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如血,渲染得天边的絮云似火烧,炎炎夏日的酷热在清晨就让人想尖叫。燕州城宁府内,琼楼飞檐,奇花异石,比比皆是,宁蝶妖却无心欣赏,沿着林荫道急冲冲的进了西边的芳菲院。炽烈的阳光下,她火红的衣棠像一团火焰飘动,白白净净的瓜子脸上却阴沉似水,杏核大眼里更是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冰冷。
院子里,丫环们围成一团吵吵嚷嚷的,连她进来也不知道。
“婚约是咱们爷在世的时候所订,黎家怎么能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
“是啊,这是在打宁家的脸,怎么也不能答应退亲啊!”
“就是嘛,本来就是黎家上门求六爷许下的亲事,凭什么现在嫌弃起我们四小姐了。”
……
“这是闹哪样啊,大清早的在这里吵吵嚷嚷?”宁蝶妖愠怒喝道。
“是黎家要来人了……”
有个丫环答了一句,大家才发现宁蝶妖到了,嘈杂的吵嚷声嘎然而止。
宁蝶妖差点问出“哪个黎家?”,慢了半拍才想到应该是指她未来的婆家,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黎峻两月前突破星师,成为名动北斗大陆的天才人物。
在这个北斗星神开辟的北斗大陆,全民修炼星力,星力的等级由低到高共分九级:星者、星士、星师、星宗、星尊、星皇、星帝、星圣、星神,星神之下的每个等级又划分了高中低三阶。
正常情况下,大陆上晋阶星师都会到二十来岁,十五、六岁能突破星师已经是天才。十三岁的星师惊艳天下,惊动星帝梁剑,收了黎峻为亲传弟子。整个宁家都为之沸腾,她那几个堂姐嫉妒得眼都发绿了。
扫了一眼被芳菲院的丫环们围着的竹仙,那可是当家大伯母姜氏陪嫁丫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竹仙来了一准没好事,宁蝶妖冷冷的问:“大伯母不至于为黎家要来人,就来找我娘的麻烦吧?”
“大夫人说黎家要慎重考虑婚约,了不丢宁家颜面,让夫人主动提出解除婚约,说是只怪小姐天赋差,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夫人一听就气得吐血昏过去了。”
两个在屋里侍候的大丫环抢着说,满脸的气愤。
“以后,大伯母那边来的人都不准进芳菲院。”宁蝶妖平静的吩咐,唇角掀起森寒的弧度。没有对黎家欲悔婚的事情置喙一词,也不再看竹仙,她直接上了台阶。
竹仙阴阳怪气的说:“大夫人命奴婢来传话也是一番好意,四小姐可别曲解了大夫人的好意。”
宁蝶妖转身,火红的裙裾旋开又缓缓落下,似火莲绽放。她站在台阶上,宛如站在云端,俯视着竹仙,不带一丝火气的问:“你家主子没教你点规矩?”
这个瞬间,竹仙仿佛有一股寒流刹时间流遍全身,同时因为宁蝶妖那漠视蝼蚁般的眼神极为不爽,仗着有大夫人撑腰,绵里藏针的说:“奴婢不敢,只是替大夫人提醒四小姐,黎少爷天纵奇才,真不是一般的姑娘能配得上的。别说四小姐还只是刚突破星土,哪怕是大小姐,十六岁晋阶星师也算是个天才,跟黎少爷相比也有不小的差距。”
“你这是在教训我?”
“大夫人是真心为了您好,您可别辜负了大夫人的心意。”说到这里,竹仙微微一笑,隐隐的带着威胁的味道,根本不把宁蝶妖这主子放在眼里。
宁蝶妖眸光转寒,娘这时却在里面咳了两声。她深吸了口气,冷冷说:“滚出去!”
那森冷的目光让竹仙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说,行了个礼悻悻然退出。
宁蝶妖进屋去看了躺在床上面色淡金的娘,听到娘仿佛撕裂胸腔的呼吸声,她的眼里顿时盈满了泪水。
爹还在世的时候,娘无忧无虑的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喜欢让爹带着她们娘俩在空中飞翔,把天上的鸟儿吓得惊惶逃蹿,更喜欢带她去山里拣五彩的石子儿,让爹在掌心里搓磨一阵后,滚落出来的就是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珠子……
爹的噩耗传来,娘的精神顿时崩溃,就像依附大树活着的藤蔓,大树死了,缠树的藤蔓也失去了生机,迅速枯萎。
趴在床沿,宁蝶妖握住娘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泪流满面。然后,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娘,您还有我,还有弟弟啊,您就舍得丢下我们吗?”回应她的是娘紧闭的眼角滚落的泪珠。
去煎药的小丫环这时也回来了,在外面跟管事嬷嬷说药方的药缺一味百年七星草,药房那边管事说要等几天,还说七星岩蟒洞边有七星草,或许有百年生的,急等着用可去那边找,不过大夫人说现在暂时调不出人手采药。
百年七星草就算少见,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药房管事临时派人去买也不用等几天,很明显是药房管事在刁难六房。宁蝶妖走出去,淡漠的说:“那就去街上买吧。”
小丫环说:“可是管事说了,街上卖的都不超过三十年药龄,大夫说夫人病情加重,交待必须要百年生的七星草。”
“你们照顾好夫人,别再让人打扰她休息。我去七星岩采药。”宁蝶妖说完,不顾丫环们的劝阻转身走了。
她爹是前任族长,三年前被仇家杀死,换大伯当了族长,六房就剩下她跟弱母幼弟。大伯母姜氏当家主事,平时就没少克扣六房的用度,眼下娘的病情凶险,药房管事没有姜氏授意岂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刁难六房。况且,燕州的药材买卖由宁家把持,姜氏要刁难她,街上肯定没有超过三十年药龄的七星草卖。娘的病等不起,又没有可用之人,她只能自己去七星岩采药。
宁蝶妖从芳菲院出来,沿途碰上的丫环仆妇都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出了府门更是嘲笑声不断。
“唷,看啊,那是宁家四小姐过来了!”
“听说她才刚晋升星士不久,确实配不上黎峻。”
“我是黎峻,我也不肯接受这婚约嘛!”
“她要是有自知之明,就应该主动解除婚约。”
“她长得还算不错,就是天赋太差,爹又死了,家族也不会为她出头去得罪星帝。”
……
黎家人都还没到燕州,黎家要退亲的风声就传得人尽皆知,那些嘲笑声与惊叹声是那么的刺耳,狠狠的践踏着宁蝶妖的自尊,她的心里充斥着愤怒与憎厌:“大伯母太无耻了,为了搅黄她的婚约还真是不遗余力,连宁家的脸面都毫不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