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意大利。冰冷漆黑的大海。
叶桑紧紧扒着一块破旧的木板,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力气永远沉入深海之中。冬夜的大海温度极低,叶桑全身都在颤抖,眉毛上结了一层霜,脸冻的苍白。
比起肉体上的痛苦,心里的焦灼绝望才是真正的折磨。沉船之前,叶森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唯一的救生衣给了她。沉船的时候,他们在混乱中冲散了。从那时起,叶桑就再也没看见他了。
耳边都是痛苦的呻吟声,原本衣着华贵、风度翩翩的绅士贵妇,落水的时刻,大家都成了同一种人——苦苦求生的人。
原本是叶森赚外快的公司为犒劳他们完成一笔大单子,精心安排的地中海豪华游艇之行,在意外的海难面前,化成了一场魔鬼般的噩梦。
叶森,你在哪啊?我好怕。
眼泪和海水混在一起,冻结成霜,叶桑感觉意识渐渐消退下去,好困好困,好想睡一觉,也许醒来时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魇罢了。
最后的理智还是逼着自己清醒一点,这个时候,如果睡下去,也许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没找到叶森,还没回国和爸爸妈妈团圆,还没跟顾子韩去贵州吃酸汤鱼,还没和叶森周游世界……这么多事还在前面等着我呢,必须要撑住,不能睡,一定不能睡着。
叶森,你现在还好吗?
我们一定要撑下去,我发誓,如果我们都能活着经过这场灾难,回美国我们就订婚,我再也受不了和你分离了。
我好怕,好怕,如果你也不能陪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泡在冰水中太久了,身体已经完全冻的僵硬,意识变得昏昏沉沉,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重要的人、过去最美好的记忆全都浮现在脑中。肖遥的极限真爱测试法真的没错。
脑子里,全部都是叶森。
温柔的叶森,冷淡的叶森,认真的叶森,淡定的叶森,她的唯一的叶森。
桂林的清风明月下,他安静地亲吻着自己,空气里弥漫着清凉的薄荷香气。
初雪的日子,他意外地出现在宿舍楼下,雪花在他身后轻舞飞扬,他漂亮美好的像上帝的神使。
高高的摩天轮上,他眼神温柔认真,对她说:“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加利福利亚的星空下,他静静地说:“我不想只做你哥哥,我想做你的恋人。”
如果没有你,我将会去哪里?
在叶桑以为自己再也撑不住的时候,救援船的光束终于打在她脸上。她费力地睁大眼睛,嘴想发出声音呼救,可已经完全没了力气。疲倦劳累至极,现在,她终于可以睡觉了吧?
感觉到救援人员小心地把她拉上小船,给她裹上一层毛毯,叶桑眼神涣散,已经看不清救命恩人的脸,闭上眼,沉沉睡去,终于安全了。
人完全沉睡前,脑海里最后一丝意识是,叶森,得救了吗?
叶桑在海边医院的病床上缓缓醒过来,身上插了好几根输液管。漂亮的白衣护士一见到她醒来,高兴地嚷了一堆叽里呱啦的意大利语,叶桑费力听了半天终于放弃了。
急匆匆赶过来的医生对她做了一系列检查,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朝她比了个“Okay”的手势,示意她身体状况良好。
叶桑急着找人询问叶森的消息,用她浅薄的意大利语加英语手势比划了半天,医生护士都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叶桑最后只能放弃,沮丧地靠在床上等消息,后悔出发前没好好学习意大利语。
护士递给她一大杯热腾腾的巧克力汁和满满一大盘意大利面,友善地示意她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叶桑这才意识到胃已经饿的抽搐,动作笨拙地拿着叉子卷起面条往嘴里送,心里焦躁不已,完全食不知味。
护士又说了一堆意大利语,估计是在安慰她。叶桑勉强地朝她挤出一个笑容,不想让她担心。
在护士的督促下,叶桑好不容易消灭了大盘的意大利面和大杯巧克力汁,胃里积累了些食物,温暖舒服多了。歪在床上,叶桑扫视了一下四周,一屋子估计全是海难的幸存者,很多人还在昏迷不醒之中,有的人全身都绑满了绷带,像木乃伊一样。与他们相比,自己的确算好的了。
叶桑自嘲地勾勾嘴角,谁会想到,一场盛筵,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叶森从小人品就好,身体素质也比自己强得多,应该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出事的……
焦灼漫长的等待,下午叶桑的床边终于来了两位中国大使馆的客人——中年大叔纪鸿波和他二十多岁的儿子纪修。
人在异乡见到大使馆的同胞,叶桑心里顿感温暖。还没等他们问叶桑的情况,叶桑就抢先问道:“有叶森的消息吗?他是我男朋友,落水之后我们就失散了。”
纪鸿波为难地摇摇头说:“这次海难落水的人太多了,搜救任务也很分散,消息不流通,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你的消息的。”
叶桑沮丧地靠在床上,焦灼不安。
纪修安慰道:“你别急,先好好调理身体,养好身子才有力气见他。我们一有他的消息就会立刻通知你的。”
“谢谢!辛苦你们了。”叶桑强打起精神,朝他们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我们已经通知你的父母了,他们正在往这边赶来。至于你男朋友那边,我们只是电话告知他的母亲……”纪鸿波慢慢说道。
“什么!”叶桑此时也没心思管礼貌与否了,打断了他的话,叫道:“Tiffany知道了!天哪,她身体已经够差了,这对她刺激太大了……”
“抱歉,我们认为有责任让你们的家人知道具体情况。”纪鸿波道歉道,“如果对她造成了很大伤害,我很抱歉,希望你能理解。”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叶桑垂下头,轻轻地说:“不是你们的问题,我只是担心……担心她撑不住。”
“一切会慢慢变好的。”纪修柔声安慰道:“你还完好无损地活着,这就是巨大的胜利了。”
“是啊,我还活着。”叶桑眼睛盯着洁白的被单,口中喃喃道,“至少我还活着……”
纪鸿波、纪修又安慰了她几句,询问了医生关于叶桑的情况,得知她各项指标良好后,终于放下心来,向她告别急着去看望下一个幸存者了。
叶桑松垮垮地靠在枕头上,看着窗外的海景,外面阳光灿烂,大海风平浪静,几只海鸥闲闲地飞翔,几个当地的小孩子在沙滩上追逐嬉戏,一切看起来如此宁静美好。
可大海的平静背后,埋葬了多少惊心动魄的秘密。
第二天中午,叶桑终于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叶父叶母。
叶父叶母憔悴了不少,眼睛里隐隐有红血丝,黑眼圈非常明显,一直在为她和叶森的安危担心,再加上一路颠簸,想来也是没睡过安稳觉。叶桑有些心疼了。
叶母一见到她就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抽泣道:“吓死我了,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你出国,你要是有个万一……我和你爸爸该怎么办……”
叶桑枕在叶母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朝站在身边的叶父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慢慢说:“我这不是没事嘛,你看我人品多好,也没受什么伤,昨天来的大使馆的人说我很快就能出院了。别担心了。”
“只要你平安就好。”叶母终于慢慢松开她,认真地观察她的脸色,说:“脸上没什么血色,回去我给你熬乌鸡汤好好补补。”
叶桑强笑着靠在叶母身上,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那句注定打破气氛的话,“爸爸妈妈,有……叶森的消息了吗?”
叶母的身体开始颤抖,叶桑赶紧扶住她,心里深悔失言。
叶父轻轻揉揉她的脑袋,叹气的声音传来,“小森,还是没有消息。大使馆让我们等待通知,说保证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
“没消息,至少比坏消息好。”叶桑强颜欢笑着安慰叶父叶母,“搜救很分散,消息都不流通,而且叶森从小就运气好,身体又那么好,他一定没事的,可能是救上来了还没联系上。你们别担心,一定没事。”
也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是说给爸爸妈妈听的,还是说给内心颤抖不安的自己听的。
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分每秒,没有他的消息,心上就好像插着一把匕首,不停地滴血。
搜救的黄金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叶森,你到底在哪里?
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是我一生最大的信仰。
没有你,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
我不要,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深夜,叶桑辗转难眠,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叶父叶母被安排在附近的小旅馆过夜,深夜的病房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病人平稳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几声呻吟,安静寂寥的可怕。
叶桑虔诚地闭上眼,手指合十,小声祷告道。
阿遥,帮帮我,请你帮帮我。
我一直相信顾子韩是你送来帮我走出忧伤的,这一次,能不能再帮帮我,别让叶森离开我。
我爱他,好爱好爱他。
别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