。

18

山羊说:“我是哲学家。”

袋鼠说:“我是拳王。”

斑马说:“我是健康活泼的英国皇家水兵。”

狮子说:“我是狮子。”

19

时间对空间说:“我们虽然包容了一切,可惜却没有自己的形状。”

一枚圆形的大鹅卵石听到了,说道:“我就是你们的形状——一颗由时间和空间结合而生的蛋。”

20

在秋日泛滥的阳光照耀之下,整座城市反而显出颓废和凄清的意味,这说明美好也造成末世感。

这时,楼板上的两只鸽子非常醒目,它们望着,警觉着,仿佛预知或守卫着什么,尽职尽责,可信可靠。

世纪末守护着整个人类的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