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深灰的卡宴在夜色中奔驰,车内不断响起电话铃声,没人接,停一会又继续演奏。最后她掏出手机,狠心地把电池拔掉,终于恢复沉默。
连最亲密的人也惨遭如此对待,充当司机的林二不免咋舌。几番偷偷望她,均被她脸上凛烈的神色所震慑。知道这个女人的脾气臭,但对老表总是撒娇的时候多。发难,林二还真第一次见识。“发生……。”
“闭嘴!不许问!不许说话!”叶子薇霸道地截停他的话,林二摸摸鼻子,只好噤声。
叶子薇别过头望向窗外,强忍已久的泪水终于禁不住滑下来。为对秦牧阳的失望,也为她找了不相干的人出气。是她夫妻俩的事,不该把林二拖下水,这样只会越搅越浑浊。
“停车!”她忽地发出命令。
林二不是第一次认识她,车子正在上斜坡,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是让她跑掉别说难以向老表交待,他自己也会担心得半死。
“我说停车!”吆喝中多了几分暴躁。
林二咬着牙吐出几个字:“这是我的车,要停不停该由我说了算!”
黑暗中一只小手从旁伸过来,握住车的手刹桿:“如果你不愿意,那由我代劳!”
“你这疯女人……。”手刹杆往上移了一分,“啊,我停了我停了!”卡宴在他的惊呼中“吱”声刹停。
身体往前撞了一下,叶子薇当机立断横手过去拔掉车匙,转身开门下车。
“喂,你干什么?”车匙被带走,林二跳出去追。
叶子薇把车匙扔在路边的草丛中,步伐匆匆地往前方奔去。
卡宴还停在坡上,钥匙被丢了,伊人跑得飞快,林二快要被这女人气死。昏黄的路灯下,他蓦地停住追赶的脚步,朝前方的背景大声喝道:“你跑!有种你跑快点!我的车没有拉手刹製,要是一会它冲下坡撞到人,看你怎样!”
叶子薇当下立马停住步伐,回头见他双手悠闲地插在裤袋里,笑吟吟地望着她。身后几十米外的卡宴霸道地停在山顶上,因他的话,她仿佛看到庞大的车身已开始缓慢移动。
“快滚回去!”她大吼。
林二耸耸肩,痞痞地说:“这么高,怎么滚?你滚给我看看?哟哟,车在倒后了!”
他兴奋地大叫,叶子薇却被他的无所谓气得浑身发抖。她差点忘记这家伙的无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倘若车真滑下山坡伤到人,叫她良心如何过得去?
忿忿地往回走,他大踏步跟在后。看着她上车,他跑回驾驶室拉好手刹,指着她凶恶地叫嚣:“你这个小疯子,再敢乱跑乱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无视她的怒眼,甩上车门,死死气地到刚才她扔车匙的草丛寻找。
前些天降温,外面正刮着寒风,坐在车里的叶子薇盯着只穿衬衫的他跨过小灌木丛,猫下腰搜寻,隔几秒还不忘看过来,就怕她会跑掉。
人在盛怒中总有幼稚的举动,有刹那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讨厌吵架,讨厌自己无理取闹,讨厌一切一切!
林二好不容易寻回车匙,回到车上便看到她把头埋在双膝间,肩头一抽一抽。他打着火,把车驶到安全地方,停下,默默地,不发一言。
这种时候,语言是多余的,这对小夫妻肯定发了什么事,他很想安慰几句,心里却有点幸灾乐祸。放在车头的手机忽地打破沉默,叫了起来。
林二瞄了眼,显示是老表的号码。“你老公找!”
叶子薇这才抬起头,一手把电话按掉,顺带关机。
林二翻翻眼,提醒她:“这电话是我的!”
“要不我走!”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很明显刚才哭过。林二心下一软,抓起电话扔到后座,拍拍手,对她挑眉一笑,存心讨赏。
叶子薇横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目光,扭头对着窗外,只因眼睛又泛热。
林二皱眉,愣是看不惯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有没有话要说?”
她一愣,凶神恶煞地反问:“说什么?”
“啧啧,我怎么知道你说想什么?”他侧着身往车门靠去,一条臂放在方向盘上,语气极轻松:“或许就说说你为什么跟老表吵架吧。”
“为什么要跟你说?”
“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弃妇。”
被他一句正中要害,叶子薇恼羞成怒,抄起手袋朝他砸过去:“去你妈的弃妇!你才是弃妇!”
林二没动,任她发泄了一轮,反倒是叶子薇最后觉得太过分,及时收住动作,往座椅背重重地埋去。
早就说过不关他的事,叶子薇非常懊恼,心情特别烦躁对着半空吐了口气,讪讪地问:“有没有烟?”
林二的额角一抽:“没有,有也不给。”
“那我们去喝酒。”
“我疯了才让你这个破胃喝酒。”
啥都不行,叶子薇的火气快要爆发:“要不给我烟,要不给我酒,不然就快载我回市区,就不信我想要的东西有钱买不到!”
小疯子的情绪那么差,只怕人一走不知会搞出什么事来,林二把心一横,索性把她载到乐吧。
入夜后的乐吧音乐喧闹,灯光妖娆。领她上二层,林二便下楼。没一会回来,手里多了盒巧克力:“给。”
叶子薇无精打彩地看了看:“这是啥?”
“比利时进口的手工巧克力,朋友给的。”
“女人送你的东西我才不要!”叶子薇一手拔开。
林二火大,往她怀里一塞:“总比喝酒抽烟好,要吃就吃,不吃拉倒!”说完气冲冲地离开。
吃就吃嘛,那么凶干嘛?叶子薇悻悻地打开盒子,抽出一颗白色的。
很甜,就像爱情,甜得发腻,不真实。
再抽出一颗黑色的。
甜中带苦涩的味道,隐隐有几许忧伤。
这才是生活,不可能总是甜甜蜜蜜,总有些坑坑洼洼,让你不如意。她是被眼前幸福骗了,以为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
“这巧克力是砒霜做的吗?咋哭得跟个鬼似的?”
眼前人影一闪,林二端着一杯饮料出现在跟前。叶子薇一怔,隔着泪水愣愣地看他。林二蹲下,把饮料放桌上,扣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几秒,绝望地摇头:“你打我的时候不是挺神气的吗?露出这种苦情剧的表情我真不习惯。来吧,哥哥作好准备了,随时当你的垃圾筒,有啥不高兴的事都说出来。”
这家伙,总有本事让人哭笑不得。叶子薇甩开他的手,拿起饮料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杯。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冲走了郁闷,心里也舒坦多了,很爽。把剩余小半杯喝完,杯子往桌上一搁,豪气地叫:“还要!”
是重点没听出来,还是他不适合当倾诉对象?林二无奈地收起空杯子,继续当个小跑腿,给大小姐调饮料去。
又两杯下肚后,叶子薇缩在沙发上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林二识相地退到楼下,让侍应生把音乐调小,留给她独立的空间。
大约过了半小时,她却自己走下来。“林二。”
“气消了?”
“嗯,送我回家吧。”
林二点点头,放下手里的酒杯,随她走出乐吧。以为她心情好点了,谁知上车后她闭上两眼假寐,一声不吭。
车子到达星河明居,她才睁开疲惫的双眸,下车后转身对他礼貌地小声说:“今晚谢谢你,巧克力很好吃。”
“说这些话干嘛?”见她用手按住小腹,林二才发觉不对劲:“你没事吧?”
“没……。”
“胃痛?我刚才调的饮料里没放酒精!”
“我……。”
“她冷饮喝多也会胃痛!”平空中突然多了道声音,叶子薇猛地被秦牧阳拉进怀内。
“老表……。”林二心里一噔,讪讪地打招呼。
秦牧阳冷冷地朝他点头,“啪”一声推上车门。叶子薇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身走进屋内。秦牧阳捏着拳头想跟林二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很快也消失在家门内。
林二瞪着紧闭的铁门,记挂着她的胃痛,又不能光明正大去问。满嘴满肚都是苦涩,还有挫败。想放下她,却发现越来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