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容若不可置信的叫声,几乎同时响起来。
性德语气平淡如水:“你必须学会妥协,没有谁是万能的,你总要面对分离,被迫低头。眼前的局势,不可能会有第二个结局,没有必要去做无用的挣扎。如果不想失去我,那就让你自己变得强大,好把我夺回来。但现在,我必须跟他走。我不是你,我不会感情用事,我只知道在任何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以确定你的安全。我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在任何情况下,你的安全,都属于最优先的。”
容若简直要抓狂了:“你只打算为了我的安全牺牲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抱歉,你的心情好不好,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性德目光淡淡一扫其他人:“他们也一样。”
容若愤怒已极:“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那你就去死。”雪衣人眉毛也不挑一下,神色冷漠得仿佛是伸手按死一只蚂蚁一般。
话音刚起,性德已飞快把容若一推,推得容若跌出好几步,一道剑气激越,自容若方才站立之处射过。
仿佛根本没有动过一下的雪衣人仍旧淡淡道:“我若必要杀他,刚才你也救不了他。”
“我死之前,他不会有事。”性德语气淡漠之中的是坚定,却让雪衣人也微微动容。
同一时间,一把温柔的声音,悠然响起:“在我死之前,他也不会有事。”
清澈的声音,如清水流过石壁,像是风铃在春天的微风中轻撞,让人为之心中一宁。
董嫣然青衣佩剑,含笑而来,乘着阳光,乘着微风,把一袭素淡青衣,穿得直如九天仙装。
雪衣人微微蹙眉:“我以为,你不会去做无能为力的事,不会去浪费无用的力气。”
董嫣然微笑:“我的任务是保护容公子,你要强迫萧性德跟你走,我虽然觉得这种行为蛮横无理,但也不会自不量力,出来干涉。但既然你要做出威胁容若生命的事,我自然必须出面。”
“我不信你会是为了迂腐父命,而不惜一死的呆板之人。”
董嫣然安然微笑:“生死于我,不过是一个旅程,既然答应了我爹,总要尽力而为才是。”
她浅浅笑着,抽剑出鞘,抱剑对雪衣人施一礼:“请指教。”
明知必败,一战必死,她神色笑语,却从容得仿佛是摘一朵花,呵一口气般平静安然,情绪丝毫没有动摇,心灵圆融明净。
这般境界,连雪衣人也不由一叹:“为了不过早失去我将来最有趣的对手,只好……”
话音未落,他已经在所有人面前失去了踪影。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已经出现在性德身边,一把抓住了性德的手腕。
性德不知道是无法闪过这一抓,还是明知无用,所以也就不再浪费力气,任他一抓即中。
雪衣人一句话说完,和他抓住性德的手,简直让人错以为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事,其间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和空间的改变。
在人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性德和他的身影,已经远得如同天边的一个小小黑点。
或许唯一清楚感应到雪衣人想做什么的,只有性德一个。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举动。
他只能大声喝了一句:“容若,小心……”
声音未绝,人已身不由己地去远,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消散在风中,再也听不到分毫。
只有雪衣人那饱含内力,仿佛足以传到天之尽头的声音,犹在天地间回荡:“想要回你的侍卫,就到秦国来找我吧!”
真正的强者,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达到目的,旁人的努力,再怎么样,也似蚂蚁去撼大树,可笑且无助。
几乎每个人心中都升起这种想法,然后不约而同去看容若。
容若的手,仍保持着发觉不对,想要拉住性德却抓了一个空的姿势,眼神遥遥望着性德和雪衣人消失的方向,脸上神色,竟辨不明悲与喜。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性德对容若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下属护卫,而是知己良朋、良师益友,是可信可靠,可托三尺之命,可寄心腹之密的人。
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面对多可怕的人,只要性德在容若身边,他们总觉得没有关系,就算天塌下来又怎么样,有性德在,自然可以轻松地扛起来。
可是,性德就这么忽然间,消失了。
那样一个冷淡的人,可没有了他,整个世界似乎都冷了许多。莫名的彷徨,涌上心头,没有了性德,以后的道路怎么走,未来的难关如何面对?
连他们,心情尚且如此彷徨失落,又何况容若。
可是容若却没有彷徨,没有惊慌。
失去了他在太虚最亲密的伙伴,可以分享一切秘密,分担全部痛苦的人,这个平时心浮气躁,动辄大喊大叫,毫无气质可言的男人,慢慢地把抬起的手放下来,深深地向远方看了一会儿,这才徐徐闭上眼,平定了一下情绪。
容若再睁开眼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波澜,他对董嫣然点点头:“谢谢你,董姑娘。你又救了我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相信,他一定会无所顾忌地大开杀戒。”
董嫣然摇摇头:“我并没能阻止他。”
“你保住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容若笑笑:“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谢你。性德已经不在了,我失了保镖,只好回去和七叔会合。董姑娘,你也不必再受我牵制,尽可自由而去。”
董嫣然明眸如水,清澈得似能反映出整个世界:“容公子,就算你真想去秦国冒险,又何必一定要用谎言支开我。”
容若脸上笑容一滞,苏良和赵仪互相看了一眼,凝香和侍月齐声惊呼,就连一直摸不着头脑的谢醒思,这时也“啊”了一声。
反而是楚韵如,一声也没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仿佛容若做出这样天大的决定,根本理所当然。
“你去,不一定能救他出来。”董嫣然轻声道。
容若朗声一笑:“可不去,就一定不能救他出来。”
“不行,公子,你不能去秦国。”侍月脸色发白,什么身分也不顾地一把抓住容若的衣袖:“公子,那是虎狼之邦,秦王时时有并楚之心,公子赴秦,必会为秦王所持,到时……”
凝香也是面无人色,她干脆跪下来了:“公子去不得,就算公子你不顾个人安危,也要想想楚国百姓啊!”
容若伸手拉她起来:“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至亲至友都救护不得,还谈什么保国卫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性德,就像我不会舍弃你们一样。楚国有七叔在,我很放心,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它,动摇它,即使是秦王也一样。”
听他的语气这般不可动摇,侍月和凝香脸色惨白。
侍月还抓着容若的衣襟,苦苦哀求。
凝香却已转头对楚韵如道:“夫人,你劝劝公子吧!”
楚韵如却只是静静摇摇头:“秦国也好,楚国也罢,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丈夫,和他在一起,不离不弃,是我的责任。我不会用为了他好做借口,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或是逼他放弃他想做的事。”
楚韵如抬头看向容若,唇边绽开如花笑容:“他若一定要跳火坑,我也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只要跟着一起跳就好了。”
容若心情一阵激荡,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韵如。”
楚韵如凝视他,良久才轻笑:“你要去哪里也好,我都不拦你,只是,不许你抛下我。”
容若忽的仰天大叫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下一刻,他已经把楚韵如抱起来,在原地转了三圈,大声说:“就算剁掉我的手,我也不会抛下你的。”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他们。
楚国的皇帝,想要跑到秦国去,简直比跑进老虎嘴里还严重。
可是,他们两个,脸上甚至还带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倒像是到朋友家去赴宴一样,轻松快活。
凝香满眼是泪,看着他们发呆。
侍月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念着什么。
苏良低声嘟哝:“不知死活。”
赵仪却微微一笑。
董嫣然眸中异色闪动,但笑无语。
容若停下来,向众人看看:“你们回去,把性德被捉的事,通知七叔。”
话是说出来了,可是几乎没有一个人动弹。
容若苦恼地抓抓头,不得不把声音提高一些:“你们听到没有。”
“公子。”侍月对着容若,端端正正,一个头用力磕下去。
容若忙俯身拦住:“你不要再说了,我一定要去秦国,你拦不住的。”
侍月清晰地道:“公子,我已经明白你的决心,我不是想拦你,我只是想求你,如果一定要去,那么,请带我一起去。”
凝香也对着楚韵如跪下:“夫人,不管去哪里,千万不要抛下我。”
苏良大叫一声:“说得对,什么龙潭虎穴,不去闯闯,怎么对得起自己。”
赵仪摊摊手:“你们要是都去,我没有理由一个人留下。”
容若只觉一阵头疼,两个小丫头眼泪汪汪,好像只要说一个不字,她们立刻哭死。两个半大小子,笑得阳光灿烂,好像是去喝酒打架看美女,而不是去虎口拔牙,狼嘴夺食,敌国救人。
容若还没有开口,楚韵如却已在旁边笑说:“好,都去。”
容若一怔:“韵如。”
楚韵如低低浅笑:“你还没看明白吗?你若是去喝酒听戏看美人,他们才懒得跟你,可你是要去秦国,无论怎么样,都是抛不下他们的。”
容若愣了一下,忽的豁然开朗,大声道:“好!我们既是一起离京的,那么,不管到哪里,都要在一起,绝对不分开。”
这一声承诺,让苏良和赵仪齐声欢呼。
“好,咱们就去见识一下,秦王到底有多么了不起。”
凝香与侍月含泪带笑,站起身来。
容若这才摸摸头,对着董嫣然施了一礼:“我们这里一团乱,让董姑娘你见笑了。”
董嫣然轻笑起来:“公子若是想劝我也不要跟去,则大可不必。公子自行自己的路,跟不跟,全在我自己,与公子并无关系。只不过,我看公子未必去得成秦国。我不拦公子,但一定有人拦。”
容若心知肚明地叹了口气:“姑娘你说不拦我,可是你刚才故意当众点明我的用意,已经是在拦我了。”
他的目光往四周一扫,先对谢醒思歉然地笑笑,不过此时此刻,实在也没有多少余力解释,只是沉声喝道:“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打算出来吗?”
路边大树上一个轻灵的人影一掠而下,远远对着容若,单膝点地跪下来,低垂下头:“公子。”
“莺儿?”容若略略一怔,方才微笑起来:“想不到,跟着我的人,是你。”
肖莺儿低垂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摄政王曾命主上,分派人手,一路保护公子安危。”
容若点点头:“刚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肖莺儿声音低弱:“属下无能,刚才忽然全身不能动弹。”
“什么?”
董嫣然在一旁徐徐解释:“那人现身之前,已暗中或用剑气,或运指风,把所有暗处藏身的人的穴道暂时制住,以免有人不自量力,出来碍事。他分寸拿捏极准,出手轻重控制得宜,在这段很短的时间内,你们的穴道就已经自解了。”
肖莺儿微微打个寒战,忍不住低声问:“公子,此人到底是谁,怎会有这等神鬼莫测的本领?”
容若摇摇头:“你们自是不知道,不过,那些从京城里跟我出来的人,定是知道的。”
他目光幽深,再向四周扫去:“这些人,其实应该也在吧!”
四野寂寂,并无声息。
董嫣然却忽的一声清啸,腰间宝剑,竟“铮”的自行出鞘半寸,一道青色的光华忽的暴涨,众人眼中,都只见青色一闪,霎时间,满天都是淡淡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