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玉,纳兰玉,你等等我。”
急切的呼唤声,迅疾的马蹄声,让纳兰玉不得不勒马停下。虽然他心急如焚,但身后关切的呼唤,却叫他没办法狠心不理。他迅疾在马上回头,脸色越发苍白:“皇上,你快回去,这样单身追出来太危险了。”
容若不但不听,反而快马加鞭,一迳冲到他面前,直接就在马上伸手拉住他的马缰:“不,你先跟我回去吧!你这样直冲过去才危险。这个猎场太不对劲了,到处都是喊声杀声,可我们一路跑过来,居然没有一个兵士出现,那些人都不知道到哪去了,这种情况,你一个人傻乎乎往前冲才蠢呢!”
纳兰玉咬牙摇头:“皇上,你不明白,有人为了这次的刺杀做出了什么约定。如果萧逸死了,天下就会大乱,秦国和楚国都不能幸免,不知多少人头要落地,我必须去阻止。”
容若急道:“你放心,我派了性德去了,有他在,王叔绝不会出事的,你先和我回去,这样才安全。”
纳兰玉固执的摇头,但马缰被容若扯住,一时倒也不能脱身。
容若还待要劝,忽听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竟是几十匹马正疾驰而来。最前的两匹马,跑得尤其快捷,马上骑士,穿侍卫服色,年少俊美,正是苏良和赵仪。
在他们身后又有二十馀骑,皆着太监服色,领头的二人,穿着总管太监的衣服,正是这些日子一直随侍护卫他的宫中高手秦福和高寿。
他们正在迅速接近,各自大喊:“皇上。”
容若一愣,纳兰玉却乘他这一怔之时,一手夺回马缰,一手扬鞭,在容若的马身上狠狠抽了一记。
容若座下的马儿吃痛,狂嘶起来,同时拼命往回就跑。容若一个不防,差点没被颠下马去,一时间手忙脚乱,根本无法驾驭因为吃痛而失控的马。
他只得苍白着脸,抱着马脖子保持自己不跌下去,回头看着已纵马继续前奔的纳兰玉,大叫:“纳兰玉,你这个不听劝的家伙,给我回来。”
纳兰玉没有理他,而容若自己的马却在往回跑,正飞速地迎向迅速接近他的苏良和赵仪。
两个少年交换了一个眼色,两把剑同时出鞘,一起对着正以非常不高明、不雅观的姿态,死抱马脖子的皇帝刺过去。
容若还一门心思扭着头叫纳兰玉,忽然听到兵刃破空之声,本能地往后一仰,险而又险的避了过去。两把剑,一把擦着他的鼻子,一把贴着他的脸颊削过去。剑上冷森森的寒意,令得容若肌肤起栗,忍不住尖声大叫起来。
“救命啊!杀人啊!”
这样没骨气的大叫,令得正疾驰的纳兰玉一怔,在马上回身,就在他回头的这个短短瞬间,容若身旁已发生了许多变化。
两个侍卫同时出剑刺杀皇上,惊得后面一群内监高手同声惊呼,更快的催马而来。
同一时间,在更远的后方,传来女子惊极的呼唤:“皇上!”
秦福冷哼一声,忽在马上跃起,宽大的袍袖凌风舞动,转瞬间便以比奔马更迅疾的速度飞扑过来。
高寿则驻马回头,望着正从后方自远而近的一马双骑,两个绝美丽人。
这个在宫廷中生活了几十年的宦官,似乎对女子的美丽没有任何感触,原本永远温驯谦卑的眼睛里,流露出异样的深沉,左手抬起,微微扬了一扬。
由他们率领的二十名内监高手,一起勒马回头,迎过去,同时呼唤:“恭迎皇后娘娘。”
苏良、赵仪一剑失手,剑势一转,刺、削、劈、挑,变化迅捷,但百变都不离容若身上的要害。
容若吓得面无人色,平时有难,倚仗性德,如今性德不在身旁,碰上这种事,心里早就七上八下,头晕脑胀了。好在这段日子跟着性德学武功,别的虽然不长进,轻功却实在不错。眼看在马上躲不过去了,想也不想,一掌拍在鞍上,就势跃起,凌空翻了三个跟头,倒正好把这几剑攻击全都让了过去。
苏良、赵仪也同时在马上跃起,双剑化龙,急追而来,竟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容若在心中叫苦,百忙中双臂一振,在半空深吸一口气,双脚无比准确地踏中两把剑的剑刃,藉着这一踏之力,身子疾往前掠。
他自知武功奇烂,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轻功稍佳,绝不可硬拼,只能且逃且躲,能拖过这几招,等秦福、高寿接近就安全了。
此时他前掠之势奇疾,苏良和赵仪人在半空,不及借力,一时竟追之不及。
而这时从马上凌空飞掠的秦福也已到了,长袖飘飘,隔空一拂,口中喝道:“皇上休惊,奴才前来护驾。”
他这一声“护驾”,却吓得容若亡魂皆冒,几乎要晕过去了。
这一声看似为护驾而发的大喊,以内力喝出,震得容若只觉一阵胸闷气躁,一口真气差点提不起来。同时,秦福长袖当空一舞,就自有无形的罡气凌空压下,狠狠一记撞在容若胸前,打得他真气尽散,使他飞掠如电的身子,就像石头一样从空中落下来。
苏良、赵仪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再度跃起,两道冷电似两条毒蛇,恶狠狠向他追咬过来,实是不到黄泉不罢休,上天入地,也必要追杀他到底的气势。
而容若一口真气转不过来,根本无法再做闪让。
下方有两把剑,恶狠狠追杀而至,不取他性命不回鞘;上方有秦福当空扑下,广袖凌风,阵阵高呼:“皇上。”
事实上,秦福这一声又一声,震得容若心胸烦乱,再也提不起内力,飘飞于空中的长袖,也早在不着痕迹之间,封死了他的一切生机活路。
这时,自后方疾驰而来的董嫣然和楚韵如,一起看到了容若的险境。
可是,她们的马,也同时被二十匹快马所拦住,二十个人同时喊出:“恭迎皇后娘娘。”竟是声如金石,震天动地。
即使以董嫣然的功力,也觉气血一阵浮动,心知这二十馀人,竟都是内监中一等一的高手了。只这心念一转间,已判断出了局势。
以此刻她与皇帝之间的距离来看,就算她把轻功施到极处,也不可能及时到达他身旁。眼前这一群敌人都不可小视,纵然以她的功力,硬拼起来不会吃亏,但想要在皇帝被杀之前冲到他身旁,也同样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柔美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暗叹一声,这昏君死了也罢,只怕要负了爹爹重托了。
董嫣然对容若的生死并不特别在意,楚韵如却是牵心揪肺,眼见容若生死之险,吓得差点忘了自己也是有武功的人,几乎从马上跌下去,她扯住董嫣然的衣衫,颤声道:“救救他,求求你,快救救他。”
董嫣然遥望远处被上下夹攻,完全没有任何自保之力,性命只在顷刻之间的容若,眼角馀光又注意到,二十多个表情恭敬、姿态恭敬,但满身杀气的高手,已然结成阵势,缓缓向她逼近。
董嫣然美丽的唇角,略有些苦涩地上扬:“来不及了,皇后娘娘,与其关心皇帝陛下,不如想想怎样保住你自己。”
董嫣然隔得太远,施援不及,但纳兰玉却来得及。
容若、苏良、赵仪、秦福,四人之间的攻防飞跃,几下交锋,都只是在交睫间发生。纳兰玉才一回头,已发觉大楚国的皇帝,正处在极度的危险中。
他甚至来不及去勒住还在直往前方奔跑的马,就已经飞快地取弓抽箭。他动作无比流畅迅疾,从伸手取弓箭,到弓弯如月,弦架三箭,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而后,一弓三箭,就以快得像要追回千百年逝去的时光一般射了出去。
一箭射苏良,一箭射赵仪,另一箭,竟是射向摆出绝对护驾姿态的秦福。
纳兰玉武功虽不佳,眼力却奇高,只一眼,就看穿秦福是以护驾之姿,行刺驾之实,当机立断,一箭射到。
他出箭奇快,运箭奇准,谋划也极佳。
此时此刻,那三个人都在半空中,闪避不便,面对这样夺命追魂的箭,必要先行应付,这样,就给了容若喘息之机。
只需要一瞬间,他就能再射三箭,容若就有机会施展轻功,逃出被上下夹攻的困境,他自己就有可能拨马回去,接应容若。
可是,有两点,却似乎在纳兰玉意料之外。
苏良和赵仪对皇帝似已恨绝,明明听到箭刃破空之声,竟是完完全全不理不睬,往上飞跃的身形不改,死咬着容若的剑势不改,那姿态,分明是宁可自身一死,也要先杀了容若。
而秦福身为内监中最强好手的功力,也似乎不是纳兰玉一支箭可以牵制得了的。眼见长箭破空而来,他只冷冷一哂。
这箭虽射得好,可惜,射错了人,想要用这样一支箭阻拦他,却实在是太过小看他这内监第一高手了。
他只一抬手,便接住了那支带着呼啸风声,死亡阴影的雕翎箭。而笼罩住容若的强大力量,却不受丝毫影响。
容若处在这种地步,只得在心中叫一声:“我命休矣”,闭目等死。
最后的一刻,他心中倒真如所有小说中濒死之人一样,翻起了无数的念头。又是狠狠痛骂性德的不负责任没有用,又是哀叹自己实在没有玩游戏的天份,这么容易就GAMEOVER了,又是想起萧逸的生死未卜、楚凤仪的万般情牵、楚韵如的关切情怀。
容若心里一酸,唉,我真的很想为你们做一些事,可是,也许我真的太笨了,笨得根本不能理解人性,笨得根本无法生存在这个血淋淋的世界里。
远远的,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极大的痛楚和惊惶高呼:“皇上!”
容若的心中猛然一痛,韵如,是你吗?你为什么会来,你竟要看着我死去吗?
韵如,我曾说过,要给你飞翔的机会,要让你懂得什么是恋爱。可是,我却又妒嫉你对别人笑,你和别人亲近。我想,我已经开始喜欢上你了,所以,我希望,当你摆脱皇后的身分,抛开既定的命运,开始尝试恋爱时,依然可以选择我。可是,我还来不及做任何事,却要永远地离开。
最后的一刹那,是胸中深深的怅然,心口钝钝的疼痛。
然后,他就再也不能就此问题思考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