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歧亭古镇杏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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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赏《清明》诗;考“杏花村”—屈苇滨(2)

这一推论难免有点“大胆的假设”,论据也欠完备,但它解放了人们的思想,开阔了人们的视野,使我们在“杏花村”的研究方面不囿于成见,敢于大胆怀疑,大胆创新。所以我认为江文在“杏花村”问题的研究上开辟了一片新天地,成为“杏花村歧亭说”之滥觞。江文的贡献是巨大的。

本文的观点

笔者撰本文,就是要证明:今湖北省黄州市属下的麻城市歧亭镇的杏花村正是杜牧《清明》诗中所写到的“杏花村”。当然,我还要再次阐明我的一个观点:杜牧诗中所谓的“杏花村”,在当时未必以“杏花村”名之,只是村边或村中多杏花而已,正是杜牧的《清明》诗,使这村名渐渐固定下来,但也不排除当时就叫“杏花村”。今全国各地众多的“杏花村”,包括山西汾阳的杏花村和安徽池州的杏花村,其以“杏花村”命名,究竟起于何时,也是我们考证杜牧“杏花村”不可忽视的问题。

为行文方便,先介绍一下黄州。清朝人顾祖禹著的《读史方舆纪要》卷五载:“黄州,汉曰江夏郡,后周曰黄州,隋、唐因之,亦曰齐安郡,领黄冈等县三。”所以黄州又称齐安。所领三县还包括黄陂、麻城。以当时的道路算,麻城在黄州西北一百八十里处,歧亭镇在麻城至黄州之间。

以今天的眼光看,歧亭是个小镇,地处麻城市市区西南七十里处,距黄州约一百里,106国道从镇中穿过。但它又确实是个古镇,在麻城境内现有的十六个乡镇中,以时间的久远看,未有出其右者。歧亭镇有文字可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读史方舆纪要》卷七十六在黄州府麻城县条下有一段对歧亭的记载:

歧亭城,在县西七十里,齐、梁间为歧亭县,亦蛮县之一也。今为歧亭镇,旧与黄冈、黄陂连界。明时嘉靖中,议设郡于此,防御寇盗,并伐石甃城,寻建黄安县而止。

清人王元士《歧亭古迹考》中说:“歧亭,古废县,处麻治极西之境,与冈、陂、安三邑接壤,北距光二百余里,南距黄一百余里,故曰光黄间。前明嘉靖时,盗起西山,驻捕通判罗瑞登筑城,周约五里,五门二十八敌楼以守之。清易以同知分镇。则歧亭虽非重镇,亦楚黄之扃钥也。”(民国二十四年版《麻城县志》前编22页)这些资料表明,歧亭是古镇也是重镇,是光、黄间的重要交通枢纽。光黄古道是由中原渡淮入湖广的一条重要的陆上通道,而歧亭是这道上的必经之所。北宋元丰三年(1080),苏轼谪任黄州团练副使,从汴京(今河南开封)经河南新息(今息县)过麻城春风岭至歧亭,与隐居歧亭杏花村的老朋友陈季常不期而遇,相聚五天,然后往黄州赴任。由此可以看出,这条道路在当时是一条便捷而重要的官道。

春风岭在何处?据康熙《麻城县志》:

春风岭,一曰东界岭,一曰大安山岭。按《一统志》在麻城县。岭上多梅,宋苏轼自新息渡淮由此岭,有诗。则二处皆自黄走新息道也。

这里没有确定到底是东界岭还是大安山岭,但东界岭在县东九十里,大安山岭在县西二十五里,还是以大安山岭比较可靠。《麻城县志》载:

大安山,西距县二十五里,中有古刹,山椒名梅侯,俗呼梅花脑。留(疑为“由”之误。笔者注。)刹北下岭,有石级名百丈阶。自县西七里冈至此,逾白沙关,为宋达汴京道。(康熙九年刻本)而“白沙关,在县北九十里光山县界”(康熙《麻城县志》),所以这正是一条连接光、黄的通道,苏轼应该走的是这条路。

歧亭杏花村是与陈季常的名字紧紧连在一起的。乾隆《麻城县志》下卷三录有清人胡《歧亭杏花村记》一文,文中写道:

歧北三里许有杏花村,陈季常隐居处也。季常洛阳人,好宾客,喜声妓,号龙丘居士。少与子瞻友善,后侨寓歧。元丰初,坡公守黄,过歧亭,季常谒焉。越明年,复相见于村中。村多佳木,绕篱植红杏数十株。每杏林花发,落英满地,好鸟嘤鸣,春山淡冶如笑。林外流泉淙淙,循檐下溜,空碧澄鲜,红潮掩映,似如西子洗妆。

清康熙九年(1673),著名廉吏于成龙出任黄州同知,设“二府”于歧亭。其间,他“偕歧中士子过杏花村,谒季常先生墓”(《宋贤祠碑引》),“恐先贤遗迹历久湮没,使后人靡有瞻仰,爰于墓前隙地构屋三楹,颜曰:‘宋贤祠’”(清邱赐书《重勒宋贤祠记》,碑存杏花村庙内),并立碑纪念,亲题碑文《宋贤祠碑引》。文中有句:“迨东坡一过杏花村,坐萧然环堵中,依依有故人情。”

上面这些资料证明,歧亭杏花村在苏轼任黄州团练副使时已经存在,并因陈季常隐居于此而闻名后世。苏轼任职黄州是1080年,离杜牧任黄州刺史时的842年不过238年,作为具有相当稳定性的地名来说,两百多年间应该不会有大的变化。然而,歧亭杏花村究竟是在杜牧《清明》诗问世以前就叫杏花村,还是因受诗的影响才定名杏花村,现在还不能确定。

确定了歧亭有杏花村,还得问:歧亭杏花村是不是有酒呢?其实这是多余的问题,在农耕时代,没酒的地方恐怕没有。因为流通不便,人们不可能像今天这样随时喝到各地的名酒,只能喝自己酿造的酒。所以真正要问的是有没有卖酒的“酒家”。回答是肯定的。因为前面已经说了,歧亭为光、黄古道旁重要的驿站,往来官员、客商多,不可能没有“酒家”。陈季常“好剑使酒”(苏轼《方山子传》),隐居杏花村,没酒恐怕难熬。苏轼在黄州四年,三次往歧亭见陈季常,每次都饮酒,有诗为证:“野店初尝竹叶酒”(《歧亭道上见梅花戏赠季常》);“知我犯寒来,呼酒意颇急”,“为我取黄封,亲拆官泥赤”,“酸酒如齑汤,甜酒如蜜汁”(《歧亭五首》)。这正是店家自酿并封存的用来招待贵客的那种美酒。

这样的一个去处,与《清明》诗中所描写的景象何其相似。想当年,杜牧由长安出发,道经洛阳,渡淮河,从光、黄古道入麻城,到歧亭时,春雨绵绵,人困马乏,人地生疏,好不容易到了这么一个可以歇脚的集镇,于是急忙向牧童打听饮酒的处所。当牧童用手指着告诉他镇边三里处的杏花村可以饮酒时,他的内心是多么地满足啊!这情景,无论是汾阳杏花村还是贵池杏花村,都是不可能出现的。

深层的考证

上节的考证,说明了歧亭杏花村在历史上是个确凿的存在,而且其地理位置更符合杜牧《清明》诗所表现的意境。然而这不能算是科学的证明,还不足以消除人们心中的疑惑。下面拟从四个方面一一廓清读者心中的疑问。

第一,歧亭一带有“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气候特征吗?歧亭地处麻城市西南部,毗邻今武汉市的新州区(原新州县,属黄冈),属长江中下游平原上的鄂东沿江冲积平原,与安徽池州基本处在同一纬度线上。这一带突出的气候特征是“春雨、梅雨、伏旱型”,年降水量1000—1200mm,以夏雨最多,春雨次之,秋雨更次,冬雨最少。这里的春雨呈“连阴雨”的特点,正像朱自清在《春》这篇散文中写的那样,“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连下十天半月也是常事,雨的形态“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形成春天连阴雨的原因是:“冬末初春(二月份)南北方气流交汇于南岭一带,形成了稳定降雨的准静止锋,使粤北和南岭发生低温阴雨。三至四月准静止锋跃迁于温州和南岭北面的江南丘陵一带,并可波及长江中下游两岸,形成这里的春季连阴雨。六月中旬开始,准静止锋迅速移至长江中下游平原,形成梅雨。七月中旬以后,锋面又跃进到淮河平原和鄂西北山地,在这些地方形成较短期的阴雨。自此以后,雨带移至北方,具有过境锋性质,不具有连阴雨特点。”(赵济、陈传康主编《中国地理》,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从三月份至七月份,长江中下游平原地区是春雨连梅雨,所以阴雨天气多,往往遇上“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天气。有的研究者早已注意到,杜牧在黄州写的诗中,写雨的很多,缪钺先生在他的《杜牧传》中就说:“黄州雨量大概是不小的,所以在杜牧的诗中常常提到雨。”

这里还有一个佐证,就是苏轼当年去黄州道经麻城春风岭时,曾作七绝《梅花二首》(又名《正月二十日过关山作》)。第二年(1081),又作七律《正月二十日往歧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东禅庄院》,其尾联云:“去年今日关山路,细雨梅花正断魂。”毫无疑问,这个句子是化用了杜牧《清明》诗的前两句,可见当时的情景与杜牧诗中所写的情景极其相似,因而引起了诗人的联想。正月二十,离清明节还差四十多天,便已出现了春雨绵绵的景象,到“清明时节”出现“雨纷纷”的天气就更顺理成章了。

第二,杜牧从长安到黄州一定是走的旱路吗?回答是一定的。关于这次到黄州赴任途中的经历,杜牧没有专门的记述,但他于无意间在一首小诗中提供了这方面的信息。诗名叫《题齐安城楼》,诗是这样写的:

呜轧江楼角一声,微阳潋潋落寒汀。

不用凭栏苦回首,故乡七十五长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