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57年冬天,楚国讨伐郑国,郑国派特使星夜到齐国告急求救。
齐桓公急忙请管仲进殿商议。
桓公道:“郑伯派使者告急求救,寡人意欲前往,仲父之意如何?”
管仲道:“楚国是齐国的劲敌,也是中原各国的威胁,其狼子野心是要图霸中原。郑国是中原防御楚国的前哨,不能不救。不过,楚国这些年任用令尹(相国)治理国家,很有章法,国力颇强。楚成王意与主公一比高低。因此,必须讨伐降服它,楚国降服了,郑国的事情也就解决了。”
桓公道:“楚国兵强马壮,又有汉水险要屏障,伐楚有必胜的把握吗?”
管仲道:“主公这些年来,救燕存鲁,城邢封卫,天下百姓深感主公的恩德,各路诸侯敬服主公的大义,如果联合诸侯讨伐楚国,没有不服从命令的。”
桓公不无担心地说:“伐楚路途遥远,大军未到,楚国已有充分的时间做准备,这一仗如果打不赢,寡人怎么向各路诸侯交代?”
管仲笑道:“主公还记得蔡姬吗?”
桓公一怔,恨恨连声道:“这个蔡侯,寡人非亲手杀了他不可!”
原来,蔡姬因荡舟将桓公颠入水中,桓公怒气之下,将蔡姬逐回蔡国。蔡穆公一怒之下,逼迫蔡姬嫁给了楚成王。
管仲道:“这次伐楚要出其不意。蔡国与楚国接壤,大军以讨伐蔡国为名,一旦得手,立即向楚国发动进攻,可大获全胜。”
桓公道:“好!还有一个有利条件,江国和黄国过去一向听楚国调遣,前天派使者来套近乎,想与齐结盟,正好作为伐楚的内应。”
管仲想了想,说:“江国和黄国是楚国的邻国,如果加盟齐国,楚国必然愤恨,很可能要讨伐他们。他们肯定不是楚国的对手,必然到齐国求救。要救,则道路太远,不等齐军赶到,就已亡国;如果不救,则丧失了同盟的大义。臣以为不结盟为好,可告诉使者,他们的心意主公收下就是了。”
桓公思考了一阵子,说道:“仲父说的也是。不过,使者提到舒国助楚为虐,依仗楚国势力,屡屡侵犯邻国,不可不讨。”
管仲道:“舒国是楚国的爪牙,主公可给徐国国君写一封密信,让徐国偷袭舒国,可作为伐楚的桥头堡。江、黄二君,各守本界,听候调遣。”
桓公又道:“那郑国怎么办?”
管仲道:“告诉郑国,全力防守,齐国大军已经出发,很快就到。等大军一到,郑伯要率军到上蔡会合,共同进攻蔡国。这样,郑国军心、民心安定,士气高扬,一定能顶住楚国的进攻。”
桓公道:“仲父可立即修书,邀请宋、鲁、陈、卫、曹、许各君,定于明年春正月元旦出兵,到上蔡聚齐,名为讨蔡,实为伐楚!”
公元前656年正月元旦,齐桓公命管仲为大将,率领隰朋、宾须无、鲍叔牙、开方、竖刁等,战车300乘,出发讨伐蔡国。一路上,军纪肃整,对百姓秋毫无犯,深得百姓的爱戴和赞誉。
离蔡国还有100里路时,已是夕阳落山,大军安下营寨。
桓公刚刚用过晚膳,竖刁走进大帐。
竖刁道:“主公,臣愿率一支兵马偷袭蔡城,收蔡城,作为集合各诸侯兵马的地方。”
桓公答应了。竖刁点起兵马,令战马摘下铃当,马蹄裹上褐布,乘夜向蔡城进发。第二天一早,已兵临城下。安营扎寨后,稍事休整,即令攻城。他在战车上高擎长剑,大声喊道:将士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凭我大齐兵车千乘,且有八路诸侯壮我军威,蔡国弹丸之地必败无疑!将士们,冲啊!
战鼓咚咚,震耳欲聋,响彻长空。齐国军队锐不可当,似流动的大潮,压至蔡城城门前。
蔡穆公接到齐国的战书,大惑不解。蔡国与齐国,远无仇,近无恨,齐桓公为何如此兴师动众,调集八路诸侯来讨伐?想来想去,只有一件事,就是他妹妹蔡姬被齐桓公赶回家来,他又把蔡姬嫁给了楚成王。这件事一提起来他心里就有火。齐桓公也太过分,夫妻之间因为闹得过分了一点儿就将蔡姬赶回家来,也太不给他这一国之君面子了。可他还不明白,齐是强国,蔡是弱国,要讨伐蔡国一个齐国就绰绰有余了,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要显一显齐国的威风?蔡国投靠楚国,这是地理的缘故。蔡与楚接壤,楚国强大,小国不依附大国怎么生存?他倒是想投靠齐国,可相隔千里之遥,真遇上了急难事,远水不解近渴啊。如果齐桓公恃强凌弱,骄横纵情。可那位相国管仲不是糊涂人,如果因为一个女子就兴八国之师,可以说师出无名,这是报私仇、泄私愤……他越想越气,齐桓公简直欺人太甚!他刷地抽出长剑,即使是鸡蛋碰石头,他也要碰上一下。
相国叔齐忙道:“君上息怒,两军对垒,且不可轻易从事!”
蔡侯怒道:“兵临城下,难道要寡人束手待毙不成!”
叔齐道:“以臣所见,齐侯举兵,必有缘由,要摸清来龙去脉,才好对症下药。君上要少安毋躁,能缓则缓,能和则和,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率开城交战,请君上慎思。”
蔡侯呆呆地站着,叔齐的话很有道理。他颓然坐下,问道:“齐军先锋将军是谁?”
叔齐道:“回禀君上,齐先锋将军是竖刁。”
蔡侯哼了一声,道:“竖刁乃蝇营狗苟之辈,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又是贪利之徒,见财眼红。”他转念一想,又道:“叔齐、孔颜二卿。”
叔齐、孔颜齐声道:“臣在。”
蔡侯吩咐道:“二位爱卿可带金帛玉器一车,今晚上私访竖刁,饱其私囊,赂其贪心,探明齐侯起兵的真实意图。”
叔齐、孔颜交换了一下眼色,齐声道:“遵命!”
夜幕落下了,天上繁星点点。
叔齐、孔颜带好礼物,出城来到竖刁大帐求见。
军帐中,竖刁已解甲卸盔,正饮酒自乐,一呷一口酒,吃一点菜肴,哼哼着小曲儿,满心的得意。这次当这个先锋官,功劳唾手可得,因为蔡国他很了解,接蔡姬是他接的,送蔡姬也是他送的。正想得得意,侍卫进帐报告:“竖刁将军,来了两位客人,自称是将军的朋友。”
竖刁一愣,心里想,在这里哪来的朋友?说道:“请他们进来。”
叔齐,孔颜进帐,拱手施礼道:“蔡使叔齐、孔颜拜会将军。”
竖刁一怔,认得是蔡国的相国和大司行,故意摆出傲慢的样子,脸上表现出矜持与鄙视,冷笑道:“二位来此是不是通报明日的战事?”
叔齐忙道:“竖刁将军,我们是老朋友了,听说将军来此,特来拜会!”
竖刁哼了下鼻子,道:“本将军奉侯伯之命,任八路诸侯之先锋,本将军想一显身手,让蔡侯开开眼界,殊料蔡侯乃小小鼠辈,不敢与本将军谋面。”
孔颜怒发冲冠,刚要发作,被叔齐扯了扯衣服,好不容易忍住了。
叔齐道:“不敢!不敢!君上不知将军大驾光临,将军与蔡国素有旧交,未能远迎,敬祈宽恕。”
竖刁严厉地说:“二位今晚来,到底有什么事?”
叔齐道:“蔡国弹丸之地,怎敢与将军对垒。今晚前来,是我君上的一片心意,将军曾与君上几次谋面,旧情笃深,特遣微臣前来问候。”叔齐说完,故意看一眼身旁的武士,又意味深长地看着竖刁。
竖刁心领神会,挥挥手令甲士退下,脸上表情也渐趋缓和。
“二位有何话说?”
叔齐赶紧递上帛书,道:“这是君上的一份薄礼,特呈黄金百斤,白璧百双,以酬谢将军不远千里之劳。”
竖刁看一眼帛书,脸上迅即闪过一丝喜悦的神情,马上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兵临城下,蔡侯有什么打算?”
叔齐道:“齐侯举兵,君上大惑不解,不知蔡国犯了什么罪,使齐侯大动干戈?”
竖刁狡黠地一笑,道:“蔡姬现在哪里?”
叔齐道:“蔡姬被齐侯逐回家来,已嫁给楚成王了。”
竖刁道:“这还了得!侯伯一时生气,让蔡姬回来住一阵子,没有侯伯的旨意,谁敢让她再嫁!”
叔齐道:“如果因为蔡姬,齐侯大兴讨伐之师,那我君上当面向齐侯请罪行不行?免得百姓涂炭。”
竖刁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侯伯兴八国之师,就为一个小小的蔡国吗?有那么一个国,上不朝服周天子,在这里称王称霸,想与大齐抗衡,这次要给他些颜色瞧瞧。回去对蔡侯说吧,不日八国军兵一到,蔡国必夷为平地!蔡侯如果聪明,不如及早逃遁。”
叔齐、孔颜明白了,忙道:“谢将军点拨,微臣回去告知君上早作安排,告辞!”
竖刁看着礼单,得意地笑了起来。
叔齐、孔颜赶回城中,将齐侯纠合七国诸侯,先侵蔡,后伐楚这一军机向蔡穆公汇报,蔡穆公大惊失色,当夜率领宫眷,投奔楚国去了。
七国军队已如期到齐,七国诸侯无一不到。许穆公奉齐桓公之命,先出兵袭取舒国,他虽身患重病,也抱病赶来。齐桓公立即嘉奖,将其序位排在曹伯之前。这七路诸侯的排列顺序是:宋桓公、鲁僖公、陈宣公、卫文公、郑文公、许穆公、曹昭公。八路兵马一字摆开,煞是威武雄壮。
齐桓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朗声道:“今日举兵,有劳各位贤侯,各位将士跋山涉水,千里征程,你们辛苦了!寡人深表感激!”
宋桓公道:“齐侯讨伐山戎,救下燕国;大义灭亲,安定鲁国;城邢封卫,恩重如山。大礼加于天下,大义布于诸侯,百姓传诵,天子嘉许。齐侯有令,诸侯敢不应从?”
管仲面向七路诸侯,高声道:“臣管仲拜见各路诸侯。此次主公大会诸侯,名为攻蔡,实为伐楚。现蔡侯畏罪而逃,不战而胜。而楚成王据汉江之险,南方之遥,不事天子,不遵王命,无视我北方诸侯,自恃强悍,飞扬跋扈。昔日天子周昭王南巡于楚,一去不返,终至不归。今日楚子有恃无恐,又不向天子敬纳包茅之贡,无礼无义,何以至此!主公此次兴兵,大合诸侯,乃替周室讨伐,为天子除害。没有如此正义之举,主公不敢劳各位大驾。今日七路诸侯,有劳玉趾,效力我主公,微臣管仲向各位君上致敬!”管仲言毕,深深一揖。
齐桓公道:“仲父所言,正是寡人所想。楚子肆虐,有恃无恐,不向周天子纳贡。寡人身为中原盟主,理当为天子效劳,剪除逆贼,使天下和顺。望各路诸侯同心协力与寡人进至汉水向楚子问罪。”
齐桓公率八国联军,经过蔡城,望南而进,直达楚国边界。只见在“楚”字界石旁停着一辆兵车,车上站着一个人,身穿宽袍大袖大夫朝服,道貌岸然,彬彬有礼。此人姓屈名完,是楚国大夫。屈完高声对齐军大将王子成父道:“请通报齐侯,楚国使臣屈完在此等候多时了。”
王子成父一惊,急忙向桓公禀报:“主公,楚国已有准备,派使者屈完在前面恭候。”
桓公吃了一惊,看看管仲道:“仲父,楚军消息怎能如此灵通?”
管仲看一眼竖刁,冷笑道:“此必有人泄露消息。”
竖刁装作没事儿的样子,说:“主公,蔡侯已逃到楚国,定是蔡侯报告了楚王。”
桓公又问管仲道:“仲父,楚王既派使者在此等候,一定有话要说,谁去会会楚国使者?”
管仲道:“臣去会会这位使者,晓以大义,如果楚人通情达理,会自惭理屈,不战而降,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桓公问王子成父道:“楚使者带多少人马?”
王子成父答道:“单人单车。”
桓公道:“王子成父将军,跟随仲父会见楚使,一定保证仲父安全!”
王子成父道:“主公放心。”
管仲上了王子成父的战车,来到屈完面前。
屈完一见管仲,连忙拱手施礼。
管仲也拱手回礼道:“屈完大夫有话请讲。”
屈完看着管仲说道:“寡君闻听齐侯率八国兵车前来讨伐,派下臣屈完前来询问,齐国与楚国既无旧仇,又无新怨。齐国居于北海,楚国居于南海,风马牛不相及,不知齐侯是出于什么原因,大兴讨伐之师?”
管仲道:“昔日周成王时,封我大齐先君太公到齐地,派召康公赐命,要我先君太公对五侯九伯各国,世世代代掌征伐大权,以辅佐周王室的安危。凡对周王室不恭敬者,可随时予以讨伐。自从周幽王被犬戎杀害,周平王迁都雒邑(今洛阳),诸侯各自为政,不事周室,致使周王室衰微。寡君奉周天子之命主盟中原,修复先业,已大见成效。你们楚国位于南荆,应当每年向周王室进贡包茅,供王室祭祀所用。可楚国连年不进包茅之贡,对周天子不恭不敬。为此,寡君率七国诸侯前来征讨。还有,周昭王南巡至楚,突然驾崩,也是楚国的责任。为此,寡君兴师讨伐,楚国还有什么可说的!”
屈完听完管仲的一番慷慨陈词,心中十分佩服,说道:“周王室自己乱了朝纲,导致各路诸侯的不满,不向周王室进贡,天下诸侯都这么干,并不是单单楚国如此。当然,作为诸侯国,不向周王室进贡,不管怎么说,这是不对的,寡君知罪了,从今往后,一定年年进贡就是了。不过,昭王南巡,是因翻船落水而亡,要问罪只能去问汉水,寡君不能担这个罪名。请齐侯所率兵马在边界驻扎,微臣立即回去向寡君禀报。”说完,掉转马头,急驰而去。
管仲回到大帐见齐桓公,桓公问道:“仲父,楚人可服罪?”
管仲笑道:“楚使在大义面前,理屈词穷,不得不认账。”
王子成父笑道:“仲父一席话,简直是唇枪舌剑,有理有节。”
桓公也笑道:“小小南楚,哪是仲父的对手。下一步怎么行动?”
管仲道:“楚人横蛮倔强,单凭三寸不烂之舌是不能降服的,大军继续前进,造成兵临城下的进攻声势,逼他降服。”
桓公下令:“大军向南进发!”
一声令下,八国军队一齐向南开进,到达离汉水不远的陉山,管仲对齐桓公道:“主公,大军就此驻扎,不要再向前走了。”
宋伯道:“兵已到此,为什么不直达汉水,与楚军决一死战?”
管仲道:“楚王既派使者来,必然做好了战斗准备。一旦交战,就没有讲和的余地了。虽然我们打赢了,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现在我们屯兵在这里,猛张声势,楚人必然害怕,估计要再派使者来,这样,我们就可以不战而胜。我们讨伐楚国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尊重周王室,楚王只要服罪,只要保证向周天子俯首称臣,按时进贡,就可以了。八路诸侯以讨楚而兴师,不伤一兵一卒以服楚而凯旋,岂不是一件庆幸的好事吗?”
宋伯将信将疑地说:“恐怕楚王不会这样听我们安排吧。”
管仲道:“我们拭目以待。”
楚成王熊恽听蔡穆公说齐桓公率八国之兵讨伐楚国的消息,又惊又怒,骂道:“齐侯小白欺人太甚,自以为当上了中原霸主,便不可一世了。寡人要让他在汉水之畔栽个大跟头,让他见识见识寡人的厉害!”他拜斗子文为大将,厉兵秣马,在汉水以南屯扎,摆开一副决战的架势。听了大夫屈完的禀报,楚成王极为恼火,骂道:“齐侯小白简直莫名其妙,难道为了区区一车青茅,就兴八国大军来侵犯?”
屈完道:“虽然一车青茅不值钱,可是对周天子的态度,齐侯以此来犯,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这时,探子来报:“齐侯率八国大军,在陉山屯扎。”
楚成王冷笑道:“哼,寡人看,齐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当了霸主,自以为得意,打着尊王的旗号,肆意胡作非为,蔡国不就是例子吗?什么也别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寡人要与齐侯决一死战!”
子文道:“齐相管仲,精通军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既然齐侯倾八国之兵来侵犯。为什么在陉山屯扎,而不发动进攻呢?这里边定有阴谋。”
楚成王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他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是啊,齐侯不是号称十万雄兵吗?为什么不进攻呢?”
子文想了想说:“君上,依臣之见,我们充分做好战斗准备,还应该再派使者前往齐营,摸清虚实,察其意图。从这个阵势上看,似乎齐侯不像是非要打仗不可。问明情况后,或战或和,再作决定。”
楚成王点点头,表示同意:“派谁去合适呢?”
子文道:“还是派屈完大夫。屈大夫学识渊博,精明过人,又十分智慧,已经与管仲打过交道了,定能不辱王命。”
楚成王道:“既然如此,就请屈完大夫再辛苦一趟。”
屈完道:“臣有一个建议,望君上采纳。”
楚成王道:“屈大夫有话请讲。”
屈完道:“楚国不向周室进包茅之贡,是楚国的错误,臣已替君上承认了。君上如果承认这一点,那就没有必要打仗,答应齐侯的条件就行了。如果是这样,那臣就再去齐营,臣当努力化解楚、齐两国的矛盾。如果是去下战书,臣不能胜任,可另派别人。”
楚成王道:“寡人派屈大夫为特使,有权处理任何重大事情。战也好,和也好,由屈大夫根据情况自裁。”
屈完道:“君上如此信任屈完,屈完决不辱王命!”
屈完再至齐军,见到王子成父道:“吾乃寡君特派使者,求见齐侯,有要事相告!”
王子成父暗道:“仲父真神人也!”他让屈完稍候,急忙奔进齐桓公大帐。说道:“君上,仲父果然神机妙算,楚王又派使者来了。”
管仲笑道:“楚使复来,必是求和无疑,请君上以礼相待。”
齐桓公笑道:“仲父神谋,百不失一。”转头对王子成父道:“请楚使进帐!”
屈完进帐,向桓公叩拜道:“参见齐侯。”
桓公回礼:“屈大夫平身。不知屈大夫来此有何见教?”
屈完道:“寡君因没有按时向周王室进包茅之贡,引发齐侯率八国大军来征讨,对此,寡君已知罪了。请齐侯给寡君一个知过改过的机会,退兵30里,寡君定唯齐侯之命是从!”
桓公道:“寡人此次率军征讨,就是因为楚国不尊王室,只要楚国知罪改过,寡人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好吧,寡人退兵30里,在召陵屯扎,以待消息。”
屈完返回郢都,向楚成王禀报道:“齐侯已答应臣的要求,退师30里。臣已代君上答应立即向周天子进贡包茅,君上不可失信。”
楚成王冷笑道:“齐侯那么容易就退兵了?一定是害怕了吧!哼,这一车包茅事小,可丢寡人的面子事大。”
屈完气愤地说:“君上授权臣去齐营讲和,现在却又出尔反尔,如此反复无常,定当引人耻笑!”
子文也道:“齐侯等八国之君,尚不失信于一名楚国的大夫,难道能让屈完大夫食言于君上吗?君上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楚成王苦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吧,屈完大夫,可带八车金帛,前往召陵犒劳八国兵马,再准备一车青茅,让齐侯等人验收之后,直接向周室进贡就是了。”
屈完带着八车金帛,一车青茅,飞速赶到召陵,来见齐桓公。
齐桓公向各国诸侯下令道:“将各国兵马,分为七队,分列七方,齐国兵马屯于南方,与楚军正面相对,等齐军中战鼓敲响,其他七路兵马一齐鸣鼓,器械盔甲务必要十分整齐,让楚人开开眼界。”
一切准备就绪,齐桓公才与屈完见面。
屈完呈上犒军之物的礼单,道:“寡君委派微臣带八车金帛,以犒劳八路兵马。”
桓公不屑一顾地看一眼礼单,对管仲道:“仲父,速令人将楚国的礼物分送各路诸侯。”
屈完又指着青茅道:“这是青茅一车,请齐侯检验。”
桓公看看青茅,微微一笑,道:“好了,青茅由屈大夫收管,向周天子进贡就是了。”
屈完道:“齐侯验过之后,今日即发往雒邑。”
桓公不可一世地对屈完道:“屈大夫见过我中原之兵的阵势吗?”
屈完道:“臣生于楚荆,长于楚荆,从未去过中原,也未见过中原雄兵。”
桓公笑道:“请大夫同寡人同乘一车,开开眼界吧。”
屈完登上桓公的战车,只见八国之兵,各占一方,明盔亮甲,十分威整,一字排开,数十里不绝。
桓公举起鼓棰,在战鼓上击了一下,顿时,齐军鼓声大作,七路军马立即鸣鼓相和,鼓声震耳欲聋,如雷霆万钧,惊天动地。
桓公喜形于色,对屈完道:“寡人有这样的兵马,要是战斗,那定稳操胜券;要是攻城,那定攻无不克!”
屈完却不以为然,道:“君上之所以能为五霸之首,是因为君上能为周天子的利益辛劳奔波,能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伐山戎,封卫城邢,兴灭国,继绝世,以德威服诸侯。因此,才得到各路诸侯的敬服。如果君上依仗兵马强盛,那情况就不同了。楚国虽偏远弱小,还有方城为城,汉水为屏障。方城固若金汤,汉水深不可测,莫说十万大军,就是百万,恐怕也难说百战百胜!”
桓公听了顿感惭愧,对屈完说:“大夫真是楚国的贤臣,见识过人,寡人欲与楚国修先君之好,大夫以为如何?”
屈完道:“君上与楚国修先君之好,是楚国的福气,君上看得起楚国,寡君怎敢不为之鼓舞?请与君上订盟好吗?”
桓公十分高兴地说:“好,明日就在召陵定盟!”
第二天,齐桓公在召陵立坛,与楚国订盟。
桓公手持牛耳,为主盟,管仲为司盟。
屈完代表楚成王宣读了“自今以后,楚与中原各国世通盟好”的盟书。
司盟管仲宣布歃血。
桓公与屈完歃血,然后七国诸侯依次与屈完歃血。
盟成。
齐桓公神采飞扬地说道:“今日各路诸侯与楚国结盟,楚国从此每年按时向周王室进贡,任务已圆满完成,各路诸侯辛苦了!寡人与各路诸侯就此告别,请各自率兵马凯旋!”
齐桓公归朝以后,感到管仲功劳卓著,便把大夫伯的采邑三百户,封给了管仲,又派大夫隰朋到周室去报告楚国受盟之事。
话说隰朋在周室受到天子的热情接待,在谈话中,隰朋因要求见太子,发现周惠王很不高兴,不得已才同意让次子带和太子郑一块出来相见。
隰朋回到临淄,对桓公说:“周室将要大乱了!”
桓公问:“这话从何讲起?”
隰朋把见到天子的事一五一十地向桓公说了,最后他说:“周王的长子郑,是先皇后姜氏所生,早已立为太子。周王想废郑而立次子带。臣从周王不安的神态中看出他必然为这件事踌躇,君是霸主,不能不过问此事。”
桓公也感到为难,就找管仲商量。管仲说:“臣有一计,可定周室。”
“何计?”桓公问。
管仲说:“太子不受重视,必然在周室孤立,君可向天子奏说‘诸侯愿见太子,请太子出来会见诸侯,’世子一出,定下君臣名分,天子虽然想废,既成事实,也没有办法了。”
桓公遵照管仲的计策,布告诸侯,约以明年夏天会于卫国之地首止,又派隰朋到周室,说:“诸侯愿意见见太子,以表尊王之意。”
周惠王本来不想让太子郑出会,可是因为齐国势力强大,并且名正言顺,没法推辞,只得同意。
第二年春,桓公派人在首止修筑行宫,为太子驾临做好了准备。五月,齐、宋、鲁、陈、卫、郑、许、曹八国诸侯和太子郑会见。桓公带领诸侯以天子之礼朝拜太子郑。当天夜里,太子郑邀请桓公到行宫叙谈,诉说了次子带的阴谋篡位之事。桓公安慰他说:“这次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事,望太子不必担心,我和诸侯立盟,共同拥戴你。”
太子郑感激不尽。诸侯朝拜以后,齐侯不放话,各诸侯也不敢回国,只得住下,轮流伺候太子郑。太子郑过意不去,不想久留,桓公制止说:“我之所以留太子在此,想让天子知道我们拥戴太子,这样就能杜绝他的废立念头。现正值夏天,等到秋凉时,当送驾还朝。”
于是决定八月举行盟会。
却说周惠王见太子郑久而不归,知道是齐侯所为,心中很不高兴。再加上惠后和次子带朝夕进言,便一心想破坏诸侯的盟会。于是他对太宰(周室的宰相)周公孔说:“楚国已来进贡,比齐国强多了,现在齐侯又率诸侯拥留太子,不知是什么意图,他们把朕置于何地!太不像话了,你给我写封信给郑伯,不要叫他再参加齐侯的盟会了,赶快和楚国交好。”
周公孔说:“楚国进贡,还不都是齐侯的功劳,千万不可这样做。”
周惠王说:“郑伯不离开那里,诸侯就不会散,你能保证齐国没有别的阴谋?你不要再说了,朕决心已定。”
于是周公孔就给郑伯写了一封信,秘密派人送给郑伯,郑伯接信大喜,和随行的大夫叔孔、申侯二人商量,打算离开。大夫叔孔说:“齐国因为我们才出兵伐楚,今天反齐事楚,是多么背德的事啊,千万不可如此。”
大夫申侯是个阿谀奉承的人,原先在楚国,有宠于楚文王,文王临死给他玉璧,说:“我死后,后人不会容你,你快走吧!”于是到了郑国,又有宠于郑伯。他见郑要背离诸侯,就投合郑伯的意思,劝郑伯离开。于是郑伯不听叔孔之劝,便不辞而别。
桓公听说郑伯逃跑,大怒,要率领诸侯讨伐,管仲制止说:“郑国和周室接壤,其中必定有人引诱他。一人去留,无碍大局,现在盟期已到,等到成盟以后再讨不晚。”
桓公答应了。
盟会那天,仍用首止过去的盟会旧坛,齐、宋、鲁、陈、卫、许、曹七国诸侯歃血成盟,盟词说:“凡我同盟,共扶王储,匡靖王室。有背盟者,讨之!”世子郑也亲临盟坛,坐在上首天子位,诸侯皆伏地大拜。
第二天,世子郑辞行,各国兵车护送。齐侯和卫侯亲自送出卫境,世子郑挥泪而别。
公元前654年夏天,齐桓公率领诸侯伐郑,围郑国的新密。郑大夫申侯这时正在楚国求和,听说齐兵征伐,请求楚成王出兵救郑。楚王亲率大军围困许国,诸侯便移兵救许,郑围乃解,楚国撤兵。申侯回到郑国自以为有救国之功,洋洋得意,指望加封。郑伯没有给他加封,申侯不免口出怨言。第二年春天,齐侯又率诸侯伐郑,郑伯知道都是申侯所为,便把他杀了,拿着申侯的头去向齐求盟,把背盟之事均归在申侯身上。齐桓公许和,郑便派世子华和齐桓公会盟。一天,世子华和齐桓公交谈,密告桓公说:“郑国的事都听浊氏、孔氏、子人氏三族的,过去背盟的事都是他们三族主谋,如君能除掉他们,我愿叫郑国当齐国的附庸。”
桓公听了非常高兴,就把世子华的密谋告诉了管仲,管仲听了,连声说:“不行,不行!君一生以礼和信服诸侯,天下归顺,现在又怎么能用奸谋呢?现在我们年龄都这么大了,切不可晚年因这么一件事,而损害我们一生的名誉。子尊父命谓之礼,子与父同甘共命谓之信,世子华妄图乱国,行径实在可恶。”
桓公说:“诸侯讨伐郑国,至今不能取胜,现在郑国内部有隙可乘,和他们一道谋取郑国还不是一样吗?”
管仲说:“君如率诸侯讨伐郑国,德威并用,以大义谴责他们,他们不能不畏惧。如果领着一个罪人世子华去讨郑,那多不光彩,那时郑国就有理了。况且诸侯都崇拜我们的德行,我们反而把一个奸人收进同盟,对我们的后代将会留下什么影响?每次诸侯盟会,对一切情况各国都作记载,我们若有失德,将被诸侯所记,那我们在诸侯中的威信就会大大下降,同盟也将随之而毁。郑国有三族为政,不可能有机可乘,我看世子华灾祸临头,必不可免。君千万不能许他。”
桓公听了管仲的话,感到自己做错了,便找到世子华说:“你说的那件事,实在是国家大事,等你们国君来了,我再和他商议一下。”世子华听了满面羞惭,便告辞归国。果然不出管仲所料,世子华回到郑国后,就被郑伯杀了,这年冬天,郑伯向齐国请盟求和。
公元前653年冬,周惠王崩,世子郑怕次子带作乱,密不发丧,向齐国告难,齐侯按照管仲的布置,率八国诸侯会盟,拥立世子郑嗣位。次子带虽受先王宠爱,但由于管仲之谋,始终未能得逞,只得暗暗叫苦。
世子郑即位,称为周襄王,他非常感谢齐侯的功劳,派太宰周公孔赐胙(祭肉),以表彰齐侯拥立之功。在周朝时,天子赐胙,是一种崇高的荣誉。齐桓公甚为高兴,认为是一种光宗耀祖的事,想在诸侯面前炫耀一番,于是就布告诸侯在葵丘盟会。
盟会那天,一切都布置得非常庄严隆重。诸侯先让天子的使者——周公孔升坛,然后依次而升,诸侯向天子虚位行礼下拜,然后各就各位而立。太宰周公孔捧祭肉面向东而立,传达天子之命说:“天子使我赐伯舅(天子称异姓诸侯为伯舅)胙。”齐桓公将要下台阶拜受,周公孔制止说:“天子还有旨意,伯舅年老,很有功劳,晋升一级,不需下拜。”
桓公听罢,显得盛气凌人,便不下拜,管仲正好站在旁边,急忙对他说:“快下拜,为天子臣怎能不敬?”
桓公也很灵活,马上大声说:“小白不敢违犯天威,应尽为臣的职守。”急忙走下台阶下拜,然后才登坛受胙。众诸侯都非常佩服桓公深知礼义和谦虚谨慎的态度。
盟会以后,桓公在太宰周公孔处和诸侯们闲聊,忽然问起周公封禅之事,想要封泰山,借以显示自己功高。周公孔对桓公趾高气扬很有看法,众诸侯散了以后,悄悄对管仲说:“封禅之事,仲父怎么不制止他呢?”
管仲说:“我君好胜喜功,只能私下慢慢地劝说才行,我今夜上就去劝他。”
夜晚,管仲来到桓公住处,问道:“君信封禅吗?”
桓公点点头,说:“当然信了。”
管仲说:“自古以来,受封禅的七十二家,都是受天命之后而得封的。”
桓公说:“寡人南伐楚,北伐山戎,西涉流沙,外抚四夷,内安百姓,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封泰山,以示子孙,有什么不可以的。”
管仲说:“把这些功劳,载入史册,流传百世,也同样是子孙的光荣,现在没有任何吉祥之物,怎能封禅?如果封禅,恐怕被列国耻笑。”
桓公听了默然不语,第二天再也不提封禅的事了。
话说周惠王次子带没有当上天子,心怀不满便积蓄力量,准备夺取王位。当时中原各国都加入齐国同盟,共同拥立太子郑为周襄王,因此在中原没有人拥护他,他就秘密地遣心腹拿着大量的钱财去贿赂戎人。当时居住在伊水、洛水之间的戎人受到次子带的贿赂,约定了日期,准备里应外合,共同伐周。于公元前649年夏天,戎人大举侵犯周室,火烧了王城洛阳的东门,进入了王城。
周王向诸侯告急。管仲亲自带领大军,前往洛阳,营救周室。快接近洛阳时,秦、晋两国已打退了戎人,救了王城。管仲派隰朋去谴责戎主(戎人的首领),戎主因惧齐国兵威,连忙派人前来向管仲谢罪说:“我们怎么敢侵犯王城,都是公子带叫我们来的。”
管仲见戎人来和,就帮助周室和戎人消除仇恨,彼此和好,又派隰朋去晋国消除和戎人之间的仇恨。戎人请和,表示今后不再侵犯中原。
周襄王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嗣位,全靠管仲之功,今天管仲又帮助和好了戎人,自然对管仲感激不尽。周襄王用上卿大夫的礼节为管仲举行了非常隆重的宴会,管仲推辞不受,说:“臣地位低下,实不敢受上卿之礼。”
周王说:“舅氏(天子称伯舅的使者)的功勋德行,朕将铭记在心,永世不忘。朕不问地位如何,你执掌齐政,内安百姓,外抚四夷,勋加于王室,泽布于诸侯,功名将永载千秋,理应受上卿之礼,望勿违朕命。”
管仲见不好再推辞,就接受了下卿之礼而归。周室王臣,天下诸侯对管仲不受上卿之礼,无不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