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商业界,风险投资这个名词,是在1999年底突然热起来的。这种由美国人发明的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模式,在1994年前后就进入了中国,可是由于政策以及产业环境的不配套,一直未得到发展。随着互联网公司的崛起,风险投资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对象。
当时国内知名度最高、也是仅有的几家风险投资公司之一,是美国国际数据集团IDG。这家在美国属于中小型的投资公司早在1991年就在中国开展业务,1996年,IDG委派王树到深圳寻找项目,他整天在深圳、珠海、中山等地的科技园找项目,到了科技园,打开企业花名册,凡是公司名称里有‘科技’两字的,都去拜访。当时令他很尴尬的是,和企业家的见面往往要从风险投资的来历以及最基本的常识讲起。在两年多时间里,王树先后投资了中科健、金蝶等企业。
曾李青很快通过中间人联系到了王树。“我的湖南大学校友、创办了A8音乐的刘晓松找上门来,说有一家叫腾讯的公司,开发出第一个‘中国风味’的ICQ,注册人数疯长,已经有几百万用户了,但因为没有收费模式,没钱买服务器,公司快撑不下去了。”王树决定去看看。
曾李青知道,与IDG的谈判也许是拯救腾讯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写出了一份20页的商业计划书,洋洋洒洒,但是到了盈利预测这一段,怎么也写不明白,前后修改了六遍,还是语焉不详。他还承诺刘晓松,如果撮合成功,可以送他5%的腾讯股份。与王树约定见面那天,马化腾腰间盘凸出,正住院卧病在床,曾李青硬是将他从病床上拉起。
那是一次很戏剧性的见面。坐下来不久,王树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前途未卜的项目,“如果我们IDG不给钱的话,腾讯可能马上死掉,给钱的话,前景也不明朗。”他一边翻着商业计划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马化腾:“你怎么看你们公司的未来?”病怏怏的马化腾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曾李青在一旁脸色大变。很多年后,王树回忆说,正是马化腾的这个回答让他对马化腾另眼相看,“我由此判断,这是一个很实在的领导者,值得信赖和合作”。
腾讯项目被上报到IDG北京总部后,高级合伙人王功权带队南下考察,他回忆说:“我们一起飞到广东,坐在那里,就逼着马化腾说这个东西到底怎么赚钱。那个时候,QQ大家都在用,可是用户在哪里不知道,用户是谁也不知道,所以这个钱怎么收呢?我们几个人拷问了马化腾一个晚上,都过了凌晨,他只是在表示,知道这个东西大家喜欢,不知道向谁收钱。”
最后促使IDG冒险投资腾讯的原因有两个:第一,QQ的确是个受欢迎的好东西,尽管没有人知道它如何赚钱;第二,也许是更重要的,在1999年的3月,如日中天的美国在线斥资2.87亿美元买下了以色列的ICQ,作为ICQ在中国最成功的仿效者,OICQ也许真的值一些钱。
在IDG表示了投资意向的同时,曾李青又通过香港商人林建煌搭上了香港盈科,这是华人首富李嘉诚的二公子李泽楷创办的企业,当时正因数码港项目声名鹊起。盈科一直试图进入大陆市场,投资腾讯也许是可以试验的棋子之一。
在那份商业计划书上,马化腾和曾李青将腾讯估值为550万美元,愿意出让40%的股份,即募资220万美元。这几乎没有什么盈利根据。
王树问马化腾:“腾讯凭什么值550万美元?”
马化腾答:“因为我们缺200万美元。”
王树一脸苦笑。
马化腾后来解释说:“我们是按未来一年需要的资金来估算的,购买服务器加上发工资,预估需要1000万元,这样倒算出公司估值为多少。我们不愿意失去公司的控制权,所以能让出的股份,最多是一半。曾李青写的是200万美元,我咬了咬牙,又加了20万美元,因为还要送一些股份给两个中间人。”
整个融资谈判进行得还算顺利,曾李青奔波于深圳、广州和香港三地,对IDG说“盈科那边很积极”,对盈科说“IDG马上要签字了”。
“盈科比较犹豫,抱着可投可不投的姿态,相比之下,IDG还算积极。其实,他们都看不清楚,就互相壮胆,说一家投,另一家也跟投。在最后时刻,王树提出了对赌条款,在协议签订后,先投一半的资金,我们在一年内需达到一定的用户数量,否则另外一半的钱就不给了,而仍然占20%的股份。我们答应了。”曾李青说。
就在协议敲定的过程中,腾讯的账上已经弹尽粮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