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福村艰难的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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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转身:我们走在大路上(1)

一、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早在做福村历史文化调查的时候,任何一个我们接触的村民都在诉说他们的苦衷,也就是在金山旅游景区开发过程中,福村村民并没有得到实际的利益。在那个时候,我们就觉得是当地政府、开发商和福村三者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博弈关系,在征田征地过程中,倾向性的认为福村村民无疑是个受害者,福村村民没有得到利益不说,还造成村民与政府、村民与开发商的紧张关系,然而事情真的是如村民所说的那样吗,通过更加深入的了解,发现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一)村民对当地政府:怨恨

村民对于当地政府的怨恨是早有耳闻的,几乎每个村民都会倾诉自己内心的怨恨。为何在村民眼里,当地政府如此不得人心呢?通过与村民聊天,我开始了解了更多。按照村民的说法,主要问题在于旅游度假区买地,政府拿了钱就批,老百姓根本没有得到实惠,住宅地、田地、竹林等地的征用给老百姓的补偿极少。村民说政府拿了开发商的钱,就替开发商办事,用尽各种方式逼迫村民搬迁,年轻人为了躲开政府的说客到处躲,老人家在家就被吓唬。政府用超生要罚款,私自接卫星接收器要罚款等来吓唬他们,让他们签搬迁协议,甚至派来森林公安把那些上山砍自己竹子、挖自己的笋的村民抓走,原因就在于福村所在的两公里范围都已经是被征用地。有些农田上要开工搞建筑时,为了防止村民闹事,政府还开了十几辆警车,派了警察来维护,确保动工顺利进行,而在那天,童仁军以超生的名义被抓走,被行政拘留了15天。在王晓艳的访谈中,童仁军说:

王晓艳:还有一亩是你卖了还是怎么了?

童仁军:他强行搞了的,我都没有同意他搞。

王晓艳:给你补偿了吗?

童仁军:补偿就是八千四一亩。

王晓艳:听说补偿给你的钱还放在公正处的?

童仁军:嗯,我一分钱没拿,我没同意他搞,他强行搞的。而且那时是你今天给我抄了,还等下个星期就要收稻谷了。

王晓艳:第一个老板来……

童仁军:第一个老板来没动过我的东西。

王晓艳:第一个老板来买过田没?

童仁军:买过我们村里的田。

王晓艳:那时候,他们卖的是多少钱一亩?

童仁军:那个时候是卖的八千一亩。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加了四百,就是八千四一亩了。

王晓艳:那时候村里面有人卖没?

童仁军:那时候村里面有人卖,但是他们那个想法和我们这个想法不同。他那个想法我这辈子好过,我就不管下辈子。

王晓艳:那个时候你们没卖?

童仁军:是啊,我就没卖。

王晓艳:主要是因为你们的田地,你们自己家里面都不够吃?

童仁军:是啊。

王晓艳:第一个老板来了后跟你们谈过什么东西吗?

童仁军:第一个老板来了后完全没有给我们谈什么东西,主要是和乡里面谈。

王晓艳:那时候和你们谈的领导是谁?

童仁军:汪明文(音),他现在调到永福扶贫办去了。

王晓艳:那后来呢?

童仁军:后来第二个老板来了就是马总了,就是马总来搞我们那个田了。

王晓艳:那时候他给你多少钱?

童仁军:八千四就买断了。我给他说,我那亩地9分,你就给我算一亩,给我八千四,八千四我能吃到多久?一天三块,十天就是三十块,一个月就是90块,十个月900块,一年就要吃个1080,十年就是10800,吃个八九年,那我那块田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吃什么呢?

王晓艳:后来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讲吧!

童仁军:那有7、8年了,那时候,他说我超生小孩。我没是超生的不,我第一胎是个女把戏,允许要第二胎。就是讲第一胎是个女把戏,隔四年才能要第二胎。我是5、6年后我才要第二胎,我就是没有拿准生证就生了。

王晓艳:就是说你没有拿准生证就生了?

童仁军:是啊。我给你讲政府做事就是在这个地方,他喊法院来搞我,法院当时来了三四个人,那天我在村口装柴火,这时政府有个人来找到我的,他讲:“你那个田,再过两天就要来挖了,就不晓得是今天还是明天,反正法院要来找你,要来抓你,”他讲:“你有钱的你交钱,没得钱的你拘留15天。”

王晓艳:为什么他要给你说?

童仁军:那个姓廖的他认得到我,他给我说的,我觉得我没怕的。我说我没打他,干什么我还躲?有道理的讲道理了。第一次来是法院来的通知,他讲哪天哪年哪月,你有钱钱到位,要我拿钱到法院交啊!没得钱的话,你就人到位,自己带铺盖、口盅、牙刷,没得钱你就拘留15天。那我没得钱,我就找到法院,我他讲,我讲你好像没对吧?他说怎么没对?他说你得罪了乡里面了你晓得不?我讲我怎么得罪了乡里面?他讲你那块田没对,他讲你得罪乡里面。我讲我晓得,他讲计划生育搞的,我讲你计划生育,我又没有超生,他讲你没得领证,我讲我是没领证。他讲没得办法了,只能是这样子了。他讲你把那个田卖给他,八千四你卖给他去,他讲我在这个法院出这个通告给你,可以讲五千罚上,一万罚的上,他讲现在我们罚你三千。我讲三毛我都没得,你还三千。他说没办法了,到哪天哪天你来了,有钱你带钱来了,没钱你自己带铺盖被窝到派出所去了。到那天我没去,比如明天早上七、八点钟,他那个挖挖机就来挖我的田了,今晚我就被抓走了,我是先抓走再挖田的。你说这个情况是合理还是不合理?

王晓艳:后来你被关了?

童仁军:是啊,关了15天啊1

王晓艳:关了15天就把你放出去了吗?后来还罚你款了吗?

童仁军:是啊,后来还是挨了1200块钱。

王晓艳:这是什么钱呢?

童仁军:是法院来的误工费啊、开车的油钱啊,他要我出,你讲混账不混账?他讲你不出,过15天我们又来抓你关15天。那不是我交了1千多块钱,到现在他都不关我。

王晓艳:他给了收据了吗?

童仁军:收据有啊!就是以这个计划生育罚款来打的。

王晓艳: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童仁军:不记得了,只是我小把爷当时有4、5岁了,小孩是2001年生的。我还记得当时我小把爷说,不要抓我爸,以后我读书了考上了警察我来抓你们!他说我要跟我爸去,那些人说你不去不去,明天你爸就会回来。

王晓艳:当时抓你的车是什么车?来了几个人呢?

童仁军:是法院的警车。晓得是四还是五个人,我不怎么搞得清楚了。

龙圆珍:来抓的那天有四个,他去看牛去了,赶牛回来,就抓起去了。

王晓艳:你被挖的地就是那个人工湖里?

童仁军:嗯,那个地方一共有4亩几田,共属于6户人家:童耳丰、童胜、吴明、童丰金、吴敦、我。现在还有两户人家没有去领钱。就是我和吴敦,钱全部在公证处,放了5、6年。

王晓艳:如果你想拿随时都可以拿吗?

童仁军:现在打个电话,他都要送过来。

王晓艳:餐厅的田是你自愿卖的吗?

童仁军:都是强行搞的,完全没合理合法的搞的。纯粹是政府来的,老板都没有来的。老板来我们这里就在童汉阳那里开过会,说你们拿的只是我给的价格的四分之一,政府这条路太差火了。

王晓艳:那天李总为什么来你们村里面来开会呢?

童仁军:主要是价格太低了,三番四次我们吵着闹,那个田的话,他动用了那家的,他都卖包水果来了。李总讲这个村庄的地盘他都使出了钱的。

王晓艳:外面那个房子是什么时候修的?

童仁军:修了有3、4年了。所以你讲政府来,县里来,县里副书记都来了。最错的就是政府,不走你就喊派出所、喊武警来,你喊哪种来吓农民?我们这里卖地最得多钱的就是吴敦,然后是龙林的父母亲、另一个是龙甲。

王晓艳:还有一次武警来这里是怎么回事呢?

童仁军:上次来是搞我们那个祖坟。那个时候武警、警车戴头盔的都来了的,搞了警戒区的,我们把全州家族的人喊起来了,祖坟他才敲不得了。挖祖坟修路的事情,是他们想把那条路修通了给我们群众走的,不准我们走景区过了。

王晓艳:哦,意思是让你们从那条路上绕过去,不从景区过了?

童仁军:是的,是这个意思。哎呀,政府做事情好差火的。

王晓艳:那你对政府有什么评价没有?

童仁军:讲到政府我都烦,我们这个矛盾也怪不到李总的。李总都是上当受骗。

王晓艳:你的意思是李总和你们都是吃亏的?

童仁军:是啊,李总呢,是挨了钱,他得不到土地。李总你想去动哪个土地群众个个都闹了,那你不吃亏?政府没把这个钱分好,群众都不会同意你!

王晓艳:好的,谢谢你。

为了劝说村民搬迁,政府派许多人员分组到各家各户做思想工作,并放话,无论采用什么方式都要签订协议。老人不会签字的,有人就手把手的教他签,一个月天天如此,然而结果是只有不到一半的村民签了协议。而且在锦镇的街上,搬迁房都已经为他们建好了,可现在却只能空在那里。村民痛恨工作组的人,说工作组的人吃饭时来,回到镇上就聚在一起吃喝,反正是开发商买单。无论他们将搬迁的好处说的天花乱坠,村民硬是无动于衷,因为他们认为在土地上没有得到应有的实惠,怎么能够说动人心?村民对当地政府的怨恨触动了他们敏感的神经,一开始对我们调研组的到来也是持猜疑态度,有些干脆是排斥的,把我们当成是当地政府派来的说客。

和一些发展较好的农村相比,福村经济发展相对滞后,许多村民把滞后的原因单方面的归结于当地政府。他们认为福村为什么穷?是因为在征地问题上开发商说好给六万,而当地政府却只允许开发商给一万五穷的。不知道他们只是在说当地政府的气话,还是真的认为是当地政府让他们穷的。当地政府在处理金山旅游影区用地,与占用村民土地的方式方法上是否存在不尽人意的地方,我们暂且不说,但单方面将穷的责任推给政府也不合理。

永福民间有句谚语叫做:劝架莫劝一边,听话莫听一面。我们对村民痛恨当地政府的态度已经有了了解,而对于政府的说法却还不够了解,所以我特地走访了锦镇副镇长南副镇长。令人遗憾的是,这么些年来,镇政府已经更换了班子,对这件事前前后后了解的人已经离开了锦镇政府。

丘文荣:南镇长,今天找您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关于福村搬迁的事情,想了解一下它的经过,怎么样决定的?过程又是怎么样?

南副镇长:这个就麻烦了啵。当初是,我看是……

丘文荣:从什么时候开始?

南副镇长:05年底,06年初。这个事情我不太了解,为什么呢,因为我06年3月份来的,真正的说我负责金山是7月份。

丘文荣:才开始,06年7月才开始?

南副镇长:那时候7月整个工作已经收尾了。

丘文荣:啊?整个搬迁过程都已经结尾了?

南副镇长:对,整个都已经结束了。

丘文荣:那你都没有参与啊?

南副镇长:我没参与过。我只知道当时县里面做规划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个福村规划进去了,那么后来就是说我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是说县里面来做具体工作,具体怎么回事,很多内容也不太清楚。

丘文荣:那谁对这方面比较了解?那别的副镇长谁还知道得多一点?

南副镇长:没有,如果我不知道,那么别人可能就更不知道了。06年我们过来,我们是要选举的,那么我们还没选举,那个时候我主要是在外面工作,所以就没参与进去。另外一个书记调走了。

丘文荣:哦,调走了。

南副镇长:其他没有任何人知道了。因为当时县里面引进这个项目的时候,我们乡里面主要是配合,跟公司怎么谈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懂,可能原来的旅游局局长,现在调走了,调到政府办去了。

丘文荣:那别的部门有了解情况的吗?都是近几年调过来的吗?

南副镇长:没有人知道的。06年的时候……

丘文荣:大家还没调来。

南副镇长:真正做什么工作,怎么回事,我们也是知道一点点,当时县里面来了好几十号人,每天都到山里面去做工作,具体怎么谈,怎么达成这个协议,这个我们就不太清楚了。

丘文荣:主要还是县里面在做这个工作?

南副镇长:对。

丘文荣:镇里面就是配合一下?

南副镇长:对,当时配合,县里面他们来,具体哪几个负责哪几户哪几户都安排好了,那就你们自己去做工作了,根据自己的工作对象,灵活的去处理,比如说今天,你负责的那户不在家里面你去找他也没用,是吧,那你就自己约,约好了你就去。

丘文荣:也就是“承包到户”了。

南副镇长:嗯,呵呵。这个东西我估计是这样,因为当时好多事情啊,起源在哪里,怎么规划,老总也不知道,因为县里面的事情,他老总也是不知道的,是吧?

丘文荣:您没参与这件事情,那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搬迁这事的利弊是如何的?怎么看待县里面的这个决定?

南副镇长:县里面这个决定呢,照我看来,如果能把这个搬迁的群众安顿好,我觉得也不失一种办法。那么对于群众来说呢他们不愿意搬,现在县里面跟他们协商好了,不搬了,这个我觉得没什么,也是一种策略吧。我觉得这个要比原来的搬迁会更好,因为原来的决定,上面怎么定,大家都没有,可以说大家都还没有一个很好的办法来安置群众,只是想到你种田的,你想种田的,我就给你找田租,十年二十年的,你的山场你还可以继续管理,也没有损失。当时这样想,好像你的收入并不会因为搬迁而减少,生活也不会受影响,当时从这个方面来考虑这个问题,那从总体来说,福村这里,解放都几十年了,现在路都还没有,电都还没有,真的太落后,人家去那里,当兵的没有一个,大学生也没有一个,真正的在工作的就是那两个民办老师,初中生之类的。后来考虑到当地的条件,才让他们做代课的老师。所以里面的生活条件确实太差,当时搬的时候,反正我来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具体当时怎么考虑的我是不知道的,当时确实我来接受管这个旅游的时候,我也找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一边是公司这个景区要开发,因为我们整个永福,工业没有工业,旅游没有旅游。

丘文荣:资源太少。

南副镇长:像我们一年收入到现在为止才八十万,要搞活地方的经济是必须要。怎么说呢,该要开发的也要开发,这个景区呢也是好地方,因为原来听说已经换了三个还是四个老总了。这个公司,因为都是资金不到位,开发不起来,好不容易来个老总,来开发,所以我想当时领导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没有完全的找到一条路子。那么到后来的时候,自治区过来的时候,他想的这个办法我觉得是蛮好的,你像这样的,群众也不用搬迁了,我做工作的,我实在话我也满意,为什么呢,这样群众的压力,不用担心群众没想法了是吧?给我们的压力就小了,对他们的生活可能没什么影响。另外一个很可能,公司会带动我们致富,所以我觉得这样还不失是一条好路子。关键是这些群众怎么去抓住这些机遇,因为到现在为止,我就发现一个问题,他们自己解决问题,自力更生的观念还是太差。他们老是等着政府给啊!我们说的就是“等、靠、要”了,自己完全没有自力更生的想法。