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断续,发出几个断落的单音节。
那些有花瓣幻变成的小刀片划破她的肌肤,穿进她的伤口处,闪着星点寒光融入她的肌肤里消失不见,好像它们并没有消失不见,而是化作了一根根尖刺在她的肌肤肌肉血脉里穿梭,刺痛着她每一根神经。
这是幻觉,是幻痛!
这种幻痛感,类似每个截肢后的患者都产生的后遗症,幻痛病症。这些患者在截肢伤口愈合后,很长的一段期间会感到被切断的肢体仍然存在。皮肉早已愈合的伤口处仍旧常常疼痛,疼痛还多在断肢的远端出现,这种幻痛是持续性的疼痛,各种药物治疗往往无效。
精神上的痛比肉体上的痛,往往更难愈合。因为肉体上的痛可以是短暂有限的,而精神上的痛却是可以维持很久,如影随形,甚至跟随你到生命的尽头。
花露珠一再的提醒自己,这是幻觉是幻痛!但是见鬼,她好痛!
她不能输!不能就此滚到圈外去认输!!
痛又如何,比不上扶摇丹药效发作,那地狱般痛的一半。痛就让她痛,反正死不掉!
撑住一个半小时就好!不,一个半小时都不需要!
她咬牙,闭上了眼眸,不看不想,体内灵气运转不息,笛声悠然,云水禅心的旋律再次流畅。周围近身的千万如刚从枝叶上摘下,娇艳水嫩含苞绽放的花朵似被一波波无形的力量推动,再次不甘不愿一点一点地与她拉开距离。
这丫头,真能忍,竟然能如此的顽强。看她还能忍多久?
烈真人眼眸中划过一缕诧异,弹琴的十指却是无情的加快了速度,指法如飞,琴弦波动,琴音越来越高扬起伏。
伴随着烈真人琴音的变化,花露珠周身的花海,每一朵花卉,热情怒放,然后加快了漂移的速度又如飞蛾扑火般的朝着花露珠的身上飘去,想划破她的肌肤钻进她的身体里。
太快了!她的笛音跟不上烈真人琴音的曲调节拍。
周身灵气运转,每一次加持上的灵力防御罩都被那无隙不钻,急如狂风怒浪的花朵击散,然后那些花朵零乱分解化成漫天凌乱飞舞的花瓣。那些花瓣似有自主意识,像是长了眼睛,幻作一片片薄如蝉翼的刀刃朝她露在衣裙外的肌肤上飙射,一旦碰到她的肌肤就会穿进她的皮肤消失不见,然后花露珠就会深刻的感受她体内又多了几根几十根几百根四处游窜的钢针尖刺。
两人一琴一笛,琴音笛音相绕,曲调跌宕起伏,华丽缠绵,看似相合相契实则暗藏了兵不血刃的杀戮,犹如一场不见硝烟的战斗。
这丫头,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顽强,能忍!!
他的双眸凝视向莲花台上处于百万花簇中双眸合闭,一脸无波,身姿秀丽的花露珠。她在万千花朵下并不逊色半分,犹似一朵最傲然绽放的素雪香梅。
烈真人的眼角余光飘向燃去了大半,只剩下半指的香烟上,菱形双唇微抿出一冷然的弧线。
他十指拨动,如飞的指尖缓如春风下的杨柳,轻抚弄琴弦,高扬起伏琴音渐变的婉转低旋。
烈真人的琴音一变,花露珠既感觉到空气中微末的灵气波动,她不由徐徐的睁开了双眸,睁开的双眸的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巨变。
那些本是千娇百媚颜色姿态各异的美丽的花卉,她们颤动着朵朵花身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扭曲着花形幻化成各种各样面目可憎邪恶狰狞的怪摸样,好多花朵化成一条条粗细不同色彩不一嘶嘶吐着蛇信的小蛇,类别花朵幻化成四脚乱蹬豆眼黑亮闪着邪恶精光的大小鼠类,更有一大簇的花朵则是花瓣一缩一放突奇不意蹦的一下变成一只只貌相丑陋的癞蛤蟆,呃……是蟾蜍……,甚至有的花朵摇身一变,幻化成一只只张牙舞爪大如拳掌的蜘蛛,匍匐前进的壁虎,仰着剑尾刺的蝎子……
看到后,花露珠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持着笛子,遍体发毛。心里也生出几丝悔意。来到这修真界后,她一直是谨言慎行,能忍则忍,不能忍的她也硬生生的忍过几次。身份低修为低的她,除了忍,还能如何!
可是这一次,怎么就不能忍了?哪根筋搭错,自动挑衅烈真人要与他打什么赌啊?!
那些由花朵幻变而成的各种蛇鼠蜘蛛蝎子蛤蟆……犹似在虚空中滑步,朝着她上下周身缓缓逼近,形成一道道包围圈,包围圈越缩越小。她的眼睛顾得了上面的鼠类,就顾不了下面渐近的爬虫壁虎蝎子类……花露珠以为她已经是克服了对这些走兽虫蚁的恐惧和怯意……、
待得一只五彩斑斓弓弯身躯的三角脸蛇欲要碰到她脚趾肌肤,她“啊”的一声发出一声尖叫,指中的白玉笛子掉落脚趾边缘,周身灵气疯狂运转,想也没想的动用神识,拿出身上最后一块红绿相并昆仑门内可破任何幻像的破障玉符,嘴里口诀手里法决立施,朝玉牌子内打出一道灵力,将玉符随着一甩,尖叫一声,“给我破!”
顿时,花露珠周身亮起万丈耀眼的银色光芒,驱散了她周围一切丑恶的幻像。
这丫头,手里好东西真不少!!
莲花座下的烈真人望着面色苍白手足无措的花露珠急急在一两息之内拿出一枚破障玉符,顷刻间将他幻化而出的走兽虫蚁的幻象尽数破去,又眼瞄了一下身旁差不多要燃尽的香烟,突而弯唇一笑,施施然的离座而起。
他摇头叹息着走向莲台,边走边喃喃自语“烈真是着相了!好好的与你一个黄毛丫头动什么真格打什么赌约……。”
待走到莲台,他对着眼眸低垂神情有些木然的花露珠问道,“可还好?”
果然是幻痛!
随着幻象的破去,体内所有如一根根尖刺在她肌肤肌肉血脉里穿梭横行刺痛着她每一根神经的尖锐痛感顿时消失无踪。
对于他类似关心的问话,她像是没听到。花露珠抬眸,第一眼看的不是走到面前与她差不多齐高的烈真人,而是烈真人身后的香炉之上,香炉上的香烟芯火闪灭,化作一缕轻烟袅袅而散,燃尽了最后一丝余热。
花露珠一双黑白水眸移到烈真人阴柔俊美的脸庞上,冷冷的道“一个时辰过,我赢了!你输了!”
已经见识过这丫头不屈不饶顽犟的一面,烈真人对于她不客气的语气虽觉得几分刺耳,但也没多大在意,反而觉得她脾气顽固任性的可爱。他叹息似的道,“是的,你赢了,我输了!无须再比了。”
听得烈真人似是放她一马的话,花露珠反而脸显不悦之色,道“不比了?那怎么可以?简直是太便宜你了”
越想越觉得她的话有些不对味,烈真人不由问道,“你想在比赛的时候如何的对付我?”
好像想到什么,花露珠唇角勾起一抹诡笑,“我什么法术幻术也不会施出来对付你,你是金丹期的真人,我岂会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不自量力……。”说到此,她犹似不甘心的问,“我赢了,你真不想与我再比下去了么?”
望着花露珠脸上那一抹实在不符合她年龄相貌的诡异奸笑,烈真人忍不住一手抚额,重复的问了一句“说吧,你想在比赛的时候如何的对付我?”
“真不比了啊!”花露珠略感失望的撇撇嘴,不急着回答烈真人的话,拉了拉裙摆,坐于莲花台上,“既然不比下去,我不想告诉你也是可以的!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她食指微弓,对他勾了勾,道“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恨你入骨么?你伸出一只手来,肯让我咬一口。以解我服了扶摇丹火烧之苦和刚才幻象中的切肤之痛,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
咬一口?亏她想的出来的报复!
烈真人沉默片刻,伸出了一只如玉的手掌在她唇边,道“咬吧!”
没想到他那么的配合。花露珠舔了舔唇,眉眼含笑的问道,“我可是真的会咬人的?”
“随你”烈真人眉峰不动。
“人的手上没多少肉,都是皮包骨头的。咬在你手上留下痕迹也不好,万一被杨姐姐他们看到怎么解释……。”花露珠一手抓住烈真人的手,不满意的嘀咕,另一只手撩高了他藕色的大袖子,得寸进尺的将他的袖子拉高到他臂弯处,露出他瘦而结实的肌肉,学着小奇咧嘴,呲了呲牙,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臂上。
望着犹如小兽,咬住他小臂肉不放的花露珠,烈真人不由苦笑,臂上越来越加强的痛感使他渐渐地蹙起了眉尖,看来这丫头所言非虚,真的是恨他入骨,想生咬下他一块肉来。
花露珠也不敢太过,待得口齿间尝到一丝血腥味,她既松了口不再继续使力发狠的咬下去。她眯眼,眼瞧着距离她十公分,沾上她稀薄唾液,朝外泌出缕缕艳色血丝的牙印咬痕,语气带着几分满足,抬首对着烈真人道“小奇跟了我有大半年了,它是灵兽啊!它的粪便我都单独的保存在一个储物袋里。听说入得丹鼎宗的话,都分得到一块地种植灵药灵植,灵兽的粪便是最好的肥料。小奇的便便我本想掏出一半……。”说到这,见烈真人玉面如春的玉容似被人泼加了墨汁,越来越黑。
花露珠讪讪一笑,一双小手忙不迭的放下烈真人的胳膊,屁股朝后挪动……烈真人表情好可怕!
烈真人一只膝盖弯上莲台,语气森森的问道“我站在你画的圈子里继续与你打赌比下去,你就会掏出小奇的粪便,泼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